27　艾莉西亞

27　艾莉西亞

「菲特的母親，普蕾西亞·泰斯塔羅莎是一切的開端……」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順水推舟了。

從無非口中轉述的艾爾芙的證詞，結合阿斯拉方面觀察到的線索，再有善解人意的琳蒂從中作梗，「回收聖石之種」的任務就可以轉變為「逮捕普蕾西亞」——即使撇除擅自搶奪太古遺產、引發次元震的罪行，單是襲擊阿斯拉這件事就足夠他們出手將之逮捕歸案了。

作為共犯，但多方證據都表明了是無辜被利用的菲特暫時被阿斯拉看管著。當然，無非是要在一旁護衛的。他對官員啊、警察啦之類的人物向來沒什麼好感。

然而相比起普蕾西亞，無非覺得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留意。

比如這個雙腿正如釘死在地板上一動不動，雙眼怔怔望著監視畫面的金髮女孩。

終於，阿斯拉全艦進入警備狀態，通訊主任艾蜜時刻搜索著「時空庭院」的準確座標。曾經到過那裡的無非吃驚於這名年紀輕輕就當上通訊主任的少女的效率，故而並未主動提供精確位置。

他想在遲早到來的那一刻之前，盡可能地多做些什麼。

於是無非伸手拍了拍菲特肩膀，柔聲道：「不回去房間休息嗎？」

女孩輕輕搖了搖頭，雙眼依舊直直看著畫面。

「是嗎？」無非嘆了一口氣。

菲特的固執……雖然本來就對她乖乖聽話不抱希望，但這份固執用在這種時候，到頭來被傷害得最深的只可能是她自己啊。

「艾蜜，找到普蕾西亞夫人的位置了嗎？」

端坐在艦長的位置上，琳蒂表情肅穆地詢問。

艾蜜雙手在鍵盤上飛舞，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不斷掠過文字符號的畫面，「還沒，不過有些線索了。她似乎還在搜索聖石之種呢。只是除了她手上的九顆以外，其他的都已經被我們掌握住了，她注定是徒勞無功了啦——」

錯了。聽著少女的調侃，無非嘲弄似的露出了冷笑：原本只有二十一顆的聖石之種，普蕾西亞手上有九顆，奈葉這邊拿到十二顆，按理來說確實已經沒有剩餘的了，只是——

「警告！是跨次元魔法！還有六秒！——目標是，奈葉她們的世界！」

「什麼？」

艾蜜驚呆了。她愣愣地看著發出紅色警告光的畫面，但很快地就冷靜下來重拾了自己的職責，繼續做好反向追蹤、定位的準備。

「……那是，無非的家。」

菲特低聲說著，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那名男人。

無非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沒說什麼。

——早在好幾天前，在對聖石之種進行過徹底的研究後，無非已經擁有生產劣化版聖石之種的能力了。當然，這種劣質品和正版的性能可以說是天差地遠，按無非的說法只能算是一種比較高級的魔力瓶。在製造出來後發現對自己沒用，無非就停止了生產。

但若將它們和真正的聖石之種混合著使用，大約每五顆劣質品就可以替代一顆正品。

而對於手中只有九顆聖石之種，卻急於完成夙願的普蕾西亞來說，無非眼中的贗品就是她心目中不可多得的聖物了。

——存放在水瀨宅中的偽·聖石之種，一共有二十五顆。將這些都拿走的話，手裡相當於持有十四顆聖石之種、也就是三分之二數量的普蕾西亞，即使想做到超長程的次元跳躍都不會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好！抓住她的尾巴了！」

艾蜜興奮地一揮拳頭，將普蕾西亞出手取走偽·聖石之種的瞬間暴露出的氣息穩穩地鎖定住，隨後反向追蹤，就鎖定了「時空庭院」的準確座標。

「——武裝隊員！」

總指揮官琳蒂當機立斷，透過通訊器向早已預備好的隊員喝道：「從傳送點出動，任務是逮捕普蕾西亞·泰斯塔羅莎！」

「第二小隊，傳送完成！」

「第一小隊，準備侵入！」

「……」

交代完事項之後，身為指揮的她只需要靜觀其變就好。心情放鬆下來的琳蒂從位置上起身，回頭看見了正一臉忐忑的菲特，心道：不能讓她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被逮捕。於是盡可能讓自己的表情溫柔地提案：「那個，小菲特？先和小奈葉回房間休息吧？」

領會到琳蒂話中的含意，奈葉相當懂事地伸手拉住菲特的胳膊，笑道：「是啊，不如先到我的房間好不好？」

菲特看了看她，沉默了片刻，倔強地搖搖頭，並將視線重新放回監視畫面。

「全員，已侵入王座大廳！——發現任務目標！」

透過監視畫面可見，即使武裝隊員數量眾多，面對一個曾經的S級大魔導師，他們一點也不敢大意，握緊魔導器一步一步緩緩接近，口中喝道：

「普蕾西亞·泰斯塔羅莎！由於違反時空管理法以及擅自襲擊管理局艦船，我等要在此將妳逮捕歸案！……放下武器，到這邊來。」

端坐在王座上的普蕾西亞冷冷一笑，正準備要一口氣放倒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起之秀，眼角卻瞥見一隊人馬越過她往內室奔去，臉色當即就變了——

「這、這是……」

推開了沉重的大門，所見的是一間已經長滿藤蔓，看似廢棄許久的實驗室。然而在長廊的盡頭，有一座巨大的玻璃器皿；充滿了深綠色培養液的器皿之中，有一名赤裸著身體的金髮女孩蜷曲著漂浮於其中。

菲特頓時瞪大了眼睛。

「……騙人的吧……」

奈葉也訝異地看著那幅景象。

而無非又嘆了一口氣。

「——不准，碰我的艾莉西亞！」

灰衣的大魔導師突然出現在畫面正中央，表情險惡。

還沒等琳蒂發出警告，只見普蕾西亞手上閃過粉紫色的氤氳，瘋狂的雷電便從中出現，一遍又一遍地盪平了那些管理局的魔導師，阿斯拉艦上的眾人只能聽見一聲聲此起彼落的慘叫，自此便無下文。

「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近乎瘋狂的冷笑。看著表情似乎快瀕臨崩潰的普蕾西亞，琳蒂趕緊發出命令：「快！快進行傳送！將隊員們傳送回來！」

「是、是的！座標鎖定，0120503——」

「鎖定。傳送工作準備！」

「——」

菲特呆呆地看著影像。看著那與自己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女孩，看著母親滿臉疼惜地輕觸著玻璃器皿。

她澀聲開口，「艾莉……西亞？」

那是記憶中那總是那麼溫柔的微笑著的媽媽對菲特的稱呼。

只見畫面中，普蕾西亞哀戚地喃喃著：「艾莉西亞，不行了，我們沒有時間了……雖然不知道僅靠這些太古遺產能否到達『阿爾哈紮德』——但是已經夠了。一切都該結束了。

我要告別失去這孩子之後度過的陰暗時光，也不必把這孩子的替身人偶當作是女兒來看待了……聽見了吧？菲特！」

已經承受了太多、辛苦了太久的女人驀然回首——她看著阿斯拉的監視魔法，露出了一張扭曲無比的詭笑。

「對！我說的就是妳！」嘴角咧起不尋常的幅度，普蕾西亞癲狂地怒號著：「難得我把艾莉西亞的記憶給了妳，但也只不過是長相一模一樣的贗品而已，一點也不中用！」

「什……麼……」

看著那瘋狂的神情，菲特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然後被無非扶住了。

——在最初的事故中，普蕾西亞失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艾莉西亞·泰斯塔羅莎。

她所進行的最後的研究，是與使役魔不同的、「人造生命」的煉製，以及使死者復甦的禁忌秘術。

而該研究計畫，代號就是「F.A.T.E.」（菲特）。

……當艾蜜語氣沉重地如此說明以後，普蕾西亞冷冷一笑：

「哼！妳調查得還真詳細啊……是啊，妳說的沒錯。」她轉而望向玻璃皿中像是正沉睡著似的艾莉西亞的身體，雙眼中的悲傷清晰可見。「但是不行啊，研究一點也不順利。人工生命終究只是人工的產物……」

——終究，無法代替死去的人。

艾莉西亞，總是笑得更加溫柔。

艾莉西亞，儘管有點任性，卻總是會聽媽媽的話。

「艾莉西亞，總是對我那般地和藹……」

迷醉般沉浸於舊日美妙的回憶，這時的普蕾西亞看上去才真正像是個母親。但也正因為她太像母親了，菲特幼小的心靈才會進一步地遭受煎熬——

因為她的溫柔並未施予菲特，只願意奉獻給那已逝的艾莉西亞。

對於這名已經悲傷地連眼淚都流不出的女孩，普蕾西亞·泰斯塔羅莎板著臉、冷血地打出擊潰她心靈的最後一擊：

「——菲特。妳，終究不過是艾莉西亞的仿冒品。」

「妳是我在艾莉西亞復活之前，為了安慰自己而製造的人偶。」

「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普蕾西亞、厭煩地向著畫面揮了揮手：

「不·要·再·來·見·我·了。」

胸膛淤積著一團悶氣，奈葉忍不住跳出來吼道：「求求妳，別再說了！」

「哈哈哈哈哈……」

奈葉的這聲大吼對她而言卻像是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似的。她一邊妖異地笑著，一邊嘲諷似對著畫面說道：「讓我來告訴妳一件好事吧，菲特——」

自從製造出妳以後。

我啊……

一直、一直、一直都……

相·當·討·厭·妳·啊。

「——！」

菲特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菲特！」「小菲特！」

一旁的奈葉和艾爾芙趕緊伸手要去攙扶。

而直直站在她身後的無非靜靜地看著畫面上那張狂妄的大笑，抿起了嘴巴。

「這就是妳的目的嗎？普蕾西亞。」

——他口中呢喃著的話語，沒有進入任何人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