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鬼靈精怪》主時代為18世紀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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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之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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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IN 02-血誓 ─
巍峨枯樹叢中幾條鵝卵石鋪排的羊腸小徑若隱若現，君薩漫步返回那幾乎由黑白單調色彩交織形成的靈薄獄。這裡是被神遺棄又被魔貪戀的灰色地帶，非屬於天堂、地獄或人間。若說伊甸園乃美麗高潔物種的奇幻仙樂園，其鏡像世界約略是所謂的靈薄獄吧。靈薄獄灰濛濛景象被部分魔族視為可納入地獄範圍的待管理區，然而存在於此處，無論是迷失靈魂、喪屍、吸血鬼或其他僅被容許遊蕩於闇夜中的恐懼生物，屆時將會群起抵抗魔族以利保有生存領域也說不定，因此魔鬼或惡魔尚不至輕舉妄動。
身影輕巧浮掠過雕飾奢華的鐵黑大門，銀髮吸血鬼從恭迎的喪屍視線中消失並逕自回房。他輕鬆地躺進酒紅色沙發裡，凝望著對牆上描繪自己家族的掛畫，嚴厲父親、妖媚母親和自己年幼身影，吸血鬼原生種會成長至某一階段才依順自身意思而凝滯，但由屍體轉化為吸血鬼的後天型不具這項功能。總是單獨被雙親恣意放任，他已習慣在城堡中或庭園外自尋樂子，所以過去經常前往實際年齡未達自己一半的表弟家叨擾。總之一返家，生活頓失樂趣。
「奧克司，你在吧？」君薩輕喚的聲線清冷。
君薩所在房中的角落，有片本來應該是影子的黑暗開始湧動，升起一裊裊漆黑煙霧，先是勾勒出了不規則形體，奧克司才從中幻化而出，幽暗轉為群青的藍及初雪的白，他就那麼地出現在那兒。
「吾在，尊敬的先生。」來到吸血鬼前的惡魔，優雅的行禮，「告訴吾，汝之所願。」他以為對方會將他喚出，理所當然是已經有了想要的願望。
眼下群青惡魔依約現身。黑影湧動如火山脈湧的泥漿，黑煙將奧克司高瘦的輪廓具現成實體。還以為將拖三拉四地隨心所欲出現，君薩挑眉，收歛起差點吐露出「哦，好乖。」之詞。鮮有人會直接對惡魔挑明上下關係而罔顧恐有麻煩將至吧……即使他根本無所畏懼。遙想前幾夜眼前長著翅膀拍來搧去、販賣願望的商人可還未講清楚如何計價相關細節呢。老是強調「屆時代價你即知」的手法也太敷衍了事。拾起大理石桌上鮮紅欲滴的蘋果，君薩輕囓下一口問道：「過去委託人大多向你許何種願望？」
「不管過去的委託者是否還存在，吾都有必要為所有交易保密。」拒絕回答的惡魔，踩著細小穩健的步伐，纖長的手指畫過空著的沙發椅背，轉身入坐，彷彿人類貴族間那繁瑣優雅的舞蹈。「汝不會只為了此事而呼喚吾吧？」悠閒的將手隨意放置衣裙下交叉的雙腳上，骨質的面部朝向著牆上的壁畫，似在欣賞這房中的佈置，「還是……先生需要願望參考呢？」
銀髮男性繼續優雅地享用蘋果，盯著削去果肉所呈現不規則的缺口處，再聚焦後方奧克司溫吞踩著碎步來到沙發前，於是跟著屈膝坐進沙發旁側。「你很懂，不是嗎？」君薩將被啃咬過的蘋果放回光滑大理石桌面，翹腿向後深埋進酒紅椅背。
「參考他人願望並非罕事，對祈願者而言，只能用一次的願望自然需要仔細思考才不會後悔啊。」尤其是面對「許完願請進棺材」這類方式。他心裡訕笑平日素有來往的人們。人只有活得太無聊，才會幻想若以死亡作為代償，應該許何種願望比較正確，如此一來才能死的具有意義。等到真正面臨死亡時才感覺這似乎不是自己所希冀，但這正是人類。
「當然，吾非常明白。」他說明白，指的是君薩現在並非想要許願之事，敏感的惡魔認定對方似乎想從他的口中挖掘出什麼。畢竟在他做過的這麼多交易，想要參考別人願望並從中獲取最大利益的不是沒有，但也只是少數中的少數，基本找上他的人——或他找上的人，都有著一定非完成不可的願望。
「吾可以稍為提議一些，但吾可不認為這是汝之所需。」只用側邊的三枚金光看向坐著舒坦的君薩，奧克司打算跟他玩玩，「大多數來看，報仇是不二選擇，汝之仇人將以汝祈願之死法而消亡。」他相當喜歡這種願望，簡單粗暴且收穫又多，「抑或是想要永生，不過汝應已擁有。」給予永生同時也給予生不如死的人生，這也是惡魔常玩的把戲，「啊、這個如何？永不背叛的愛情，完美的羅曼史。」只不過在相愛的瞬間，他會讓這對戀人一起逝去，真真正正的「永不背叛」。
「汝中意哪個？君薩。」偽裝的好意，惡魔輕聲詢問，「汝心之深處，到底想要什麼呢？向吾傾訴，讓吾幫助汝完成。」
等待對方回答問題的時刻，君薩仰躺進沙發裡輕闔雙眼。偌大空間寂靜，僅有惡魔微嘶的半氣音與骨質臉部偶爾因開口說話發出碰撞的喀啦聲響作為奏曲。聆聽奧克司提起「報復」，君薩不為所動，這的確無趣。他實齡十歲時就能輕易將獅虎一類猛獸碎屍萬段，何況多數以采珮什家族為敵的仇人僅是普通人類或吸血鬼亞種。提及永生，事實上采珮什家族有壽命限期，只是因為限度長遠所以難以感覺出來，但這也不在他個人興趣範圍。
那麼「羅曼史」？他乃堪比人間唐璜的血族情聖，情人實在不勝枚舉。緩慢睜開雙眼，散發青綠松石與紅石榴石光彩般的雙眸朝惡魔側目，最後這選項若放在此處莫不有趣？「如果某人許願與你共譜忠貞不渝的戀曲，照辦嗎？」君薩有些幸災樂禍地反問。
仰起他那骨白的吻部，空洞的笑聲響起，彷若對方說的是個笑話，「當然，吾會陪伴委託者共度一生，直至委託者的生命逝去或是——委託者的背叛。」不過從沒有人類會想和詭異外表的惡魔共度一生，當然惡魔也沒有打算，所以他不需要絢麗俊美的外表，這副模樣足以讓他行走世間。
「嘖、嘖，君薩，汝該不會正考慮這個願望吧？」輕挑的語調響起，「吾事先聲明，吾可不是完美情人。」奧克司已經認定——或說他不相信吸血鬼會許下如此無聊之願。
「呵，」吸血鬼輕笑回應惡魔的輕佻語氣。「這個嘛……若我真有此意呢？」將身後繫好馬尾的銀色卷髮向前繞著頸部置於胸前。像先前數個月光灑落人間街道之夜，君薩的身體輕盈地迅速拉近與旁側惡魔的距離。纖長手指牽起奧克司一襲雪白服裝的蓬鬆寬袖並悠然說道：「雖是如此，這願望你只預言對一半。我們來點協議如何。我的願望是，惡魔奧克司瘋狂愛上我，而先決條件是你得先讓我以自由意志愛上你。那麼於此之後，我將毫無怨尤交付願望，隨後代價就任憑你取求了。如何，覺得有趣嗎？」精緻五官流露一絲邪佞，他筆直瞅著擁有金色眼珠的奧克司側臉。
「嗯……」惡魔沉吟，耳朵輕顫。眼中的金芒消逝，只剩一片幽暗，直至金色重新點燃後再度開口，「謹遵汝之所願，吾之愛。」
事即至此，願望已許下，也代表著契約生效，即便是惡魔也無可逆轉。奧克司低下自己的頭，認真地注視著許下這種願望的男人，老實說他沒有真真正正的愛上任何人或生物，會困惑也無可厚非，但這些都不是理由，他可有大把時間可以慢慢試驗或觀摩，惡魔相信這難不倒他。
君薩的內心溢出了笑意，慶幸沒看走眼這惡魔果然很逗趣，否則他又必須藉由無聊頹廢度日。儘管采珮什血族於靈薄獄的王業並非等閒之事，最近地獄進犯家族領域的麻煩消息頻傳，然而他們飛快能暫時弭平戰況，所以如同以往無事可做的間斷期內，還真只能流連到人間放縱玩樂。
靈薄獄領域從屬狀況複雜。采珮什血族尚有父君當家，無需掛慮太多雜務。銀髮吸血鬼聽聞群青色惡魔應允誓約，他凝望惡魔同時思考著王族，直到惡魔有所回應才從思緒轉移回彼方身上。「你平常還是能返人間找機會理解，此非難事吧。」君薩露出不明其意的微笑：「我應當沒有為難你才是，吾愛。」
「誠汝所言。」細長的吻部輕觸君薩的臉側，猶如落下的親吻。模仿，自然是他最會的事，就像他仿照人類貴族的舉動，只為了更利於達成目的。舉起枯瘦手指勾起對方的下巴，「只願將來，汝不會為此時所許下之願望懊悔。」他放開手，從對方肩頸側滑下，並順帶摸了一把。
君薩放任對方以指尖抬起自己的下顎然後觸摸。那雙與生俱來色系互補的綠紅雙眸，正直勾勾望向模仿把戲的惡魔，卻充斥著淡漠。「後悔這種事，讓人類去承擔足矣。」原生種的吸血鬼亙古以來與人類劃清界線，他們非人非鬼、非神非魔，被天使拋棄、受惡魔嘲諷，所謂吸血鬼乃惡魔眷屬這種事，到底是何方愚民自作聰明留下的浪漫妄想？君薩篤定奧克司絕大機率不明白何謂「愛」，畢竟長久以來惡魔認為沒必要。自身則長年遊走於青春美麗的男女間，任性予取予求他們的愛，而他回報的禮物是當刻激情，還有誘使他們成為餐桌晚宴。偶有幾個得到特別待遇的對象才能免於成為盤中飧。
他為何要與這惡魔締結契約？因為好玩。雖然自認似懂非懂，但君薩確信對方完全不懂愛，這是一場「表面追求愛，實際互傷害」的競賽，誰先碰觸到愛情誰就輸局。這世能得手之事物均已到手，而自身更想擺脫長生的枷鎖──永生燃盡了自己面對生命的火花。銀髮吸血鬼認定惡魔想必正欣喜地等待未來能收割自己。而他以自身壽命孤注一擲，若勝利則再次證明君薩這吸血鬼能恣意玩弄惡魔的強大，反之即使魂飛魄散也了無所憾。「像寵物的你啊，真明白我們玩的遊戲嗎？」吸血鬼伸出手又去撓癢惡魔尖長的骨喙。
扭開自己的面部，不讓對方持續抓搔，「如何不明白？」搭配他特有的笑聲反問，牽起對方的左手，兩人的手指交叉，奧克司刻意勾起那印有紋印的手指，「狡猾的愛情契約，汝真會算呀，就連吾也料想不到會如此，也許……吾該稱讚汝。」
群青印記在惡魔刻意的驅使下燃起輕微的冰冷火光，一閃而逝，刻印已被燃成墨藍，如同惡魔之血，「代價已經決定，銘刻於此，在契約終結之時，汝將付出──汝之本身。」像為這場遊戲加碼，惡魔宣布。
他不會拿走君薩的靈魂、情感、地位、家世，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索取，他只取得，君薩‧喪汀‧采珮什這個本身、這個存在、這名高傲的吸血鬼。
「你是該稱讚，奧克司。」任惡魔燃起手指上青藍火苗的紋印，被蒼色光芒映照的銀髮轉變近似於沉靜的深藍，君薩回想方才聲明契約的奧克司扭頭抗拒撫觸長喙。「要是可愛點不就容易些了嗎……」他傲慢地啟唇回應無法從人類視角辨析實際心思的惡魔五官，儘管心中認為對方變得比較可愛溫順也未必能令自己感受什麼欣喜。這種事誰知道呢？或許奧克司從其他人類那習得如何討人歡心後，再回頭努力取悅，可能自己多少會憾動些感情吧？
思索這些瑣碎時越來越像人類了，君薩本身就不討厭人類，雖然經常把他們當性需求玩具與食糧使用。對於人類他有著難解的奇妙情感，假如今天自己並非原生種或許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有所介懷的矛盾大概是期望自己確實碰觸到何謂「愛」。真可笑，連號稱情史豐富都無法詮釋。君薩將與奧克司十指交扣的手拉向自己，反轉牽起接著帶到唇邊，張口以吸血利齒囓咬，墨藍體液從他的雙唇輕柔流瀉：「這是我表達愛的方式。」
眼中的光芒一閃一滅，看著男子汲取自己的血液，這可不謂狂妄嗎？
「是嗎？是這樣呀，汝之愛。」簡直像在餵養，用自身血液去壯大另一個存在，奧克司開始評估這樁買賣是否合宜，搭上了他的血液、他的自尊，不過一切都抵不過他的興致，這事結束後大概可以供他樂談個幾百年。「吾接受。」放任對方索取，這對於惡魔來說實在無傷大雅——當然除卻自尊方面。
惡魔血有何作用君薩並不清楚，與生俱來對自豪血脈有恃無恐的個性，令銀髮男性絲毫不在意惟恐帶來的負面效果。墨藍色血液沒有特殊口感，獨有惡魔邪氣隨之橫流，他聽著奧克司嘴裡不知有無誠意的應允，再對應鮮血裡傳遞出猶疑的情緒，君薩對這結果感到滿意。「稍晚若無其他事，你可決定是否先返回原住處。改天再來。」唇瓣藍染宛若綻放盛開的藍玫瑰，對惡魔也是採取自由放任政策，他晚點要去解決吸血鬼最麻煩的飢餓。
抽回自己的手，抹過對方唇上殘留的藍，看了看手上殘餘的藍液，他將其抹進自己的骨喙之中，像是同樣的品嚐自己的血液，但這僅僅只在喙緣染上藍色殘渣。他根本嚐不出任何味道，對他來說值得回味的是深沉的慾望。
「也罷，如有要事，便喚吾名。」說到底他也該去獵食了，他手上可還有著幾樁交易是時候可以收網了。「再會，吾愛。」青藍火焰升起，將奧克司的身影燃盡，一丁點也不剩。
凝視惡魔退場時垂落的青焰逝去在半空中，他點燃胸懷灼熱的興奮亦逐漸散去。玩遊戲總是要仔細思量棋局配置，慢慢享受相互玩弄對方於鼓掌間的快樂餘韻，而非匆匆忙忙讓對手被將軍。逕自走向長廊底端，他褪去衣物浸泡在衛浴廳寬廣奢華的水池中，待黑夜垂下布幔，君薩將和某位貴族女子幽會。
─待續─
⛓️噗浪《繪師ＣＰ遊戲》故與認識多年的繪友開始個別進行角色配對創作，本系列即為其遊戲衍生之作品，本貓跟繪友主筆的圖文雙修插繪小說系列。
⛓️未標註插圖皆為廢墟貓繪製，全文為廢墟貓及鳥九命共同創作。
⛓️備註 1：蘋果那段有暗喻"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之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