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賴的考驗(五)：融化＊

昏暗的火光滲透進視野中，暈眩與噁心的感覺雙雙襲來，令亞恩一時想不起發生了什麼。才要起身，他便感覺到異樣，動不了？知覺好像整個麻痺了，而且身上好像蓋著什麼東西────布？

"呀。"僵硬的聲音傳來，不遠處的木桌前站著一個人影，人影擦拭著手中的長劍，一直盯著自己。亞恩有些朦朧，他認得那個聲音，但想不起來是誰。

那人見亞恩毫無反應，將武器收入腰間，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你......！！"就在看清楚臉的剎那，亞恩清楚的記起了一切，他也明白了自己現在的立場。

我昏迷了多久？我什麼時候到這裡的？類似的問題不停浮現在腦中，但這些都不是重點，讓他最在意的是，青年華麗的藍衣上沾著大量的鮮紅，那些血是從哪裡來的？模糊的印象只記得好像有另外的人在自己快昏倒的時候跑了進來，那個人好像是────

"羅納德......大人？你對羅納德大人做了什麼？！"亞恩怒吼著，全身的細胞彷彿都為之顫抖！

"羅納德？"青年將腦袋歪了一邊，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啊。那個紅髮的？他要阻止我，所以、處理了一下。"

"處理？！ "不會吧……不可能的！！

"就是有可能。"

暗處的第三者開口，那是個陌生的男人，他的右半臉戴著面具，服裝是埃爾凱特一族的皮製套服，咖啡與白的配色十分單調，與青年亮眼的禮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大人，他醒了。"青年見男人走近點了點頭，表情仍毫無變化，宛如一攤死水。

"看也知道！繼續去做你的事吧！"

"……是。"

男人沒好氣地對青年吼了一句，隨後來到亞恩的面前，像是在觀賞著藝術品般緊盯著他，他的雙眼。男人的眼神讓亞恩感到噁心，換作是平常，他絕對會召喚靈武一刀刺過去！但他現在完全動不了。

他想可能是因為中毒的關係，但令亞恩納悶的是，他甚至連召喚都辦不到，有股未知的能量在干擾靈武成型，這不是用中毒能夠解釋的。

"嗯，的確是很稀有……就跟之前的一模一樣。"男人喃喃自語，喜悅之情難以掩飾。

"……什麼？"亞恩疑惑，他看不懂對方想表達什麼，更明確的說，他壓根兒聽不懂男人說的話。

"我說你的眼睛顏色很特別，夜族。"男人換成別種語言覆述了一遍，"就是你吧？那個村子的最後一個人。"他邊笑邊從腰間拿出一條用紅白線編織而成的手環，乾涸的血液黏在上面，形成了褐色硬塊。

"那是！"亞恩瞪大雙眼，他激動地朝男人大吼，"還給我！那不是你能碰的！！"

"喔？我不能動嗎？好你個猖狂的小鬼！"男人勾起冷笑，惡劣的主意隨之冒出，只見他起身前往火光邊，不顧亞恩的叫罵聲，將手環放在燭火的頂端。手環幾乎在瞬間燃燒殆盡，只剩下黑色的灰燼散落在燭台旁。

男人回頭看向亞恩，強烈的殺意直撲而來，像浪濤打在礁石上的衝擊一樣震撼，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他估計已經被瞪死了。

但沒差，他知道那團灰燼曾經的意義，這種結果往往令他感到滿足，但這次還不夠，還遠遠不夠。

"......你這畜生……！！"亞恩說出的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間硬擠出來的，憤怒的烈火化為一縷波動，他的瞳孔拉長、紅光在眼睛中閃爍，就像血族一樣。

"喔？"男人像是看到了稀有現象的學者，對於亞恩的變化露出了興奮，他再度走上前，一腳往面前很狠踢了下去！

"唔呃！！"亞恩翻滾了一圈後躺平在地上，一口鮮血從口中咳出，還沒喘口氣，男人粗暴的揪起他的衣領將矮小地身子抬到半空中。金屬碰撞聲響起，亞恩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被鐵鍊綁住了，鐵鍊的顏色是不尋常的灰紅色，像是打到一半的未成品。

但對方沒給他思考的空間，一記重拳直接打在臉上！亞恩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感覺自己的臉被揍平了，眼皮沉重到快要睜不開。男人鬆手讓他直接摔在地上，這個衝擊更是令視線越發黑暗，眼看對方越走越遠，亞恩憤怒、憎恨、他恨不得立刻宰了這些該死的獵人……把埃爾凱特所有的雜碎……通通……碎、屍萬、段……。

"對了。"臨走前，男人從衣服的內層拿出一捲皮紙丟給了青年，之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轉角處。

青年解開了束繩，看了一會兒後收進了背後的腰袋中。


狹窄的走樓上，密密麻麻的坑洞、蜘蛛網、蟲卵等物數不勝數，廢墟中能看見棲息在此的生物們留下的痕跡，男人途中經過的許多房間亦是如此。

"分隊長。"不遠的前方跑來一位相同服裝的獵人，他一語不發地將手中的皮紙交給了男人後便自行離去了。那是傳令者，負責將消息帶給身處不同處的成員，男人掐指算了算時間，上一次送消息的時間距離現在沒過多久，也沒有口頭稟報……就這情勢，估計不用多久就能分出勝負了。

哼！什麼夜族中最古老、最強大的種族，說白了不就是群烏合之眾。男人拆開束繩打算確認從另一邊過來的消息，攤開皮紙後卻發現一件詭異的事情────空白的？上面什麼都沒寫！

正當他要叫住剛剛的人，遠方『碰！』的一聲傳來，男人上前查看，是那位傳令者。他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叫了也沒回應，宛如一具屍體。

男人感覺不對勁的同時，『屍體』突然爬了起來！幾乎在瞬間抽出腰間的長劍往自己刺去，靠著較為高大的優勢，他千鈞一髮之際抓住對方的手臂，刀刃停在離脖子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分……隊…..長……"傳令者聲音扭曲的呼喊著男人，他抬起頭，臉上的肉如融化般潰爛，右眼懸掛在外面，面容極其恐怖，"……原……諒……我────呃！"

眼前一片鮮紅，男人忽然失去的視野，他感覺痛楚在臉上蔓延開來，腿上也接著傳來劇痛，他跪倒在地上哀嚎。

"很簡單，不是嗎？哼哼。"

"是誰！妳做了什麼？！"女性的聲音在耳邊迴盪，男人儘管看不見，仍循著聲音大吼過去。

"沒什麼~不過是借小夥子的身體當障眼法，用這把劍刺穿了汝的雙眼而已。"

"妳這該死的！！你們這群陰險、狡詐的怪物！"

"喔呀~居然說陰險？綁架人的人怎麼能喊抓人了呢？"祂一邊嘲唪那個眼眶空洞、兩腿缺失的獵人，一邊將對方臉上的面具扒了下來，和傳令者同樣是潰爛的樣子，甚至嚴重到都見骨了，"好可怕~虧汝能撐到這個歲數。"

"還不是你們造成的！"

"不~是汝等自己造成的，汝等的先祖造的孽。"祂高舉長劍，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對著男人說道：

"待~會~兒~見~囉~"

洋館內，二樓左側最底部的房間，羅納德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雙眼緊閉，沒有醒過來的徵兆。大量的鮮血染紅了床鋪，從腰間划至胸口的傷口烙印在他的的胸膛上，極其滲人。

擰乾沾濕的布料，一雙纖細的手輕輕擦拭羅納德的臉，她一邊擦著，一邊將左手伸在對方的胸前。隨著手指的筆劃，一縷『光線』在空中形成一個鋸齒的形狀沉入他的胸口中。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羅納德的傷口竟快速癒合了起來，只剩下一點痕跡。

"我只能做到這樣，剩下只能靠你自己了。"女性緩緩說著，此時娜尼莉亞剛好搬了乾淨的水進來，女性頭也不回的問道，"娜尼莉亞，可以告訴我傷口的樣子如何嗎？"

收到提問，娜尼莉亞急忙放下手邊的東西，牽起女性的手在手心寫了起來：

「是。現在表面已經癒合了百分之八十，血也止住了，相信很快就會好起來了，奇露耶大人。」

"那就好，那布萊恩的解藥研究的怎麼樣了？"被喚作奇露耶的女性繼續提問。

「布萊恩大人說，恐怕需要再等一會兒。」

"……"奇露耶對答案沒有任何反應，她低頭沉思許久，隨後默默地離開了房間。

娜尼莉亞留在了房內，她看著羅納德身上的血跡，不由得嘆了口氣。

自己的主人艾希克雖然有著開朗又善良的個性，卻也是個名副其實的麻煩製造機，雖然本意是好的，但常常搞烏龍，梅莉莎大人就是很不爽他這一點，兩人又都是有話直說的性格……。

羅納德大人是個很安靜的人，他喜歡獨自的空間，性格與艾希克大人完全相反，照理說是不會計較太多事情的……但，他們的互動卻比梅莉莎大人的情況還糟。平時根本完全不搭話，就像對方不存在一樣，但只要對上眼，對罵甚至互毆都是正常的。

與其說是討厭彼此，娜尼莉亞更覺得一定發生過什麼事，在她成為血僕之前。但畢竟是家人，想起當初艾希克驚慌失措的樣子，她能夠篤定這兩人還是會關心對方的。

低落的水聲不斷，直到木桶中的清水變成淡紅色為止，娜尼莉亞一直在羅納德身邊，幫他清理身上的血漬及額頭的冷汗。自己因為年紀的緣故失去了戰鬥能力，其他人回來前，她必須盡到血僕與長輩的責任照護好洋館內的大家，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臨走前，娜尼莉亞特意檢查了窗戶的鎖，以免壞事再度發生。確認一切安好後，她抬起木桶打算換水，走到長廊上準備闔上門時，細微的聲音傳入耳中。

這個聲音……是羅納德大人！娜尼莉亞想都沒想便衝進了房內，也不管整桶撒在地上的血水，她上前制止從床上爬起來的羅納德，拚命比劃著：

「羅納德大人！您現在不能起來，快躺好！」

"娜尼莉亞……那傢伙……亞恩……"羅納德緊緊抓著她的肩膀，身體顫抖的非常厲害，據說是中了某種毒素，光是像現在這樣坐著就已經很吃力了。

「您是說亞恩的事情嗎？艾希克大人已經帶著其他人去救他了，所以……」

"不對！"羅納德突然大吼，他想說什麼，但呼吸的急促導致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您想說什麼？很緊急的事情嗎？」

羅納德點點頭，他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向娜尼莉亞說道，"綁走亞恩的那傢伙……很危險，不是普通的獵人！"

「危險？」

"嗯~是有多危險啊？方便告訴我嗎？"

房間內傳出了第三者的聲音，兩人往來源看去，原本鎖上的窗戶竟敞了開來，和羅納德同樣有著一頭紅髮的男子悠哉地坐在窗台上，期待著他們的回應。


狹窄的走來上裝飾著一朵朵鮮紅的花朵，對祂來說，這簡直是世上最美麗的裝潢。祂一邊點綴著牆面，一邊欣賞自己的傑作，玩得正開心的時候，遠方傳來某人的怒吼。

"那傢伙跑到哪裡去了？！要我們跟著祂，結果自己搞失蹤是怎樣？"

"噓~太大聲了！這裡都荒廢一段時間了，天曉得會不會倒下來。"

"祂不會走遠的，至少不會離開這座廢墟……應該。"

"總之要快點找到祂，以免祂做出更誇張的事情來。"

喔呀？快跟上來了，不逃不行啊~祂拔起插在一團肉塊上的長劍，飛快地朝走廊深處走去，途中喃喃自語道："話說……那個可憐的孩子怎麼樣了呢？那個可憐的、可悲的，令人想要好好『疼惜』的傻孩子，庫庫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