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薰風午原
一頭神采飛揚的白色俊馬在平坦廣曠的大草原上茲意馳騁,馬背上一大一小的人影一個是束裝火辣性感的女騎士,駕輕就熟的扯動手上的疆繩,適時的讓座下頗有靈性的馬兒減速、轉彎、跳躍、奔騰,端的是無人可比的高超騎術。
至於坐在女騎士懷中的小小人影也讓人難以忽略,紅撲撲的小臉上映著興奮的神采,絲毫不懼怕這種戰馬爆衝起來的移動速度,感受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的新鮮經歷,即使後來過了好些天,還是讓盤古難以忘懷。
「為什麼………我們又在這裡了?」
「你不是來看我們的嗎?」赫郎問。
「唉。」
很明顯又被笑容拐走的兩人遠目著,正好白馬也已經繞了草原一圈回來。帥勁十足的女騎士動作俐落地下了馬,抱下盤古時還非常順手的捏上了彈性十足、觸感又讓人感動不已的粉嫩鳗頭臉。
「後給……嘿鄧……(袖姐……會痛……)」
「啊哈哈!抱歉抱歉,看到這張本來都很正經的臉就忍不住。」話雖如此,但蘇袖還是多掐了兩下才依依不捨的撤手。暗暗否定自己沒有接近歐巴桑年紀的女人才會有的奇怪興趣。
「唔……」盤古摸摸被捏的發紅的兩邊臉頰,一邊的白馬很沒義氣的拋下了就在旁邊的女主人,低頭在小小的肩膀上磨蹭撒嬌。盤古也高興的伸手撫摸馬頸上的鬃毛當作回應。
看著一人一馬和樂融融的景象,就是神經大條的蘇袖也忍不住說了句:
「唉,好閃啊。」
* * *
入夜後的氣溫和白日差別頗大,只要黃昏,幾乎人人都回到了自己家的帳棚裡吃晚餐。
溫暖的帳棚中溢滿了馬奶酒的香氣,被圍繞的營火上烤著飄散焦香的酥奶大餅,加上喧鬧的人聲,整個帳棚裡熱鬧極了!
「來~說啊───」
盤古聞言乖乖張開了小嘴,把琴瑚夾過來的羊肉含住、吃掉。
「啊啊啊──這動作怎麼這麼可愛~~~!!!」又一位女性旁觀者不支倒地。
其實盤古不是不會自己進食,可是只要一說想自己吃東西,琴瑚就會淚眼婆娑,一附要哭給他看的模樣………於是乎,後來就演變成幾乎餐餐都上演這種餵食小動物的畫面。鷹涯剛開始還會試圖阻止,到後來也是眼不見為淨了。
「唉,要是少主本人也這麼乖的讓我餵該有多好~~」琴瑚照例的捧頰陶醉中。
「別想像這種不可能的事情。」鷹涯也照慣例的吐嘈。
正當保母兩人組忙於鬥嘴的時候,盤古歪著頭,接過蘇袖遞來的一杯飲料,喝下。
……………………
「沒醉耶,真是不好玩。」蘇袖遺憾。是說………玩?
「少主的身體很難醉啦,我試過了。」試過………什麼?
「小兄弟真是好酒量!我們來拼酒!」跟七歲小孩拼酒?
「阿爸你走開啦!小弟弟,這是我們族群的傳統服飾喔~~入境隨俗穿穿看嘛~~」……可是那件是女裝吧?
「再來一份烤羊肉。」鷹涯遞空盤。不過你不去阻止真的可以嗎!?
白髮蒼蒼的長老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唉,和平真好啊。」
座還有小少主嗎?」
啊?
前面十一個字他們能理解,後面……
「小?」琴瑚張嘴。
「少?」鷹涯疑惑。
「主?」盤古揉了揉惺忪的眼,軟軟的童音接口。
一位魔族女性毫不遲疑的跳出來,一句:「死鬼閃開!」就「啪」的一聲推自己老公的臉去撞牆壁,一邊嬌笑試圖敷衍:告訴他幾次了!這種稱號只能私下講講,不能說出來!怎麼這個笨蛋還是講不聽!?
……………
…………………………
……………………………………
「少主怎麼可能有私生子嘛!!!」客房裡,聽完號稱魔族裡「最新八卦」的琴瑚激動的跳起來拍桌大喊,下一秒,木桌粉碎。
「……………」
魔族掌櫃對著地上的木削呆了三秒,才喃喃的說了一句:「不虧是使座啊……」
「這是什麼時候出來的消息?」
「大約八天前……」
「那不是等於幾百萬、不對,是全魔族都知道了嗎……」琴瑚無力,以前為了對抗人、仙而編織出來超高效率的情報傳遞網,在這種和平時期完全變成了八卦傳遞網,有鑒於八卦人人愛聽,效率只有更好沒有更壞。平常聽到別人的八卦還會笑,現在這則八卦………
「嗚……少主的清白毀了啦!」
* * *
紫丞(坐在睡著的樓撤旁沉思):『琴瑚他們現在應該還好吧?』
(不好的是你啊,魔王!)
* * *
「鷹涯、琴瑚,我們去逛夜市!」
小手拉著比自己還高的兩個人前進,盤古完全不懂得掩飾他對琴瑚、鷹涯接近如兄如姊的依賴。
除了喜歡貼近自然萬物以外,盤古也毫不排斥與人群接觸,無論走到哪裡,都像個初出家門的孩子,什麼都新奇、什麼都有趣。大大的眼睛一望,琴瑚跟鷹涯已經習慣成自然的認命掏起錢包………
晃晃越來越單薄的錢包鷹涯沉思,等王回來,可以要求加薪嗎?
對著夜市的小販們,紫眸仰起、櫻紅色唇瓣燦爛一勾,連帶周圍路人呼吸一滯。
微笑微笑微笑!男女通殺吃遍四方的可愛微笑從夜市頭殺到夜市尾完全暢行無阻!不說糖葫蘆的小販買一送三、賣雪花糕的大娘多送一包杏糖、捏麵人大哥特地照著紫色身影的樣子做了一隻小捏麵人相送、………所經之處,路人無一不呈現腿軟、暈眩、流鼻血、大喊著「怎麼這麼可愛!!!」等等症狀。
琴瑚嘟著嘴,再怎麼想給這些看到少主笑容的人類蓋布袋也得忍耐,不然這麼多人她要蓋到幾年幾月!?
不過走在前頭的三個人完全沒發現後方的異狀………
一群眼紅的魔族人躲在巷弄中竊竊私語:
「喝啊!真是太過分了!」
「對嘛!我們都還沒看到小少主的笑容這些人類居然就看到了!」
「小少主要是肯對我笑一個讓我現在掛了都無所謂啊!!」
「我不甘心──!!」
「可惡的人類!」
「兄弟們上啦!蓋布袋了!!」
另一場人魔之爭展開………?
* * *
越到夜市尾段,人朝也越是洶湧,不知不覺三個人居然被沖散了開來。等到盤古一轉身發現時,嬌小的身子已經被埋沒在都比他高聳人群裡,看不見熟悉的兩個人了。
「鷹涯、琴瑚?」不安的想要回頭找尋兩人的蹤影,走到一個靠近巷弄的地方,一隻預謀已久的大手從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摀住了盤古的口鼻,正當盤古掙扎反抗的當下、只感覺到一陣濃烈的過火的香味襲來,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獵魔香。
在遠方被擠壓於人群中的鷹涯高大的身軀加上良好的視力讓他目睹了整段過程,想要上前搶救時卻被人潮推擠的無法前進,等到他驚慌的跑到同樣的巷弄前時已經時已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遠方兩個男人鑽進曲折複雜的小巷,就這樣抱走了昏迷癱軟的小身體。
「盤古───!!」
* * *
「綁架!?」
「轟囉」的一聲,客棧的桌子又毀了一張,不過現在每個人皆是面色凝重,對著方才一個小乞兒送來的紙條,已經沒有絲毫玩笑的心情。
『想要帶回孩子,準備八百萬兩贖金。』
揮手招進窗外偷窺使座風采的幾個在地魔族人,在場的人心中想的只有一個念頭:
「他們完蛋了!」
* * *
這裡………是哪裡?
清醒過來迎接的即是讓人心慌的黑暗,有那麼一瞬間,盤古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不見天日的盤古之源,其實這十來天的旅程只是他的夢境……他沒有認識琴瑚、鷹涯跟冰夷、也沒也見過各種美的入心的湖光山色………
正自心慌時,肉體上的痛覺適時的把他拉回了現實。
很痛……。
手被粗糙的麻繩綁的發麻生痛,眼簾張了張,才知道會覺得黑暗原來是房間太暗的關係……雖然覺得很不舒服跟害怕,可是心上卻安定了不少。
嘗試動了動,卻發現腳也被綁了起來,嘴也被布料捂住發不出聲。隱隱約約只能聽到監禁他的房門外有人說話的聲音。
「大哥,那兩個魔族人真的會為了這個身上有仙氣的小孩子付錢嗎?」
「當然會!你沒看到他們那麼保護這小孩的樣子,何況就算不是他們來付錢,這小孩身上的衣料不是普通富貴人家穿的起的,他的父母總是會掏錢吧?」
「不是普通富貴人家?那我們不會不會惹到皇親國戚啊?」
「惹到了,以我們兩個人的能力還跑不了嗎?」
後面幾句談話聲小了,沒有辦法聽的清楚。
原來綁票的這兩個人是仙士,在三年前獵魔活動因為禁忌之語現世而開始衰退後,不少原本靠獵魔賺取人民供養的仙士紛紛轉型,有的變成收悪靈的道士、驅害妖的咒師、幫人避兇的風水師等等,更多的則是像這兩人一樣,無法接受自己從原本人人景仰的仙士轉變為身分低微的窮酸道師,便拿學習來的異能使用不法的方式賺取暴利。
「約定的時間到了,走吧。」說話的其中一個男人打開囚禁的房門,粗魯的扛起被布悶的難受的盤古。
「弄暈好了,免的等等生變。」另一個男人伸出手蓋到紫髮之上。
敲暈?不!自命清高的仙士不做這種粗魯武人才做的動作,他們用的是「眩魂術」,用靈力衝撞靈魂造成短暫的昏迷,這種簡單基礎的仙術對一般靈魂健全的正常人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他們不知道,對靈魂不全的盤古而言,這卻是非常致命的舉動。
一聲短咒,引發的是最撕心碎裂的靈魂之痛。
「────!!!」
* * *
『唔!!』
毫無預兆便瞬間襲來的撕裂感讓身在盤古之源中的紫丞痛苦的柱地而跪,半透明的魂體不穩定的飄動、如風中殘燭一般若隱若現,連帶影響到盤古之源的能量平衡而震盪不已。
任何人都料不到,能量的交錯運作下,居然讓一般人看不見的魂體現了形,樓澈不敢致信的看著眼前抱著頭、隱忍痛苦的人影。
「彈琴的!」
【第六章】
短暫的能量扭曲之後,盤古之源又恢復了平靜。
「樓兄,會痛喔。」
紫丞無言的看著二話不說掐上自己半透明手背的手。
樓澈一臉正經的點了點頭,「你會痛啊?那就不是我的幻覺了。」
……………………
「等一下!!為什麼彈琴的你會在這哩!?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你進來多久了!?你進來幹嘛!?還有還有………唔!」
剎那無聲。
樓澈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放大了的俊臉、還有唇上陌生的觸感……
彈琴的…紫丞……在吻他?
蜻蜓點水的一吻過去,腰上被懺抖的臂腕收緊的感覺不是夢,震驚過去之後浮現出來的,是眼中酸澀的要奪框而出的淚。
「王八蛋……都是你的錯…為什麼看到你我會想哭……」
安撫摸著白色腦袋的手幾乎不可見的一顫,抱著人的另一手又收的更緊了些,好像只有這種零距離的溫度接觸才能讓他感覺安心。被過當力量勒住的人感覺不到痛苦,累積三年的孤獨和寂寞同時在這時候瘋狂的想要找尋出口,卻只靜靜的化作一滴淚,落入星辰之間。
唯有真正正視彼此的這一瞬間才發現,原來名為依戀的刻刀已經在對方的靈魂上劃下了痕,經過再長久的時間,也無法抹滅。
* * *
手上抱著臉色慘白、厭厭一息的盤古,鷹涯已經許久沒有對人類的自私自利感到如此憤怒!
瞪視跪在地上、被氣憤地眾族人打到看不出原貌的兩個仙士,雖然恨不得再上去多踹兩腳,不過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呼咿────」
一聲鷹啼,鷹涯伸手解下鷹爪之上的字條,攤開。
金神端正的字跡寫著:『上千華夢地』
「猜~猜~我是誰?猜對送你去黃泉~」
百花繁華的千華夢地,一個艷色逼人的不輸身邊百花的嬌俏人影翹著腿坐在神樹的樹椏上、修長白瑩的粉嫩指尖握著與牡丹一樣仙華斂魂的美麗紅傘,哼著歌興災樂禍的看著一邊被關在草籠中的黑影。
「猜~猜~我是誰?猜錯留你做花肥~」
不過被關的人可沒有乖乖聽歌的好興致,只見騰蛇暴怒的踹著美的不像監牢的花籠,本該是引人垂涎的蜜色臉蛋現下只有氣的通紅的份。
「該死的勾陳!放我出去!」
「不~要~誰要你踩壞了我兄長最喜歡的紅牡丹。」
「他都不生氣了你出個什麼頭?」
「哼哼~我就愛替兄長出頭,你咬我啊。」
「你放我出去我就敢咬!」
「你出的來就給你咬啊!」
……………
才剛踏入千華夢地的三個人,聽到的就是這種直比三歲小孩吵嘴的低層次對話。
自從被施展眩魂術之後,盤古就一直處於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只能被鷹涯抱在手上做不了其他動作,可是微微張眼,看到千華夢地的美景還是努力提起重的近乎抬不起的手,接著飛到身邊示好的蝴蝶。
「喔喔?我說這是哪家的小可愛?該不會是紫狩的孫子吧?」
撐著紅傘的人影不知何時飄到了樹下的三人身邊,繞著盤古轉了圈表達自己的猜測,還一邊安撫攀在肩上留著口水的大紅花朵:「這個不可以吃唷。」
螣蛇也不知道哪時候跑了出來,飄到盤古旁邊,認真的戳了戳白嫩的小臉下定論:「跟紫狩一點也不像。」
鷹涯、琴糊第N次無奈的回答:「他不是少主(王)的孩子啦……」
* * *
一滴睡蓮的清晨露水低落在如蛋殼般光潔的額頭上,溫和的靈氣融入靈魂裡,安定修補了被眩魂術打散的魂與魄。
收起裝著淨露的玉瓷瓶,勾芒還是跟往常一樣神色不帶起伏的忠告:
「這樣要撐完這個月就沒問題了,不過記得不能再讓他的靈魂受到任何一點衝擊,否則下場便是魂飛魄散。」
鷹涯、琴瑚慎重的點頭表示明白,抱起了悠悠轉醒的盤古離開後,一邊的勾陳才又開了口:
「兄長不是有一株孕魂蓮嗎?用了那個的話,盤古的靈魂可以修復的更好。」
橫了自己的胞弟一眼,勾芒的表情總讓人分不清他是玩笑還是認真:
「你這麼會闖禍,那株孕魂蓮早就是你的預定席了。」
聞言,勾人的眼兒一彎,綻開的是無人能比擬的絕艷笑花:「嘻嘻,我就知道兄長對我最好~」
不過…………
玲瓏的眼朣轉了轉,看著遠方離去的人影難得的挖出了所剩不多的良心摸幾下。
這樣的安定度勢必得讓一個月的旅行縮短了吧?對不起嚕先祖,誰叫兄長的疼愛只有我能獨享呢?要我放開我也捨不得呐~
* * *
「鷹涯……可以放我下來了。」
雖然這樣說,但是雙腳落地的一刻卻沒有如預期中站的穩健,若不是有鷹涯在旁拉著,小小的身體險些就要跌倒。靈魂對身體這樣的控制度,讓盤古幾乎要哭出來。
本來還有十天……
盤古拉著鷹涯的手勉力站了起來,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開口。
「鷹涯、琴瑚……帶我去最後一個地方好嗎?」
沒有關係………還有時間……至少他還有時間去找那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