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與霜后、共同的弗雷爾卓德 章之一百二十四 黑色冰晶
寒風與暴雪掃盡整個弗雷爾卓德，夜光之時，泰達米爾手持雪色大劍，腳踏一匹烏馬，領鋒在前衝入敵營。他迅速地逃離飛箭的追殺，一躍而上，鋒利的巨劍立刻轉變為遠方射手的夢魘。艾妮維亞從空中俯視戰況，她還未出手，駐守在營地內的冬之爪人便毫無猶疑地棄營撤退，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戰鬥的意思，僅僅只是在遠處發動了一波箭矢攻勢。
艾伐洛森的戰士們聲勢浩大地破營而入，暢然無阻斬下還來不及撤退的敵軍。馬匹群將落下的頭顱當作足球踢弄，拌合著飛雪上演一場殺戮競技秀。在途中也解救了幾名還未喪命的俘虜。但這座營地與其它被佔領的地方一樣，四處已成破骸枯村，連半點的食物都沒有留下，簡直與空殼無異。即使這已經是艾伐洛森今日奪回的第六座營地，但除了救回的同伴以外，並無半點收穫。
殘留的烈火啃蝕著沒有皮肉的支架，那本能禦寒的避風棚被燒得連灰都不剩，幾乎已夷為一片平地。泰達米爾踩過那不知是鐵架還是木塊的一團黑鴉鴉灰燼，手裡拈著一張寒冰護衛傳來的信紙，他低首望了紙條幾秒，然後抬頭凝視著一望無際的星空。在大伙們歇息，吃著所剩不多的乾糧之時，他遠離了人群，孤身行走在漆黑的荒原，然後隨處找了個較為平坦的地方坐著。
他無視腹部飢腸轆轆的叫聲，從三天前開始領兵出征後就不怎麼有吃過東西。儘管有人遞給他食物，他也只是用一句「我不餓」來推辭。雖然曾經想趁著休息的空檔狩獵，但戰區附近的獵物卻異常稀少，這大概也是史瓦妮的策略吧？不斷地打游擊戰，然後壟斷其食糧來源。值得慶幸的是從寒冰護衛的信上來看，茉芙已從部落調動其軍隊與馴獸師團隊，再過幾日，艾伐洛森將奪取所有失去的營地，順利與寒冰護衛會合，一舉攻下冬之爪總營。
「隊長，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不跟大家聚一聚嗎？」一名長相斯文，頭髮整齊俐落的年輕男子站在泰達米爾背後。
泰達米爾往回頭一看，「是你啊，格里斯，我就不打你們的興致了，早點休息吧。」
「你記得我的名字？」格里斯有些訝然。
「當然，你們之前爭奪布魯克造的劍時，我不是讓你們都報上名字嗎？」
「原來……隊長那時候的用意是想認識我們？」
「如果單純只看你們的長相，然後讓你們呆板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我大概很快就會忘了吧？但要是與你們一戰後，我很快就能了解你們每一個人的實力，就以一位戰士而言，這種方法更容易讓我記住你們。」泰達米爾一邊說，一邊指著自己的腦袋。
「照你這麼說，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想把那把劍讓給我們了嘛！」格里斯皺著眉頭，語氣有些不平。
「哈哈哈──！」泰達米爾颯爽地大笑幾聲，「這怎麼能怪我呢？如果你真的想要那把劍，就努力讓自己變強，然後去找那傢伙討吧。」
「這不可能了，雖然他嘴巴上說那把劍難看得要命，但戰鬥的時候又很老實地很愛抽出那把劍來。」格里斯無奈地說。
「是嗎？」泰達米爾提眉，小聲地呢喃，「如果布魯克聽到這個，大概會很開心吧？」
＊＊＊
三天前。
紊亂不齊的腳印破壞了平滑的雪地，泰達米爾應戰了所有想擁有殞落王者之劍的隊員，但其結果卻是一個人都沒能傷著他。而正當大家以為布魯克會將劍給收回時，泰達米爾拔起了那把劍，將劍丟到提斯的面前。
「既然沒有人能把劍拿走，那就算你贏得這場比賽吧。」他說，然後先讓隊員們各自做備戰準備，自己則到醫護室進行包紮。
「呿！這把爛劍誰稀罕？自以為這樣就能收買人心嗎？」提斯翻了白眼，將劍踢離一段距離，「布魯克，把它拿走，我不想看到它。」
「我既然決定把劍送出去，那就不能退回了，它是你的，你要怎麼處理隨便你。」布魯克丟下這句話後，不顧提斯的謾罵離開了。
幾分鐘後，第一隊在訓練場接收到隊長召集令，而提斯的表情瞬間變得喜出望外，二話不說，立刻起身，撿起殞落王者之劍，然後奔往宮殿。一進到宮殿，看見其他的隊長坐在廳堂兩側的排椅上，他高抬下顎，得意洋洋地扛著那把飄散紫氣的鐵劍，還刻意地用布靴大力踩踏紅色地毯，讓發出的噠噠聲迴響在整個廳堂。
艾希坐在最前方的皇椅上，穿著一襲莊嚴的深紫色長袖禮服，下半身則是素雅的白色長裙，剛好掩蓋了她受傷的足部。她惑然地看著提斯的到來，蹙著白眉，但沒有立即提出疑問。
「我親愛的皇后，妳的傷是否還安好？」提斯禮貌性地彎身對艾希鞠躬。
「提斯，我不是只要隊長過來而已嗎？」她沒有理會提斯的問候。
「那傢伙有什麼資格當隊長呢？一大早就對我動手動腳的，什麼話也沒說就揍我，還要找其他隊員打架，我看不下去只好教訓他，所以他現在在醫護室養傷不會過來了，」提斯攤手，聳聳肩，「我說皇后，妳怎麼能讓那種傢伙當隊長呢？今天就要出征了還對自己人下手，會不會哪天我們都無緣無故被他做掉了啊？」
「別危言聳聽，提斯，去叫泰達米爾過來。」艾希冷漠的眼神震懾住在場想議論的隊長們，全都靜悄悄地沒有一點交頭接耳。
「他在醫護室，而且我認為他的精神不是很穩定，一副動不動就想扁人的樣子，讓這樣的人入宮不好吧？」提斯咧著嘴，「皇后，妳是不是該考慮讓我復職，這樣我也好有理由能保護我的隊員。」
「你確定要再這樣無端指控泰達米爾嗎？」艾希的語氣帶點不耐，墜下了眉梢，顯然是生氣了。
「我沒有，這些傷都是他造成的。」提斯指著脹紅的鼻梁，還有瘀青的臉頰。
「沒錯，是我造成的。」泰達米爾此時入了宮殿，上半身裹著全新的繃帶，穿過廳堂的廊道，走到艾希面前的台階下方。
「噗……」提斯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算你有種，敢承認你的惡行。」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泰達米爾？」艾希不解地說，眼神似乎流露了失望。
「皇后，既然妳把隊長的職位交給我，那就請接受我的做法。」泰達米爾說。
「你的做法？把隊員們全都痛扁一頓嗎？」提斯趁勢火上加油。
「我只是讓他們和我比試，這是最快讓我知道大家實力的做法。」泰達米爾不疾不徐地解釋，但他的內心卻比誰都還緊張，尤其在艾希不斷盯著他又掛著新傷的身體時。
「比試？只是比試有必要把我打成這樣嗎？」提斯怒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是例外，不這樣教訓你，你根本不會罷休。」他瞄了身旁的提斯一眼，眼中帶有無限的殺氣。
「泰達米爾，我才剛把隊長交與你第一天你就傷害隊員，要我怎麼能安心把隊伍交給你？」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答應她會以真誠待人，結果卻是對族人兵刃相向。光是把隊長交移給他就會讓部落出現許多聲音，沒想到他還替自己衍生更多的問題，實在令她心寒。
「比試難免都會受傷，皇后，」泰達米爾對此沒有做太多的說明，「這就是我帶隊的方式。」
「有沒有搞錯？要是再讓你帶我們，我們豈不是要被你活活打死？」提斯一臉厭惡地把雙手擺在胸前。
泰達米爾沉默了，對於提斯不斷地把事情誇大，他已懶得再做回應。
「就這樣嗎？泰達米爾，就只是一個比試，會把你傷到需要到醫護室包紮？」她有些力不從心，腳踝的傷正作痛著，卻還得在這處理紛爭，更重要的是，他又再一次地傷害了自己的身體。
「也許那時我和他都沒拿捏好分寸，但我認為這次的比試是必須的，若要讓他心服口服聽從我的指令，我只能這麼做了。」泰達米爾用那碧綠的眸子盯著艾希，他不管她是否能諒解自己，只希望她能別太過在意這件事情。
「想找我出氣就說啊，扯那麼多幹嘛？」提斯仍胡亂地無中生有。
「時間緊迫，現在我也不想再浪費時間追究這件事，但泰達米爾，等這次出征結束，我要你給我一個交代。」艾希的藍眸添了無奈。
「等等，皇后，妳難道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嗎？怎麼能就這麼過了？」提斯著急地說，他怎能讓這個誣陷泰達米爾的大好機會流失呢？
「皇后要找的是隊長，這裡沒你的事了，」泰達米爾坐在右側的排椅上，雙臂交叉靠著前方的椅背。
雖然泰達米爾知道艾希仍然相信自己，但還是能從她的眼中看見失落。先不論他用什麼理由來解釋這件事，光是對自己人動手就足以引起大家的懷疑與猜忌，這已經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問題而已，相對的，指派他為隊長的她也會遭人質疑。如果類似的事情再屢次發生，誰也難保這些疑慮會轉變為反對。而提斯正是看準了這點，只要他不斷去找泰達米爾麻煩，把第一隊鬧得轟轟烈烈，那麼很快的，泰達米爾就算不讓位也得讓位了。
＊＊＊
視線被一段刺眼的綠色光芒給壟罩，感覺全身上下都浸泡在一缸溫燙的水泉中，腦袋與頭殼隔閡著一塊障礙，令他的意識昏沉沉的。萊斯特眨眨眼皮，渾身乏力，體內流竄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能量，似乎不斷地佔據著他的每一寸地方。梅格一見萊斯特醒來，立刻湊到他的身旁，並用頭頂著他不自覺發顫的手。
他想開口說說什麼，卻發現聲音沙啞地如雜訊般，眼前矇矓得像置身在其他的世界，只剩下不停侵犯他雙眼的光線。他試圖拍拍梅格的頭，手掌卻彷彿要被撕裂一樣，令他不敢再輕舉妄動。逐漸清晰的瞳孔映著深褐色的天花板，不，那應該是一塊被鐵架撐起的布棚，還有凱莎那張冷漠的臉蛋。
這是他第一次完全看見她的樣貌，墨綠的長髮，宛若能勾人魂魄的雙眼，如有一絲神秘的距離感，在左邊的臉頰有一塊明顯的燒傷疤痕，表面就像淡咖啡色皺起的皮膚。大概就是因為不想讓人看見這塊疤，她平時才總是穿戴著兜帽的吧？既然如此，那他現在是不是也得假裝沒看到才行？正當他準備閉眼時，凱莎卻開口了。
「你醒了？感覺如何？」她說，然後覆上兜帽。
「或許死了會比較好。」他回應。
「你在說什麼傻話？」茉芙輕柔地握著他的手。
「原來妳也在，茉芙，」萊斯特微側頭部看著她，「妳有看見萊姆和佩拉嗎？他們是不是獲救了？」
「你放心，他們很好，現在也在這個營地活動。」她橘橙的目光充斥著溫柔。
「謝謝妳……」他好似鬆了一口氣，但心情卻陰鬱不堪，「優妮呢？那個小女孩，她有到寒冰護衛嗎？」
「有，我已經叫人把她帶過來這裡了，她昨天才來看過你呢。」茉芙抿起仁慈的微笑，「她說你答應要救她的母親，所以一直很堅強地等著你哦。」
萊斯特哀慟地闔了眼，身體不知怎麼了，突然暴竄一股能量，讓他渾身充滿力氣，他的眸瞳染成了暗藍色，一個不注意就坐起身，絲毫沒有方才那虛弱脫力的模樣，「她的母親死了，茉芙，我親眼看見她的母親死在我的面前。」他懊悔地搖頭，咬起嘴角。
「萊斯特，你的身體……」茉芙驚訝地看著他，兩手攙扶助他的身子。
「我知道自己沒有太多的時間了，茉芙，」萊斯特撥開她的雙手，暗藍色的眸子讓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可以幫我找佩拉過來嗎？」
「好。」茉芙掩不住擔憂，拍了凱莎的肩，示意要她好好照顧萊斯特，然後離開帳棚。
「你體內的祕法使你變得更強健，恢復的機能也比普通人快上好幾倍，」凱莎摸著萊斯特的腹部，治療的光束打落在他的肌膚上，「但這也代表你離被她操弄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到時候我會親自了結你。」
「那就拜託妳了。」萊斯特面無表情，似乎已生無可戀。
靜謐一段時間，佩拉悄悄地掀開棚簾，先探頭朝裡面望了一會才走入帳棚內。在她的臉上找不到一絲嫌憎，反倒只有擔心。她挪動那嬌小的身軀，戴著厚實的棉質手套，頭戴亮紅色的毛帽，好似無法承受這嚴酷的氣候。茉芙也跟在她的後頭走了進來。
「萊斯特，你的身體還好嗎？」佩拉說話時嘴吐出了白煙，兩手合掌擺在褲頭前。
「嗯，我很好。」他說。
「你好像傷得很嚴重。」她觸目驚心地看著全身幾乎裹著繃帶的他。
「我有事想請妳幫忙。」他沒有理睬她的關切，兩眼漠冷地如深淵。
「我？我能幫你什麼嗎？」佩拉蹙著眉睫，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我希望妳能照顧一位小女孩，她叫作優妮。」
「我知道她啊，剛剛還有看見她呢，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佩拉甜甜地笑了，「為什麼要我照顧她呢？」
「她的母親死了，現在的她沒有人照顧。」萊斯特低下頭。
「可是她……一直在等她媽媽的消息……」她傻愣住了，母親的死訊，對於一位孩子來說太過於沉重了。
「我等等會告知她母親的死訊，妳能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陪伴她嗎？」他的表情很平靜，但眼珠子卻滔起漣漪，「對不起，拜託妳這種事情。」
「不，不會，讓我跟她說吧，你需要好好休息。」佩拉難過地說。
「好，拜託妳了。」萊斯特拖拉身旁的黑色外套，從口袋拿起兩個手環，卻也不小心讓在同一個口袋裡的黑色髮夾滾落到地上。
茉芙見狀，凝縮了眼，替萊斯特撿起髮夾，「你要送給她嗎？」
「不，已經沒有意義了，」萊斯特悶哼一聲，接過髮夾，然後把兩個手環拿給佩拉，「這是優妮父母的手環，妳還給她吧，拜託妳了。」語畢，他把髮夾收進外套裡。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萊斯特。」佩拉轉身，本來還想再多談談關於諾拉的事，但又怕會打擾到他的休息，於是只好作罷。
在她離開後，萊斯特前傾身體，兩指拈著眉間，愁然地聽著那段令人心碎，縈繞在整座營地的嚎啕哭聲。他的心擰揪成一團，不敢想像優妮此刻是哭成什麼樣子，他依稀能從那斷腸的雉音分辯她正含糊地喊著媽媽，可他什麼也做不了，縱使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搬到她的眼前，也撫平不了那受傷的心靈。
他攤開手掌，在掌間凝結了一顆剔透的冰晶，然而過了幾秒鐘，那顆沁藍的冰晶卻逐漸染為黑色。他的表情很平淡，宛如沒有情緒。
創作內容
艾爾之光二創小說(黑歷史)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