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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HSRS 秀色

結夏安居 | 2017-04-08 10:16:40 | 巴幣 0 | 人氣 478

HSRS
資料夾簡介



✤ 雖然我覺得沒刀沒玻璃,但還是前方預警一下好了,很重要所以強調一下:
內文有不舒服情節,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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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麗娘還活著時常聽人道,當人年老後,越是久遠以前、早以為埋進塵土裡的事,就越是容易被憶起。在每一個日日夜夜中,反反覆覆的悄聲詢問、細聲提醒著:你真的忘了嗎?

  那時她也曾幻想過自己年老時會是什麼樣子,也許兒孫滿堂,也許孤苦無依。畢竟,都是那麼說的嘛,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桃麗娘自認算個美人,所以沒能活到白頭,也不是真的就多麼遺憾。

  只是偶爾攬鏡自照、臨水望影時,她還是會忍不住想,儘管已經記不得自己死了多少年了,可亡靈是沒有年紀的,自己其實也不老嘛,怎麼該忘的,就是怎麼也忘不了呢?

  然後抬手按按自己依舊烏黑的鬢髮,幽幽地嘆口氣。



  她不記得那個由父母給予的姓名,卻記得那個從牙婆手中買下她的人說:妳是我買下的第九個孩子,就叫妳九兒吧。妳前頭有八個姐姐,後頭也會有其他的妹妹,要學著和她們好好相處,知道嗎?

  她說知道,小小年紀就懂得怎麼賣乖、怎麼討好,所以當上面的幾個姐姐,下面的幾個妹妹,要不想著逃跑、就是只會整體哭泣時,只有她是乖巧的、順從的、始終笑著的。

  於是最後姐姐妹妹們有些死了,有些瘋了,有些被轉賣去她也不清楚的地方了……而她,或許她是其中運氣最好的罷。

  她被帶去了另一間漂亮的屋子,穿上了以前從不敢想像、只能羨慕的看著人穿的錦繡柔緞,在那個人的指示與其他人不帶笑意的笑眼旁觀下,雙手端著茶,娉婷嬝娜的來到屋中唯一的大位前,雙膝一曲,將手中茶高舉過頭朝前奉去,軟糯的喊了聲媽媽。

  新的媽媽笑得開心,堆滿脂粉的眼一瞇,她便有了新的名字,楚雀。

  媽媽說,只要妳乖,聽媽媽話,還有其他更好更美的衣服首飾要給妳。

  她說好,半分猶豫也沒有回著媽媽怎麼說,楚雀怎麼做。一口撒嬌似的吳儂軟語,聽得媽媽樂的臉上像開了花,握著她的手直摸,一口一句好孩子。

  她只是按著媽媽喜歡的模樣笑著,什麼也不說。

  媽媽是個實誠的人。說只要她乖她聽話,就讓她過好日子,她照做了,也真的過起了從未想過的日子。

  隨著媽媽每次見到她時的笑容漸深,她的名字、住所、衣飾也一個換過一個。從楚雀到菟絲,從菟絲到牡丹,在其他人的或哭或笑中,她和她們不斷換著名字、換著房間、甚至換著服侍的下人。

  直到十六歲那年,她豔絕一方,在數不盡的蒼蒼蒹葭與不可泳思中,終於有了誰也替代不了,只屬於自己的名字。

  她是桃麗娘,桃是人面桃花的桃,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桃,是媽媽的桃。麗是絢麗的麗、美麗的麗、麗人多僭管三歸的麗。

  開至荼蘼,豔冠群芳,每個城裡都有歌頌她的郎君、也有詛咒她的婦人的桃麗娘。

  獨一無二。

  

  二十歲那年,她已經不再需要聽媽媽的話了。

  她用一場空絶盛世的豔名秀色,換來了過去的她不曾、也不敢想像的尊敬與自由。

  而那些許是對她、許是對別人所說的,花前月下的情話與誓言,愛別離與求不得的苦,她聽得太多太多,多的再無法輕易動容。她依舊相信這世上有神佛,有樂土,有一切一切被渴望被祈求,被許諾著時間終將予與的美好與想望,但她也相信,那些並不屬於她。

  那些美好的,愛與被愛的,屬於這三界六道的一切眾生,唯獨不屬於儘管在無情的婊子中,也屬翹楚的桃麗娘。

  於此她深信不疑。
  
  當其他人一心盼望著能有個良人出現帶自己離開時,只有她將所有的寄託全放在自己的身上,誰也不信,一點一點的攢著錢,攢夠了,便毫不遲疑猶豫地向媽媽買回了自己。所有的人都勸她,說桃麗娘啊,妳該為自己想想,離開了這,妳又能去哪呢?不如就留下來,也許能碰見一個不在意妳出身的好人,那時妳再離開也不遲。哪怕不能,妳留下,媽媽那麼疼妳,連姓都給了妳,最後媽媽老了,這大屋子還不是妳的麼?

  她乖了一輩子,那張笑著說了一輩子「好」的唇,終於也有了說「不」的一天。

  一如最初時,來到這裡的那天。她身穿華衣、頭頂翠羽,端著一杯茶,娉婷嬝娜地走到媽媽的跟前,盈盈曲膝,將茶高舉過頭,向媽媽說著一杯送別茶,謝過這些年的細心栽培、百般疼寵,謝過離別將屆,媽媽仍為她掛心擔憂。

  但哪怕前路蒼茫,哪怕荊棘滿佈,桃麗娘自己選擇的路,便是跪著也會將它走完。

  

  當離了大屋三年又三年,世人逐漸淡忘桃麗娘之後,誰也不知道,在某個無名的小村落中,某個每天晨起早出的秀麗婦人,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曾經有多少人願意一擲千金只為了見她一面。

  純樸的村民們只知道,喔,那是村頭教書先生家的媳婦。眉眼乾淨舒服,說話輕聲細語,笑起來挺秀氣的,秀而不媚,寒而不清,就像他們理解中、想像中的小家碧玉那個模樣,誰見了她心情都好,和她說上兩句話,就要笑讚一聲娶妻當如是,先生好福氣。

  她也只是笑,說著好福氣的不是先生,而是她。可惜沒人相信。

  先生也不信,總說自己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喜歡先生嗎?

  桃麗娘想,大概是喜歡的。

  喜歡到大雪天時,會拉著畏冷的先生到外頭賞雪看梅,在風雪吹了他們滿頭整臉時,問先生:霜雪落滿頭,算不算白首?

  不是曾經,沒有過,儘管死了這麼久,再回想起先生,她也依舊覺得先生真是個好人,依舊覺得先生給了當時的她世上最美的夢,而她或許是幸福的。畢竟先生也喜歡她。大概是喜歡的。

  若是不喜歡,也不會回答她「霜雪吹滿頭,也算是白首」了吧。

  但有些事情,即使死了那麼久,即使日日夜夜對著忘川空拋回憶,也拋不去、忘不盡,因為記得清楚,所以無法再面對先生,有多喜歡,就有多疼,疼的只敢一個人躲起來,對著回憶思念,卻不敢探聽、不敢過問、不敢再見先生。

  怕再見一眼,那好不容易終於隨著時間淡忘的剃骨之痛就會再次被憶起。

  終究她也是個膽小的。



  那年春光燦爛,桃花正好,她懶懶的躺臥,枕在先生的膝上,問著先生覺得她生得如何?可好看?可投先生心頭所好?可能得先生一句喜歡?

  先生輕輕的咬了咬她的指尖,咬了咬她的耳蝸,又咬了咬她的臉頰。

  秀色可餐。

  先生是這麼說的。

  她大笑,說她以為先生不懂,原來先生懂。說既然秀色可餐,先生可要再咬上一口?但要輕點,九娘怕疼。

  先生也笑,那笑是進了心底的,她就沒見過先生那麼開心的模樣,一時只覺得,哪怕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就是春風十里,也不如先生一笑。

  而先生說好。輕輕的、纏綿的,在他倆的黑髮蜿蜒交纏於地時,先生說好。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興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先生也是個實誠的人。答應了輕點,當真也就輕了,但她還是疼。

  被麻了全身的她,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先生煮了滾水,先是燖去她身上細毛,而後以銳刀自她的腿處片著,將片下的腿肉加甜酒、秋油,裝大缽裡封口,再裝入鍋內,以文火乾蒸。又取腿筋夾肉處,剔去皮膜,用三分酒、兩分水清煨,待入味後,以木屑火略熏,使乾濕參半,再以清醬沃之。

  麻了的身軀理應毫無知覺,她卻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吋都在叫喊著疼痛。水潤的眼中滿滿的都是恐懼與求饒,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先生滿眼愛憐的說著不疼,一邊細細的親吻著她,一邊避開那些會致命的臟器及易大量出血的部位將她解離,或荃或軒,或膾或腩。

  秀色可餐,原來並不只是形容。

  她書讀得少,但先生是個會教書的,她置身體驗,感受倍深。敢言當今世上,或許再沒人於此懂得比她更多。

  

  那之後她其實遊蕩了很久。

  不曉得該往哪去,不曉得入了地府,鬼差若問,該怎麼自報姓名、自述死法。茫然無助,人無所歸,只好飄盪於世,日伏而夜出,人怎麼作都還沒學透呢,便磕磕巴巴的學著怎麼當鬼了。

  最初時她也怨過先生,也想過或許努力一把,朝著厲鬼的路加把勁,說不定就能報復先生回去呢?

  可即使是鬼,也看得出先生的愛憐並沒有半分摻偽。他珍惜的、彷彿那是世上極致美味的,將她的每一吋,連同她那滿心的愛與恨盡數吞下,抱著她的遺骨,一如抱著生前的她,細語著她未曾想過的愛語,以那雙寫字教書的手,為她挖出一個住所,為她蓋上一坏坏土,為她終生未曾再娶。

  

  於是她就逃了。

  直至先生病死,哪怕夢中,也不曾再見。

  

  這麼一逃,就來到了冥土,走在一片幽幽之中,將自己不斷反覆著散落的白骨撿回接上,才知道即使是沒有眼珠的骷髏,也會哭泣,也有悲傷。

  在荒涼的月光與川水的流淌聲中,用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慢慢的重新長回了自己的皮肉。如今的桃麗娘,從連免費的船票也沒有,只能哭著一路撿著自己散落的骨頭在荒園路上走的不新鮮亡靈,靠著一己之力,終於也成了能在樂土擁有屬於自己一塊地,儘管算不上什麼地方大佬,好歹也算的上冥土勵志亡靈之一,慢慢的,總算能夠不再疼痛,然而有些事,卻怎麼也無法忘記。

  但即使忘記了又能怎麼樣呢?難道她就敢去見先生了嗎?

  有時她會想,現在的生活也挺好的,還能喜歡,還能想念,因為不見面,所以記憶裡的一切,即使是不那麼美好的,似乎也得到了美化,成了一種入骨的、微疼的繾綣。

  

  有塊屬於自己的地,有點屬於自己的事業,有個無關情愛,卻能毫不猶豫的對著自己說出「誰讓妳不開心,妳說,我去揍他,指誰打誰」這種話的小友。

  似乎也沒什麼別的好求了。

  若是她的小友,能再偶爾精明機智一點,那就更好了。比方說,已經來來回回正反倒轉看了無數回的地圖,如果這小友能記住,北邊不是上面,南邊不是下面,西東更不是左右……而方向這種東西,並不會隨著地圖的轉動而改變,那就更好了。

  坐在希拉的對面,看著她手忙腳亂的將地圖翻來轉去,依舊找不到往神佑群嶼的路怎麼去,桃麗娘忍不住終於嘆氣出聲,將她長久以來的疑問問了出來:「丫頭……妳老實告訴我,妳平時到底怎麼認路的?」

  「……記方向?」

  「比方?」

  「比方從冥界門筆直往上,看到岸時往左,頂多就是多花點時間吧,總是會到刻耳柏洛斯的……」

  「……」

  桃麗娘瞪她。

  希拉心虛的轉開了頭,卻在看到窗外天上的月後,突然來了句:「啊,今晚月亮真好看。」

  順著她的話,桃麗娘也往窗外看了去。

  然後想著想著,便笑了出來。

  「是啊。」桃麗娘說,「今夜的月色真美。」



  即使是沒有眼珠的白骨,還是可以賞月。

  這樣也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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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請朋友幫忙寫字有點有趣…問朋友能不能幫忙寫字時,她說可以,寫什麼,我說我要「秀色可餐」四個字,要煞氣一點,於是朋友就幫忙寫了,寫好後問我夠煞氣嗎?我說不夠,要看起來就很兇的那種,於是朋友又寫了一版,問我如何,我說不對,感覺還是少了點。於是朋友問我,妳到底想要什麼感覺?
我:鬼片。
朋友:喔(秒懂),妳等我。

然後成果超棒的,不曉得她用什麼墨水混出這麼鬼片的顏色

    
註1:楚雀即黃鸝鳥。
註2:蒼蒼蒹葭出自詩經《秦風.蒹葭》、不可泳思出自詩經《周南.漢廣》…都是在說哎唷好喜歡我的夢中女神喔,可是追不到不敢追的心情(不
註3:麗人多僭管三歸,出自宋朝方回的 《六十吟五首》,正確意思不太會翻…管三歸有太多種解釋了,我覺得這邊的管三歸應該是作「管氏有三歸(娶三姓之女,古代有稱女子出嫁為歸的說法)。」(《論語•八佾》)的解釋…吧?結合原詩前後句,不是很好的意思就是了…
註4:出自「每個婦人詛咒她在每個城裡」,瘂弦《坤伶》
註5:出自李白 《古風》之二六:秀色空絶世,馨香誰為傳?
註6:原句其實是「不要著急,你所想要的,時間都會給你」…最早的出處是哪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在遊戲實況中聽到的XD
註7:霜雪吹滿頭,也算是白首。出自並瓦寫的歌詞《好夢如舊》
註8: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出自馮唐《三十六大》之二十四<大喜>裡的「其三十」
註9:出自我女神早年的簽名檔…全句原文為「月光照過芳香馥郁的桂花,卻也照過荒墳暴露的屍骨。沒有眼珠的白骨,還是可以賞月。」
    


雖然不是個開心的故事,但我自己覺得不虐…啦?
秀色指的是女性美麗的容貌,也指將自己心愛的人吃掉的行為。(唔,渴望被心愛的人吃掉也算)部份描寫來自隨園食譜…看不懂不要懂沒關係,雖然努力盡量避免仔細描寫但畢竟不是舒服的畫面。以及大半夜看食譜看得我好餓(痛哭)
秀色和一般吃人,認真說其實沒什麼區別,可要說一樣的話,唔,我覺得又是不同的。秀色並不是以吃人為樂或者為享受…而是因為太喜歡、太愛對方了,所以想要和對方永遠合一的心態。當然並不鼓勵這種心態和行為,絕對的不鼓勵 囧

即使對方錯了,不能原諒卻也還是喜歡著對方、覺得對方是個好人;以及即使喜歡,但因為受了傷、因為會痛,所以不敢再次接近的心態都是有認識的原形作為參考的……也不是斯德哥爾摩什麼,就是即使如此也還是覺得對方是好人很喜歡他,但沒辦法再一起了的心情吧。為了彼此好,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不是喜歡就表示非得在一起不可…的心情。
桃麗娘其實是羨慕希拉的,即使她會覺得希拉不是一般的傻。但對於桃麗娘來說,她太懂得看人臉色,太會逢場作戲,心裡其實頂通透的,所以也把自己弄的挺難過。對她來說,人生最大的感慨不過就是四個字:難得糊塗。
而這正是她總是不自覺的找希拉的原因之一。
另外的原因大概就是…她喜歡那些活得温柔的人,不論道是否相同、想法是否相悖,都忍不住想待在靠近他們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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