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Paradise
「為什麼這個區域這麼大,至少有三、四個街口,卻只派我們三個人?」
記憶,湧上來了。
「羅恩妃!」
「恩信,妳太激動了,讓徐慶哥照顧恩妃哥就好。」
不是片段,而是一個故事。
《14》
二零一六年,八月九日,星期一。
「羅恩妃,伍長當得開心嗎?」
「明天就演習了,你覺得呢?」羅恩妃無奈的說道,雙手不停地翻閱著那本任務須知,算是避免出錯而發給伍長的一本小冊子,上面寫著任務項目跟時間地點,還有迷你版區域地圖。
「我藍旬皓是連隊裡最好的兵欸,怕甚麼?」藍旬皓拍著胸脯笑道,「雖然我們還有一個連隊裡最爛的兵。」
「你說江逸郡?」羅恩妃眉頭微皺,似乎對於江逸郡這個人相當不滿。的確,身為學弟的羅恩妃對身為學長的江逸郡感到非常反感,因為對方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個好吃懶做、欺善怕惡的爛人而已。
「別提他了,同梯的,幫忙看一下。」羅恩妃擺了擺手,不再談論江逸郡的話題,「我不理解,為什麼這個區域這麼大,至少有三、四個街口,卻只派我們三個人?」
「你不知道嗎?」
「知道甚麼?」羅恩妃疑惑道:「這個區域沒有戰略價值?」
「這個地方鬧鬼啊。」藍旬皓面無表情的說道:「好像從十幾年前開始吧……」
「等等,這種屁話就不用說了。」
「你怕啊?」藍旬皓突然提高了音量,叫道:「如果隔壁連那個女兵知道你怕這種事情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想欸?」
羅恩妃的心臟瞬間揪了一下,急忙吼道:「我是說,這種事情要講就是要配著飲料啊!」語畢,羅恩妃直接起身抓著藍旬皓,「走,我們去買飲料!」
「總之呢,這十年之內,因為陸陸續續有人失蹤的關係,這個地方的住戶都爭先恐後地搬離了,各種謠言或是鬼故事也就不脛而走。」小賣部外,藍旬皓坐在椅子上喝著飲料說道:「聽說這裡面空屋率高達了98%,一家店面都沒有,連警察都不會去巡邏呢。」
藍旬皓面露詭異地靠近,說道:「那邊被規劃成都更區了,但從來沒有任何進展,現在就只是個鬧鬼的鬼城罷了。」
羅恩妃選擇性忽略了藍旬皓補充的那幾句話,雖然他很想問留在鬼城裡的那2%是誰,但他還是忍住了,思考了一會兒後,才開口問道:「所以真的是鬼嗎?」
「這我不清楚,但曾經有人做過專題報導。」
「等等。」羅恩妃喝了口飲料後,急忙伸出手來,制止了身旁的藍旬皓繼續說下去,「講重點,我們休息時間不多了。」
「噢,科學家說那邊是電子擴散區。」藍旬皓看到羅恩妃滿臉的疑惑後,補充道:「講重點是聽不懂的哦。」
羅恩妃沉思了幾秒鐘,點了個頭表示同意,隨後兩人開始了長達近二十分鐘的對話,最終還花掉了他們的午睡時間。
傍晚,經過了整天操練,羅恩妃慵懶地躺在床上,腦海裡想的卻是白天與藍旬皓談話的內容。其中包括科學家所說的電子擴散區,講白話一點就是一道看不見的門,不但看不見,也不穩定,還會毫無預警地開關,進而形成了宇宙或時空中的不尋常通道,聯繫旅行者與遙遠界域,亦是通往未知之門。
這種天馬行空的言論羅恩妃還是有些感興趣,但也可能只是當作消遣,畢竟身在軍中,也只有這麼點事情可以做了。
「也是,研究鬼的跟研究超前科學的人都是一個樣。」語畢,羅恩妃開始想著演習可能會遇到的狀況,隨著時間緩緩流逝,他也進入了夢鄉。
夢,跟現實只有一線之隔。
夢,就是另一個現實。
※
「喂,睜開眼睛看著我!」
「恩信,妳跟我照顧他一下,紹媛叫救護車。」
「不用了……」羅恩妃昏昏沉沉地張開雙眼,他看見紹媛和恩信神情慌張,而徐慶則露出了那身為警察該有的樣子,「我……沒事。」
身旁的紹媛見羅恩妃無力地搖著手,只好將手機收回包包,而恩信則重新隱藏起自己擔心的神情,開口道:「你體力真的不行,還是說你有甚麼病?」
徐慶攙扶著羅恩妃,讓他靠著牆坐了起來,但奇怪的是,周邊因為演習的關係,駐足的人非常多,卻沒有人在意有人暈倒這件事情。紹媛跟恩信對這樣的狀況相當不理解,可徐慶對此似乎沒多大反應。
也許那些路人是都沒有注意到,或者是他們選擇讓自己沒有注意到。
「是不是想起甚麼了?」
徐慶單手扶著羅恩妃,另一隻手不停的在羅恩妃面前揮舞,像是在測試他的意識是否清楚,隨後說道:「你之前也有這樣的狀況,呃……我是說前面的七個你,但我還是會被這種事情嚇到。」
「羅恩妃,他說的是真的嗎?你想起來甚麼了嗎?」恩信聽見了徐慶的話語,急忙蹲在羅恩妃神旁,開口問道:「是甚麼?是店的位置嗎?」
「恩信,給哥休息一下吧。」
「還是知道怎麼回去?到底想起甚麼了?」
「黃恩信!」紹媛拉著恩信的手臂,將她拉了起來,有些生氣地說道:「儘管妳再怎麼迫切,哥不也是一樣嗎?能不能讓他好好喘口氣?妳難道看不見他的表情嗎?」語畢,紹媛將手從恩信的肩上移開,指向羅恩妃。
「別的不說,至少哥現在是妳的男朋友吧?」紹媛氣呼呼地說道:「還是說恩信妳只是在利用哥?妳變得多麼奇怪都無所謂,但如果妳變成了一個怪物,就甚麼都晚了妳知道嗎?」
如果說是的話,對於我的自私,姊會很傷心吧。恩信的腦海裡飄過了這麼一句話。
恩信第一次被姊姊這樣教訓,第一次見到紹媛對自己帶著怒氣。她抿了下嘴唇,似乎有些動搖,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但她看見了羅恩妃的表情後,她明白自己的確遺忘了羅恩妃是個人的事實,也遺忘了自己的初心。
「……對不起。」恩信在紹媛的怒火之下,不得不選擇屈服,可她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紹媛生氣而道歉,還是因為發現了自己的錯誤而道歉,「是我太急了。」
一旁的徐慶並沒有加入話題,因為對他來說,他所能介入的只有眼前的事實,至於那些心理層面,他沒有資格介入,也沒有欲望介入。他在乎的,是逝去的生命,而不是崩毀的內心。
「我沒事。」喘息了好一陣子的羅恩妃靠著牆壁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環視了眾人,開口說道:「有一件事情,要去確認。」語畢,羅恩妃不自覺的掛上了異常認真的表情。
沒有人回話,羅恩妃望向不遠處的裝甲車,眼裡漂泊著堅定,或者是說衝動。兩種無法相提並論的感受,同時出現在羅恩妃的識海之中。
徐慶似乎感覺到羅恩妃的神情有些不對勁,便朝羅恩妃靠近了一步,壓低音量問道:「你想幹嘛?」徐慶朝羅恩妃看去的地方瞥了一眼,繼續說道:「有甚麼事情先跟我們討論。」
「徐慶,我只問你一件事情。」羅恩妃第一次展露出了冰冷的眼神,應該說是第一次在徐慶面前展露出來。
「甚麼事?」儘管徐慶感受到了羅恩妃那不正常的眼神,卻依然提著心問道。
「你經歷了這些事情七次,但是為甚麼……」
「為甚麼你會不知道雜貨店的位置呢?」
頓時,一股強大的麻痺感穿梭在徐慶的腦袋中,意識告訴著他,羅恩妃很危險,至於是哪種危險,徐慶並不知道。他下意識的向後退去,嘴唇顫抖著,他想回應羅恩妃的問題,但他卻不知道要說甚麼。
為甚麼呢?這句話在徐慶腦中不停打轉,彷彿魔音穿腦般難受。
為甚麼呢?為甚麼我沒辦法回答問題?徐慶無法開口,內心裡想著這個疑問的同時,恐懼感在他身上蔓延開來了。
「如果這次成功了,我該何去何從呢?」
這是……我自己的聲音?
「怎麼了?」恩信見羅恩妃表情相當詭異,便蹙眉問道。
「恩信。」羅恩妃單手握住恩信的手腕,「妳想現在就回家嗎?」
「欸?」
「跑!」
語畢,羅恩妃抓著恩信拔腿就跑,留下愣神的徐慶與狀況之外的紹媛。
「哥!恩信!你們要去哪?」
「徐慶哥!」紹媛搖了搖沉浸在自己意識中的徐慶,緊張地喊道:「怎麼回事啊?」
徐慶回過神來,往裝甲車的方向看去,發現羅恩妃帶著恩信,頭也不回地衝出人群,往演習方向跑去。
「那邊……嗎?」徐慶內心一糾,手伸進了大衣裡摸出自己的證件,掛在了衣服上,「紹媛,妳跟我追上去。」
「哥,那些軍人和警察會去把他們追回來的吧?畢竟他們穿越了演習區啊!」紹媛有些驚恐的問著,但腦袋卻還是相當冷靜的。
「他們不會去追他的。」徐慶在大衣內摸著,隨後拿出了一把警用手槍。
「為甚麼?」
「因為沒有人敢去那裡,就連警察都不敢去。」
子彈上膛。
「這已經是潛規則了。」
※
寬敞的馬路中央停著三輛裝甲車,上面的迷彩象徵著軍隊的威嚴。然而,卻有兩名平民老百姓突破了觀眾人潮,甚至還推開了維持治安的警察,經過了裝甲車面前,駕駛露出了半顆頭,無法置信的看著那一男一女從自己面前跑過。
「抓住他們!」
路旁的旁觀群眾看到了羅恩妃和恩信兩人上演的戲碼,開始大聲喧嘩叫囂,甚至是歡呼加油,絲毫不在乎已經有好幾名員警朝兩人衝了過去。在大家的眼裡,似乎更希望見到兩人能突破重重包圍,逃過員警的抓捕。
「快點!」其中一名員警大喊,手中還握著對講機,「注意、注意,所有人員堅守崗位,注意是否有其他人想要……」
話還沒說完,又有一男一女穿越人群,衝到了那位員警面前。
「喂!站住!」
員警放下對講機,立刻朝他們衝了過去,只見快要抓住兩人時,其中一人卻突然放聲大喊。
「警察辦案!」那人應聲舉起了手中的槍,猛然朝天開了一槍,大聲喊道:「警察辦案!通通讓開!」語畢,他又開了一槍,隨著彈殼掉落,那名被嚇到的員警也跌坐在地。
槍聲響起,圍觀的民眾開始尖叫著,其中也不乏許多趁亂起鬨的人,維持秩序的員警們個個驚恐萬分,有些人甚至也拔出了腰間的手槍,蓄勢待發。裝甲車上開始了各車之間的通訊,不一會兒,就把現場的狀況給傳了出去。
數名軍人從車上衝下,雙眼所見到的只是那混亂不堪的現場,人群四散,還有不少人因為推擠而跌倒受傷,而員警們四處吼叫,卻無法控制住情況。
其中一名負責維安的基層員警在人群中穿梭著,隨後也拔出了自己的手槍朝天空開了一槍,吼道:「全部趴下啊!」
但明顯成效不彰,員警無法再開第二槍,因為第二槍是實彈,她恨自己是個女孩子,因為此刻的她竟然有些被人潮推著走的感覺。
但她不會忘記那張臉,在剛剛的混亂中,她的確看見了那個開槍的人。
「徐慶,你這瘋子!」她咬牙低吼著,隨後擠出了人潮,終於走到了稍微安全一些的騎樓下,對著無線電說道:「員警980603,在演習現場,已掌握現行犯位置,前往逮捕。」
「980603,請說出犯人位置,以便派遣支援。」
她的眼神相當銳利,呼了口氣後,看向那四個人所消失的方向。
「犯人進入演習區域,X點。」
※
二零一七年,三月。
今天的天氣算是晴朗,但這邊的街區卻沒有任何人影,也許不應該用街區來形容。因為,放眼望去,是一整個包含了四個街區的大區域,都沒有人影,甚至是連動物都沒有。但因為今日的陽光照射,反而削弱了一些鬼城的氣息。
然而,就有這麼兩個人,毫無猶豫的闖進了這個區域。
他們所說的演習區域,X點。
「停!」羅恩妃急忙停下腳步,鞋子在柏油路上與小碎石相互摩擦,發出了些聲響,「停一下……」
恩信跟在後方,猛烈的喘著氣,她自認體力是相當好的,但在跟著眼前這個男人連跑了這麼多路後,還是有點吃不消,更何況她剛剛似乎還聽見了些甚麼聲音。
「羅恩妃……呼!你會說那些話,然後帶我來這邊,是因為這邊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對吧?」恩信喘的差不多了,便開口問道:「還有,你剛剛有聽到嗎?好像有人開槍了?」
語畢,恩信發現腦海裡竟然想到了紹媛姊,雖然不是很意外,但她的確非常擔心紹媛,擔心那些槍聲會不會影響到紹媛的安危。她抬頭望向羅恩妃,發現羅恩妃並沒有要回應自己的意思,便偷偷上前靠了一步。
「怎麼了?」
「我在回想。」羅恩妃簡單地回答,眼神卻只盯著一個方向。
「是往上嗎?」
「斜坡上的雜貨店,不就是往上嗎?這邊啦!」
羅恩妃暗自點了點頭,似乎確定了方向,便轉頭看向恩信,說道:「這個斜坡上去,很快就會看到我們要找的雜貨店了。」
「確定嗎?」恩信驚訝的問道,臉上盡顯那藏不住的喜悅。
「嗯,這樣,應該就可以回家了。」語畢,羅恩妃揮了揮手,朝著上坡走去。而身後的恩信,緩緩的跟著,表情卻沒有剛剛那麼開心。
就這樣,回家嗎?恩信竟然在心裡這樣問著自己。
她疑惑了,一直都非常想回到正軌的黃恩信,在這個時候疑惑了。她想起了這半年來照顧著自己的紹媛,儘管跟自己世界的紹媛是一模一樣的,但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同,也許是知道了世界的差異,而自然造就了兩個人的形象。
她心裡多出了另一種感覺。
癢癢、痛痛的感覺。
恩信腦袋開始有些混亂,她不清楚這樣子是不是算鑽牛角尖,是不是算自己想太多了。她現在只是盲目地走著,僅僅只是跟著眼前的羅恩妃走著。
就這樣,回去了,羅恩妃會變得怎麼樣呢?恩信又在心裡丟了一個問題給自己。
直到她踢到了羅恩妃的腳後跟。
恩信抬起頭來,看見羅恩妃眼前的大榕樹,隨後走到了羅恩妃面前,卻看見了那失去希望的表情。
「羅恩妃?」
「為甚麼……」羅恩妃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緩緩的轉移著目光,最後與恩信四目交接。
一陣詭異的強風吹過,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一道隱形的牆。
羅恩妃說出了這句話,恩信不明所以,最後,才露出了驚愕失色的表情。
「你剛剛……說了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