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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小紅要跟我們一起來？」西蒙指著我的破爛腳踏車。
「因為事情不對我要第一個跑。」我真是個他媽自私的王八蛋。
「也好，不然出事就沒人能求救了。」克萊門看起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大概是在嘲笑西蒙臉上的繃帶。
「你男友那張嘴真的該管一管。」西蒙對伯納德翻了個白眼。
「我恰巧就是愛上他那張賤嘴。」伯納德對她咧嘴而笑。「那張嘴其實挺管用的…各種層面上。」
「你知道嗎？我前男友說過一樣的話，然後他就死了。」她嗆了回去。
「我們只能祈禱踏進廢墟後不會變成那樣吧。」克萊門看著逐漸浮出地平面的水泥屋碎念道。
這裡依然被封鎖線層層包圍，我們只能近乎爬行般鑽進廢墟，走下樓梯後我又回到那個有著三扇鐵門和一道柵欄的地下室。
「呃…看起來像關動物的地方。」伯納德注意到那道柵欄，但我不敢告訴他之前在那裡撞見神秘小孩的事情，而西蒙顯然也不想挑在這種時候開口。「讓我想到老家的穀倉，只差沒有滿地乾草和動物糞便。」
「如果是這樣的話會看起來溫馨許多。」我把手電筒打開。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
「也是。」
說來好玩，伯納德是我們裡頭最老的研究生，在那之前他是猶他州一座農場裡的快樂小牧人，直到高中畢業那天跟家人出櫃然後被踢出門時才決定離開那個傷心之地。不過伯納德其實挺幸運的，有個住在慕尼黑的親戚得知他的慘狀後決定把他接來住，之後便在歐洲各地替親戚接洽生意，最近才來這裡攻讀學位。
在法國跑腿的途中，伯納德碰巧遇上未來的男友，也就是我身旁正在觀察牆上標語的克萊門，據說那時比現在還嫉世憤俗而且有自殺傾向。兩人在里昂的某間圖書館裡因為尋找相同的書而展開一段堪比電視八點檔的浪漫戀情，但也在伯納德的法國之行結束後宣告終結。他們並不知道未來將在同間學校念書，直到開學後才在教室裡驚訝地瞪著對方。
「有發現什麼嗎？」西蒙也打開手電筒看著牆上斑駁的油漆標語。
西蒙的來歷也挺有趣的。說她是個道地德國人也不是，但她希望如此。西蒙的父母其實來自挪威，而她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全都是在那兒出生但失去身份證明的德國孤兒。這點相當奇怪，不過考慮當時環境的確有可能發生，但這也造成西蒙的父母搬回德國後無從追查僅存的親人身在何方。
「這段文字…好像在哪裡讀過…」克萊門皺起眉頭。「雖然只剩模糊的幾行，但有點熟悉…」他努力念出牆上殘存的那幾個歌德字體。
「大概是那時的政治宣傳吧。」伯納德湊到他身旁。
「好像不是…」他看起來更為困惑了。「『咄，我教你們超人！』這…這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裡的句子？！」
(*作者註：《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Also sprach Zarathustra]是德國哲學家尼采的作品，那段句子的英譯版為Behold, I teach you thesuperman / overman!)
「尼采？」
「嗯。」他蹲下身繼續搜尋殘存的標語。「這又是什麼…華格納*？華格納什麼東西？字太糊看不清楚。」
(*作者註：華格納[Richard Wagner，1813-1883]是19世紀德國作曲家、樂評與理論家，並對現代西方音樂發展影響深遠，雖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因為第三帝國對其音樂的狂熱而在戰後曾有段時間較為沉寂，一些國家例如以色列甚至長期拒絕演出他的作品。這傢伙的小故事很多請自行估狗XD)
「這兩個湊一起還真奇怪。」西蒙聳了聳肩。
「為何？納粹不是很愛這兩個傢伙嗎？」伯納德竊笑幾聲。
「我是指歷史上的這兩個人。」西蒙白了他一眼。
「喔。」這下換他皺起眉頭。「這兩人怎麼了？」
「本來是朋友後來鬧翻*，簡單來說。」我替西蒙回應正在思考那個問題的伯納德。
(*作者註：然後尼采還在1895年寫了篇文章來批評華格納XD)
「噢，好像有點印象。」他恍然大悟地看著我們。「一時想到史特勞斯*的音樂去了。」
(*作者註：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1864-1949]以《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為靈感創作同名交響詩，同時也是下面提到的電影《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1968]的開場音樂，導演為Stanley Kubrick [1928-1999])
「被用在《2001太空漫遊》開頭的那首？」克萊門抬頭看著他。
「對啊就那首，我之前還以為超人的電影主題曲就是用史特勞斯的曲子，沒想到竟然不是。」
「我想牆上原本有些出自《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裡的句子，但在鐵十字圖案的旁邊有個像商標的圖樣。」克萊門起身向我們解釋。「上面寫著『華格納』和某個糊掉的字，大概是這地方原本的名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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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看起來似乎是這樣…」西蒙也湊向牆壁觀察一陣。「那個『華格納不知道什麼東西』就在這裡。」她對我說道，有個字的確已經無法判讀。
「所以這個實驗室的名稱和華格納有關？」我愣愣地看著那道牆。
「顯然，不過沒聽過就是了，得去問問研究那時代的人。」她準備拉開其中一扇鐵門。「應該是這邊，當時警察帶來的照片有拍到這扇門。」
「好像有些乾掉的血跡，大概是這扇門沒錯。」伯納德指著門縫附近的一些褐色污漬，可能是當時警方把我們同學或是那群邪教徒的屍體扛出來時滴落的。
深呼吸一陣後，我跟在他們背後走下樓梯，沒入黑暗前順便把鐵門用碎磚塊卡住以免被風或是外力關上，我可不想被卡在那種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還死過一堆人的鬼地方。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霉味，反而沒有預期中會出現的血腥氣息。
我們全都把手電筒打開緩慢地前進，牆上似乎也有剛才看到的模糊標語，而超人(Übermensch)這個字則不停地出現。真不知這個奇怪的實驗室為何要把尼采的文字抄在牆上，但又諷刺地把他老人家的死對頭華格納也一併寫在旁邊。
水泥階梯異常陡峭，而沿途的把手已經生鏽到我們不敢觸摸的地步，深怕一抓就灰飛煙滅害所有人摔下去。
樓梯口的光線隨著我們的步伐越趨微弱，在一個轉角後完全陷入黑暗，只能依靠手電筒的光線繼續前進。
「濕氣好重。」克萊門小聲抱怨著。
「也許當年在下頭工作的科學家都有風濕痛吧。」伯納德故作幽默地回應他的男友。「真不知道他們在底下研究什麼，希望不要是生化武器之類的。」
「如果是的話大概會非常精彩。」西蒙小心地摸著牆壁。「比方說等會兒就會上演我們被活屍化的同學和邪教徒加上全身潰爛的警察追殺這種荒謬劇情。」
「那真的會變成B級片。」他搖了搖頭。
「而且還是很老梗的B級片。」克萊門輕笑一陣。
「納粹活屍之類的？《死雪禁地》(Dead Snow)*那種？」
(*作者註：2009年的挪威恐怖片)
「別鬧了伯納德，這題材已經快拍爛了，70年代的英國恐怖片就有納粹活屍了。*」
(*作者註：英國Hammer影業曾經在1977年推出恐怖片Shock Waves，裡面的怪物就是能夠潛水的納粹活屍XD)
「也是…活屍這種老梗。」伯納德聽起來有點害怕，這下連我也開始感到幸災樂禍，畢竟最愛說垃圾話的賤嘴人明明就是他。
抵達更下一層的地下室，也就是兩起凶案的發生地點後，我們把手電筒指向天花板估算這地方的面積。令人意外的是這地方其實不大，而且除了遠處一座年久失修近乎風化的老電梯外，根本沒有任何看起來像實驗儀器的東西存在。
「又是生鏽的線路箱。」西蒙瞥了被封鎖線圍繞的區域一眼，我想她大概正在想像前男友的死狀。
我並不喜歡那些同學，但他們畢竟是我的研究伙伴，我只希望他們已經得到安息，呃…除了生死未卜的那位。我記得他好像叫萊恩還什麼的，總喜歡在研究室聽些工業金的吵鬧東西，有次曾跟另一個已經死去的同學在咖啡廳爭論金屬百科*對於金屬樂的定義吵到面紅耳赤。
(*作者註：相當龐大的金屬樂資料庫，雖然在樂種的定義上有些爭議)
希望他還活著。
「我有個疑問。」伯納德已經走到那台老電梯前。「那個倖存的邪教團體成員宣稱自己看見電梯升起對吧？」
「報紙是這麼寫的，然後還說有軍隊跑出來對他們開槍。」西蒙不解地回應他。「怎麼了？」
「有任何關於這座電梯的報導嗎？」
「沒，但新聞台有拍到電梯附近，看起來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模樣。」
「但基本上我們不該叫這東西電梯吧。」他蹲下身用手電筒照亮那座老舊電梯的內部。「因為電梯本人明明還在下面，這裡只有…唔…該怎麼說？『電梯殼』？」
「對耶，只有金屬架和那種老式的鐵拉門，電梯根本不在這裡。」西蒙驚嘆一聲。
「似乎在下面，看來在戰爭後從沒升起過。」他指了指下頭。
「或許下頭也是實驗室的一部分…」克萊門幽幽地說道。「或許有些人…再也沒上來過。」
我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他們來了。
一道聲音竄進我的腦海。
「什麼？」我下意識大叫一聲。
「什麼什麼？！」伯納德害怕地抓住克萊門的肩膀。
「聲音！」我四處張望尋找那道聲音的來源，呼吸頓時急促起來，但隨即被西蒙的尖叫聲打斷。
她摀住臉不斷尖叫，似乎正在拒絕看見眼前的景象。
「喂喂喂這怎麼回事？！」伯納德看起來快哭了。
機械運轉聲從地底傳來。
我那天似乎聽見相同的聲音。
我們不約而同逃離電梯，順便把西蒙一併拖了過來，但從地底傳來的光線卻讓我們全都無法克制地雙腿發軟頹坐在地。
那座電梯上來了！
他們來了。
聲音再次出現，但彷彿只有我聽見一般。
電梯已經浮出地表，老朽的金屬拉門發出咿呀聲一分為二，鐵鏽碎屑噴濺而出彷彿一團血紅色的霧。
樓上傳來鐵門關上的聲音。
「該死…幹…」伯納德痛苦地咒罵著。
電梯門透出黃光。
那是…那是子彈上膛的聲音對吧？
我要完蛋了嗎？
一群臉上戴著防毒面具的黑衣軍人走出電梯，手中握著的正是那款沒被生產的步槍。
「活屍…活屍納粹……」伯納德劇烈顫抖的哀號讓我快要放聲尖叫，我快受不了了！
一把槍已經對準我們扣下扳機，空氣中只傳來槍響和克萊蒙的慘叫，他抓著伯納德狠狠摔到一旁。
「克萊門！！」伯納德尖叫著壓住男友手臂上逐漸擴大的血跡。
唯有沉默才能保命。
那道聲音再次出現，但這次我們全都瞬間抬起頭，顯然所有人都聽見了那道來源不明的詭異聲響。
一道人影如鬼魂般在我們和那支軍隊中間憑空冒出。
是那個蓬頭垢面的小孩！
所有士兵都把槍放了下來，其中一人謹慎地走向我們。
「日本人？」防毒面具傳出過於稚嫩的男聲。
他…他正在問我嗎？！
有些時候，唯有謊言才能拯救生命。
那道聲音又一次出現在我腦海中，那個蓬頭垢面的小孩轉頭對我們微笑。
「是…是的。」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回應他，完全忘記自己到底會不會日文。
那人瞬間歡呼著蹦跳起來然後把防毒面具扔到一旁，一叢金色短髮從黑暗中竄出。
「是盟軍！盟軍來了！！」
那是個年輕男人。
~待續~
創作內容
《紐約驅魔師》三部曲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