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聖誕節就會想到聖誕老人呢。」
「我的話倒是會想到馴鹿。」
「反正他們總是同時出現，一起合作把禮物送給世上好孩子們，帶來愛與幸福的象徵。」
「妳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那麼，說到聖誕老人會想到什麼──」
「禮物？」
「答案是──幫助人。」
「所以我們來幫助人吧。」
咦？
＊
幾小時前，女友又提出了一個怪主意。
我一個人站在捷運站的出口外，望著眼前充滿聖誕氣息的台北街頭、和店家前一顆顆圍繞各色禮物盒的聖誕樹，今年為了營造聖誕的氣氛，看得出來還是砸了不少錢。
不久前還在討論今年要怎麼過聖誕節，如今也已迎來這十二月最重要的日子。
本想著和女友來場甜蜜的約會、過個浪漫的聖誕夜，誰知在她突如其來的決定下這念頭只能作罷，進行一場不知規劃為何的’’活動’’。
「到底在想什麼… …那笨蛋。」
儘管嘴上如此抱怨，實際倒是沒有半點怨氣、反而興起幾分期待。
我知道她的行事風格就是這樣，而且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
女友常常會突然的直接決定要做一些事，例如這次聖誕夜莫名其妙要進行的活動、或是之前到超市買了一大堆食材說要做飯，結果連要做哪道菜都還沒決定，都是事先沒有任何規劃就憑著一時的心意所亂下的決定。
起先覺得很傻眼，畢竟那些事情用莽撞白癡來形容也不為過，到後來漸漸習慣，不可否認她這樣的生活方式為我帶來很多樂趣。
人生，或許偶爾就是要做些不符合常理的事吧。
況且，雖然平常過生活傻傻的，但該正經認真的時候她還是會正經認真。
我抬起頭來看向夜空，在這種大城市裡所見理所當然是一片灰茫茫的，比起天上那黯淡的星辰，還是街上的彩燈更加耀眼。
Merry Merry Christmas。
你是不是一個人，離鄉在外思念著。
想起這首歌的歌詞，可我是本地人，所以並不會有什麼鄉愁。
而且在全球暖化影響下，歌名’’冷冷DER聖誕節’’在台灣不知道還能感受幾次，像今年的聖誕節就不冷，除了下半身的牛仔長褲、衣服外我也只加上一件單薄的外套。
雖然很想故作哀愁的在捷運站外唱出那輕快中帶有幾分寂寞的歌曲、營造出獨自一人過節的孤獨氣氛，可今天畢竟都有女朋友陪了，硬是要強說愁好像太中二了些。
一邊想著無聊事情的同時，已有道人影從人潮中穿出。
「呦，抱歉讓你等很久了吧！」
身穿紅褐色輕羽絨外套的女友跑過來，臉上帶著笑容。
下半身穿了件丹寧的長褲，深藍的色調同如頭上的夜空、緊貼的褲管襯托出修長的腿部曲線，腳上則是一雙輕便的休閒帆布鞋。
這裝扮很適合她，和她本人一樣給人開朗活潑的感覺。
藏不住臉上的雀躍、她抬著頭看向我，似乎已為等會要進行的活動做好打算。
很想輕輕朝她頭敲下去，但還是作罷。
「所以，約在這裡集合的用意是？」
「別急，先跟我去買禮物吧。」
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女友拉著我的手、朝人群跨出腳步。
禮物和這次的活動有關嗎？雖然不明白她的用意，還是輕輕跟了上去。
我們很快就走入人群中，步行在充滿聖誕氛圍的街道上，店家前不時可以看到擺滿裝飾的聖誕樹、塑膠枝葉上妝點著美麗繽紛的燈泡，綻放柔和絢麗的光芒。
兩側的行道樹同樣連上了一條又一條的LED燈串，各種五顏六色的光芒交錯閃耀，使整條商業街沐浴在燈海中、轉角處還有些較大型的雪人和馴鹿擺置，散發出濃厚的過節氣氛。
和女友逛了一會，我們才在一家店前停下腳步，從外頭瞧了幾眼店內賣的物品、她牽著我的手走進去，店內撥放輕快的聖誕歌曲，裏頭賣著一些精巧的小飾品、和擺飾物，女友放開我的手凝視架上的商品，挑選著要買的禮物。
所以禮物的用意是？我納悶的看著她的背影，想也不知道不可能是要送給我的。
「妳買禮物要送給誰嗎？」
出於好奇，忍不住還是開口詢問。
女友聽到後轉過頭，臉上掛著淺笑。
她拿起選好的物品，擺到我面前。
「這是聖誕老人要送給孩子，能帶來奇蹟的禮物。」
放到我眼前的物品，是一隻紅色的襪子。
不是那種普通大小的聖誕襪，而是足足能容納禮物盒大小的聖誕襪。
我搔了搔頭，還是不太明白她的策畫到底為何。
「那麼，我們走吧。」
她滿意的笑了笑，便拿著挑選好的禮物到櫃台結帳。
步出店家後，我們穿過擁擠的人潮、又回到原先的捷運站出口前。
她一手牽著我的手、一手提著裝禮物的袋子，視線望向廣場的中央。
「真的很有過節的氣氛呢。」
佇立在那的，是一顆聖誕樹。
約兩層樓高左右，不是常見的塑膠枝葉、整棵樹都是LED燈所打造，樹身閃爍著各色耀眼的光芒，壟罩絢麗浪漫的氛圍。
女友突然停下腳步，靜靜望了幾秒、才將視線轉向我。
「你覺得聖誕節的意義是什麼，可不準說商人的圈套那種一點都不浪漫的話喔。」
「不提由來，現代不就是情侶家和人間歡慶的節日？」
畢竟除了基督徒，大概沒人真的順著來由過節吧。
「嗯，沒錯。」似乎對我的回答還算滿意，她輕輕點頭。
「所以不覺得──會想要讓更多人都能體會節慶歡樂的氣氛嗎。」
說的時候表情雖然很認真，最後臉上還是漾開了笑容。
不知道該不該說女友太過天真爛漫呢，我輕輕嘆了口氣。
隨後我們走入捷運站，她表示目的地離這裡有段距離、要搭乘捷運才能到。
在車廂內搖搖晃晃的站了一會、分不清楚過了幾站，我們牽著手下車。
下車後看到的地方一樣是台北街頭，路旁一樣有圍繞禮物盒的聖誕樹、一樣有閃爍光芒的節日彩燈，硬要講稍微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人潮和方才相比較少了些。
不知去向的跟著她持續走著，最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間公寓。
站在外頭時還有些困惑，直到女友牽著我的手走進去，站在某層樓的房間門口前、我嘴巴因驚訝微微張開。
「來這裡是要？」
「進行我們的’’活動’’。」
不同於我吃驚的模樣，女友回答的語氣很從容自在。
搭電梯的時候還想著不可能，這下真的只能確信這就是目的地。
’’活動’’就是要在這裡進行嗎？
我愣愣的望著房門，所謂的活動不會從幫助人變成開房間了吧？
糟糕的想法一閃而過，隨著房門開啟走進去的瞬間消逝、裏頭傳來一位小女孩稚嫩的聲音。
「大姊姊？」
聽見那聲呼喚，女友走到出聲的小女孩身邊、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
這下我真的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了，見我還站在門口，女友才笑著對我開口說明。
「因為這孩子的父母今天都剛好有事，所以我們是來陪她度過這個聖誕節的。」
聽女友說這小女孩是她阿姨的女兒，因為今天夫妻倆都有事聖誕夜只能留她一人在家，女友才主動提出要來陪她的想法。
稍早的時候和我道別後就一直在這裡陪她，直到剛剛約在捷運站前見面才離開一下，她們兩家平時就很好，女友也常來這裡陪她玩。
不過這麼說原來早上突然決定的事情不是一時興起嗎？我為這件事感到些微的訝異。
心中的疑惑獲得解答同時也覺得放鬆，我呼出一口氣、坐到沙發上。
環顧了一眼四周，稱得上大的空間內沒有太多的擺飾、但該有的都有，簡單不複雜的室內空間讓人感到很舒適。
「既然這樣，一開始就告訴我不就好。」
「留點驚喜比較有趣嘛。」
女友蹲在坐在沙發上的小女孩身旁，一臉笑嘻嘻的表情。
身邊小女孩看了看女友、又看了看我，似乎不太懂我們的關係，雙眼帶著好奇。
收起調皮的笑容女友面向小女孩，向她介紹了我。
「小靜，這位大哥哥是和我一起來陪妳的喔。」
「來陪我的？」
「嗯。」
坐到似乎叫做小靜的女孩身旁。
女友拿起手上一直提著的紙袋、放到她的面前。
「小靜，妳相信有聖誕老人嗎？」
小靜歪著頭、目光好奇的看了紙袋一眼，大概是在想著要怎麼回答。
我笑了笑，這確實很像女友會問的問題。
「同學說聖誕老人就是爸爸媽媽。」
「是嗎？可是大姐姐我啊，是真的相信世上有聖誕老人喔。」
女友露出笑容，語氣溫柔的對她說道。
「聖誕老人真的存在嗎？」
「嗯，只要妳相信就存在。」
聽見女友的話，小靜略為驚訝的張開了嘴。
不是太罕見的話語，由年長的我們說出對小孩還是有一定影響力吧，大人總愛哄騙小孩，騙他們童話都是真的、騙他們那些未知的事物真實存在。
就算只是哄騙，或許只是希望能把那份心意傳達給他們。告訴單純的他們，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漂亮的事物等著你們去發掘。
見她這副模樣，女友從紙袋內拿出了禮物，也就是剛才買的聖誕襪。
「這是送妳的禮物。」
「現在姐姐要施展一個’’魔法’’，只屬於聖誕節的魔法，妳閉上眼睛數到十，在腦中說出一個最想要的禮物，記住一定要是最想要的魔法才有效喔。」
「睡覺前把它擺在枕頭旁，明天早上妳將會得到、或是從襪子看到妳的禮物。」
小靜聽到後嘴巴張得更開了，她拿著女友送給她的聖誕襪、默默閉上雙眼。
我都感到不可思議了，這禮物真的有可能拿到嗎？看向身旁女友一臉自信滿滿，希望不要只是隨便亂騙小孩。
數到十。
「好了。」
「那麼就等待明天早上的到來吧，這個禮物是什麼大姊姊和爸爸媽媽都不知道，只有聖誕老人才有辦法送給妳。」
說完，給予一個自信十足的笑容。
魔法完成後，小靜興奮地跑到房間、看來是要先去放襪子。
趁機問女友魔法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她只故作神秘的比出噤聲的手勢、告訴我到時候就知道了。
把戲真多啊，我聳聳肩後也不多表示什麼。
不久小靜回來，我們便打開電視機開始看電視。今年沒什麼聖誕卡通播出，我記得小時候我都在這天看迪士尼的聖誕節目看到深夜的。
不是因為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單純喜歡節日的氣氛。
現在想想，這種純粹的心情長大後還能保有多少？
不論是對興趣、事物，甚至是對身旁女朋友的喜歡。
情感建立一定有其緣由在，然而撇除那些外在的附加價值，真正喜歡的又佔多少其本質。
那麼或許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可能記憶當下每一刻、每一瞬間的喜悅吧。
「大哥哥和姐姐是什麼關係？」
「情侶喔，和妳爸爸媽媽算是一樣的關係。」
後來我也和小靜聊起了天，十歲的小女孩很純真、和她談起話來很輕鬆。
不過也因為太過單純，難免說出有些讓人害臊的話... ...
「那麼是最重要的存在吧？爸爸和媽媽都說他們是彼此最愛的人。」
「我想，這麼說也對... ...」
「喂，你回答的也太不乾脆。」
女友嘟起嘴小聲的抱怨、我則一臉不知道要說什麼的窘況，畢竟要直接在小孩子面前承認這種事還是太不好意思了點... ...
小靜好奇的觀察我和女友的反應、圓潤的眼睛透著單純的光芒，大概不明白我們拌嘴的原因吧，我們兩人的臉頰也因害羞和幸福而微微泛紅。
究竟幾歲的時候才能明白呢，正因為還是小孩子才能絲毫不害羞的問這種問題吧。面對小靜純真可愛的臉龐，我和女友相視、最後笑了。
「小靜，今天爸爸媽媽不再會不會寂寞？」
「不會，因為有姐姐在。」
她轉過身，抱住身旁小靜小小的身體、兩人臉頰磨蹭，露出幸福的表情。
「妳們兩人的感情真好。」
「今年的聖誕節過的很棒吧。」
「雖然一開始不太明白妳想幹嘛就是。」
原先女友提出今天要幫助人時，我還搞不清楚聖誕節和幫助人有什麼關係。
在她的提醒下，才想起了聖誕老人尼古拉斯的故事。
相傳在一千六百多年前，荷蘭有個老人非常喜歡小孩而且樂善好施，一生之中幫助了不少人，形象也被基督徒們保存下來，當作聖誕節的典範。
「妳今年成功當了一個很棒的聖誕老人。」
「是嗎？那你就是協助我的黑彼得了。」
對於我的讚美，欣然的露出笑容接受了。
雖然很想說實際我什麼都沒做，不過最後還是順應了女友所說的。
今年聖誕節少了點浪漫、多了點溫馨。
之後幾年也要如同這樣快樂，我默默的在心裡起誓。
在三人的嘻笑下，今夜有了圓滿的結束。
＊
而聖誕夜的事情，還有一個後續。
幾天後的某日早晨在城裡咖啡廳吃早餐的時候，女友和我提到施展給小靜的’’魔法’’已經成功實現，結果讓我不敢置信。
在她的說明下，所謂的魔法其實就是一個賭注，聖誕節前幾天小靜的媽媽無意間發現小靜和平時相比似乎比較常提到爺爺的事情。
原因似乎是因為前陣子爺爺生病了，雖然只是個小病最後去診所看也沒事，小靜還是放在心上，所以常常向媽媽問起爺爺的身體狀況。
於是她們便策畫安排了一場見面的機會要給小靜當作驚喜，打了通電話給住在其它縣市的爺爺，詢問聖誕夜隔日可不可以搭最早的一班高鐵來台北。
「真的假的，也真大費周章。」
「是啊。」
爺爺聽到後也欣然接受，雖然年事已高但平常有在運動體力不成問題，還很高興孫女對自己的掛念，從奶奶死去後因為過不慣大城市生活、一人和老友在鄉下養老，日子久了多少也寂寞，正好趁此動動筋骨來見見很久不見的小靜。
「不過送禮物時，其實我有些擔心會猜錯。」
「多虧了小靜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或許可以單純解讀成孫女的孝意，但她們決定進一步去猜想，聖誕夜那天又剛好夫妻兩都有事，身為親戚的女友在照顧小靜的同時、為這美意錦上添花。
最後聖誕襪裡’’還是’’什麼都沒有，因為爺爺的出現就是最好的禮物，小靜最想要的禮物就是和爺爺見上一面，她們也確實猜中了。
「小靜醒來時看到已在旁邊等待的爺爺，還興奮的大喊聖誕老人真的送她禮物了。」
很輕易就能想像到小靜高興的模樣，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能做這種夢多久呢？
總有一天她會發現，並為這份心意感到溫暖吧。
那麼在那之前做久一點的夢也沒什麼不好，同時的感受現實與幻夢的溫暖。
因為不論是不是大人所扮演的，只要富含重視與祝福的心意、並誠心獻上那份想要付出的禮物，那麼就可以被稱作是聖誕老人吧。
「不過這麼說來，今年我好像忘記準備禮物給你了。」
話題突然一轉，女友站起身、輕輕勾起了嘴角。
看著站起來的她，談話的同時早餐也已吃完了。
她走向我身邊，溫柔的瞇起雙眼、將臉湊近。
「雖然晚了一點，但用個較浪漫的說法吧，就如同光的傳遞與時間... ...」
這份心意的萌生到實現又需要多久呢？
彷彿聽到她在耳邊如此述說──
我閉上眼睛，感受她雙脣貼上來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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