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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油燈在綠館的二樓亮起,柳丹晴跟著拿油燈的女服務員,在昏暗的走廊步行著。
「到了。」
女服務員在一個房間門口停下了腳步。
「這裡就是您的房間。」
她把油燈遞給柳丹晴,開啟房門、再交上鑰匙。
「請您安心休息。」
鞠躬行禮之後,女服務員習慣地走在昏暗的走廊,不一會兒,就離開了柳丹晴的視線。
柳丹晴走進房間,發現房間比想像中還要豪華。除了有舒適的床、柔軟的地毯、角落還有一個溫暖的壁爐,一旁是裝著紗簾的落地窗,雖然現在這時間看去只能看到一片霧濛濛、帶有深紅色的黑暗。排在落地窗旁的是梳妝台與衣櫃,正對過去,即是一張大桌子與兩張沙發。
柳丹晴把裝有制服的包袱和弓箭放在桌子上,正要放下手上的油燈,當手指觸摸到發著光的玻璃,卻是一陣冰涼!但是仔細觀查著,這看起來像「油燈」的東西並沒有開關,就算傾斜或倒轉也不見有燃油滴下,一段時間之後,她放棄繼續調查真相。
坐在房中那張柔軟的沙發上,柳丹晴喘了口氣。
「顏承夜拿著那封信跑出去了。旅館又堅持要關門,沈冀悠要出去找又被禁止……」
在只有她一人的房間裡,自言自語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還記得剛才的騷動。
當顏承夜跑出旅館,門外冰冷的霧氣也直沖進屋內,嚇得旅館人員趕忙關上大門。當門一鎖起,鈴鐺聲也跟著發出,記憶中好像有聽到一個旅館人員喘口氣說:「趕上了!」
那之後,無論沈冀悠用上什麼手段,門都開不起來。
「不管了!還是先睡吧。」
她站了起來伸展身體,再度自言自語著。
「說不定明天早上會被姊姊叫起來吧……說不定……」
如此祈願著,柳丹晴褪去了披風,睡到溫暖的床上。也許是經歷過這一整天的疲累,她才闔上眼,便甜甜地進入夢鄉。
油燈照亮著房間,房內沒有任何動靜,但柳丹晴的影子卻不安份地動起來。
如翅膀般的影子悄悄化為黑霧,伸展開拍動兩下,飄至床邊化作一個半透明的黑色人影。
「對不起,主人。」
看著柳丹晴的睡臉,人影蹲下身,呢喃著。
「我違反了妳的意願……」
這聲音就跟柳丹晴在沈冀悠家裡聽到的一樣,男人只是輕撫柳丹晴的臉龐,接著又變回黑霧,像守護她似的將其裹起,再次溶化於影子中。
被放在桌上的魔法油燈,不知為何,其光輝慢慢地變弱,最後,連房間都整個暗了下來。
熄滅的油燈被人的手觸碰,不一會兒又逐漸回復光明。
這兒不是柳丹晴所在的二樓房間,而是一樓的大廳,唯一坐在沙發上的金髮年輕人握著油燈一段時間後,才又將其放回桌上。看著那發光的東西,年輕人嘆了一口氣,然後看向黑暗矇矓的窗戶。手掌側邊的紅腫依舊,那是在敲打大門時所留下的痕跡。每觸碰到一次,發麻的疼痛就會由神經線傳達至腦門,或許明天就會留下瘀青了吧!
從被旅館人員勸誘到沙發上等待,到底經過了多少時間了呢?原本熱鬧的大廳現在已剩他一人,住客及旅館人員都休息去了,在這樣安靜無聲、只有微弱光線的大廳裡,真的是有一種連時間都停止的錯覺。沈冀悠只是呆呆地坐著,直到油燈的光線消失,這才查覺到時間的流動。
過長的等待使人疲倦,在無法離開旅館的情況下,除了等待天亮,什麼也不能做。
他累了,回到這裡之後變得緊繃的神經跟接連而來的兩場戰鬥已經讓他身心俱疲,本想說回到夥伴身邊後總算能稍事休息,沒想到又被大霧追趕,狼狽逃進城鎮。隨著時間的過去,強烈的睡意也開始襲來,但要是顏承夜回來的話怎麼辦?那時沈冀悠自己也試過,不論是用劍還是魔法,施加有結界的門還是一動也不動,每一扇窗也是。
魔法油燈吸收了他體內的「光之力」,持續發出溫和不刺眼的亮光。沈冀悠雙手握拳,低下頭像在祈禱似地閉目養神,瞬間眼前也變得一片黑暗。
「沙……沙……」
雖然輕微,沈冀悠還是注意到了,那是有人在二樓木質走廊上走動的聲音。他睜開眼睛,將視線轉向樓梯的方向,果然有人拿著同型式的魔法油燈,正緩緩下樓。
那人在下樓的途中停了下來,訝異著這時間還能看到有人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
沈冀悠抬起頭來,帶著疲憊的神情望去,半晌,便聽到那人發出驚訝地叫聲。
「喔喔!」
那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有點耳熟,但現在的沈冀悠卻沒心情回想。
男人加快速度走下樓梯,然後筆直地朝沈冀悠那裡走去。
「是你呀!年輕人。」
耳熟的聲音再度響起,在油燈的照射之下,可以看出聲音的主人是在道具店前遇到的紳士。
「哈哈哈!我們果真有緣,居然會住在同一家旅館呢!」
紳士拍了拍沈冀悠的肩膀,滿臉喜悅。
「啊……晚安,先生。」
點了個頭之後,紳士對站起來行禮的沈冀悠比了個手勢,和他一起坐回同張沙發上。
紳士邊把自己手上的油燈放到桌上,邊說著。
「你也是因為睡不著下來散心的嗎?」
「啊……這個……」
兩盞燈並列於桌上,周圍的亮度也明顯增加。
當紳士望向身旁的青年,才發現他是一臉疲憊。雖然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但眉間卻透露著憂愁,並且眼角泛紅。
「怎麼了?沒找到你的朋友嗎?」
紳士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想起這青年在離去前曾說過,要先去找自己的朋友。
眼前的青年搖搖頭,微笑依舊。
「是有找到……但是……」
青年臉上的陰霾加深,頭也低了下來。
「他說要送東西給人,出去後就一直沒回來。」
「這樣啊……剛才的騷動就是你們?」
「剛才雖然想要追出去,但是門卻被關上了……」
沈冀悠看向了那緊閉的大門,金屬製的把手似乎因外面的氣溫關係,在微微散發著冷氣。但是那氣體卻好像被無形之物所隔離,總是在離門約五公分處就消失掉。
「唔……」
紳士撫摸著他的山羊鬍,發出了思考的低鳴。
「我的興趣是在世界各地旅行。」
說著,紳士矯正了坐姿,眼睛猶如望向遠方。
「每一個地方都有不同的風俗民情,無論是凱貝特的『龍魂遺跡』、歐洛巴特的『沙漠綠洲』、喬瑟頓的『約魯瑟山谷』,還是曼士貝的『無限草原』……」
曼士貝!
聽到這個國名,沈冀悠不禁握起了拳頭,雙眼也充滿了怒火。
怎麼可以忘記?這個把自己逼到窮途末路的敵對國家。
但紳士似乎沒有查覺,繼續說著。
「這些有著年代歷史的地方若非是親自走過、看過,是不會瞭解它們的雄偉與廣闊。」
紳士吸了一口氣,休息了一下。
「但是這個『凍結之都』不一樣,是近年來才形成的人為景觀,在這八年來名聲逐漸響亮。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入夜後不能逗留在外,當然我也知道。可是……」
在最後結束了開玩笑般的語氣,紳士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有眼神移向身旁的青年。那份嚴肅讓沈冀悠莫名地冷汗直流。
「你與你的朋友們似乎不清楚這一點。」
彷彿能看穿沈冀悠所隱瞞的事實,這個紳士到底是什麼人?
「在那樣的傍晚時分,還與朋友約在外頭碰面。更別提剛才你們引起的騷動……。嘶──」
因為牙齒的咬合,使紳士的吸氣聲顯得怪異。紳士面向沈冀悠,盯著他的雙眼。
「年輕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呢?」
「噗嗵!」地一聲,那是自己心臟的跳動聲。
平常總是微笑地瞇著雙眼的那位紳士,紅綜色的眼珠透露著威嚴。
太久了!
沈冀悠此時才發現自己離開「這裡」實在太久了,久到連基本常識與應對技巧都不再熟稔。他忍著,讓全身的抖動不這麼明顯,輕輕地調整了呼吸,盡量以平常的語氣回應。
「……先生也是啊!您剛才所提過的那些場所,若不是得到特殊許可,並不是可以隨便就去參觀的地方呢!」
看著眼前青年微笑著輕鬆應對,紳士的表情反而僵住了,周圍的空氣彷彿屋外一般地凍結。數秒後,紳士才突然大笑。
「呼……哈哈哈哈哈!喔喔,抱歉。」
清了清喉嚨,紳士又回復了平常的笑臉。
「說的也是呢!年輕人。我們今天才剛認識,彼此還是不要問得太多的好!啊──很晚了呢!」
說著,紳士站起身來。
「我並不打算在這個國家停留太久,看完明天的『節目』後還得趕船班呢!那麼……」
禮貌性地起身敬禮,目送著紳士上樓之後,沈冀悠才鬆了口氣,幾乎是攤坐在沙發上。
「……糗斃了……。」
居然會以這種方式來逃避問題,連自己都覺得很丟臉。心裡想著,如果這一幕被好友看到的話,一定也會被如此嘲笑吧!
少了紳士提來的魔法油燈,周圍的亮度又變回原來的樣子,是因為忙碌了一天、還是因剛才的對話感到疲憊呢?眼前的光明又漸漸暗了下來。
「啊……必須再把它點亮才行,不然承夜會找不到回來的路。」
雖然這麼想著,但是沈冀悠似乎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