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情勢，唯一能慶幸的是暗鬼已成明敵：「好，我自會小心。」
我看著外頭的天色再過半個時辰就到寅時。這個時間，若是賢妃要回去，怕是路上會遇到侍衛攔阻，她也不好解釋。便道：「妹妹，這時辰若要回宮怕是不便，不如就在隔壁偏殿歇息，明早再離開吧。」
賢妃起身向我謝了恩，正準備出去時。攔道：「妹妹，明日可否陪姐姐去趟紫雲閣呢？」
她福了福身道：「姐姐邀約自然義不容辭。」說完，就出殿了。
既然這個鄭充容有意賣我們人情，自然也該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的。
明日一行有兩個目的，一是確定她的意思，是否與我聯手。二則若是不能為我所用，便就只能早早將其除掉。否則，由著林淑妃一黨羽翼豐滿，若讓她們又與皇后一黨聯手，到那時皇后在這後宮就能隻手遮天了。
這點將成為阻止我復仇的一個心腹大患。
隔日晨起，我讓賢妃走後門先一步回宮去，昨夜沒人知道她來到我宮裡。後宮諸人，上至妃嬪下至灑掃宮人，若是無詔半夜是不能隨意出宮的。若是被人逮到又要惹出一場風波，還是保險的好。
賢妃走後，我便開始梳洗，趁著蘭心去拿衣裙。侯蝶來向我回話，她告訴我陳府的信鴿是飛往淑祥宮無誤，並送了幾服藥，便離開了。
如此，對於林淑妃的猜忌便更加明朗了些。
良久，蘭心帶著兩個錦盒進來，看那個大小大概能判斷是首飾、衣裙一類。
不過，我記得，這幾日，明明我沒吩咐尚宮局做新的東西，最近也沒人送禮，這東西是哪裡的？
我正覺得奇怪，蘭心就先向我解惑：「娘娘，這是陛下方才讓蘇公公送來的。」說完，將錦盒打開，放在我跟前。
一個盒子裡頭裝著一套鑲著紫玉的銀飾，內容有一銀冠、兩鸞釵、兩銀簪、兩步搖，還有一個鸞鳥的額飾。
銀冠之上鏤刻著四鸞遊於雲中，祥雲以金點綴。鸞釵則是一釵各兩支鸞，且鸞眼與尾翎鑲有紫玉，鸞嘴皆墜著琢磨成水滴狀的紫玉。
額飾製成青鸞樣，青鸞以銀製作並以赤金勾勒，鸞嘴銜上一流蘇，是以兩顆珍珠和一顆滴狀紫玉串成。
銀釵與銀步搖則都是以芍藥花為樣式，紫玉則嵌在花中與懸在流蘇的尾端，並由赤金勾勒。
另一個則裝著一件繡著雙鸞朝陽的正紫、丁香雙色花間裙、雪青色繡團芍帔子、鸞舞雲間華履，那針線可跟我有得比了，且做工極具巧思，上頭繡的花鳥是用極好彩絲摻著銀絲所繡，並都嵌著各色玉石、珍珠。
蘭心喜道：「娘娘，這些首飾、衣裳很是別緻呢。」
確實別緻，在宮裡這些年，我見過的好東西不在少數，不過這組銀鑲紫玉的飾品和那衣裙，都不是同一個檔次，實在難得一見的珍品，怕是皇后那也少見到這樣的東西。
點了點頭同意她的話：「今天就穿這套吧。」
她應了聲，便執起玉梳，將我的頭髮篦成雙平髻，邊梳著便道：「娘娘，蘇公公把東西送來之後，還傳了陛下的口喻，請娘娘今晚赴紫明殿與陛下一同用膳。」
「知道了。」新得了這套首飾，心情格外愉快。
我對著銅鏡以紫華香脂與眉心畫上芍藥花鈿。蘭心也將飾品一一戴上，此時，我忽然覺得有異：「蘭心！這套首飾不能戴！」
蘭心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到，拿著玉梳的手僵在半空中，問道：「娘娘怎麼了？」
拿起上未簪上的額飾細看了下：「方才沒仔細看，那套首飾雖都是做青鸞的樣式，不過做的卻是隻九尾青鸞。」
蘭心還是一臉疑惑，她道：「娘娘，這樣有什麼不妥嗎？」
我解釋道：「咱們大棠後宮以鳳為尊，鸞次之。以九尾鳳凰為最尊，只屬皇后使用。其餘的妃嬪依位階來分，四妃可戴七尾青鸞，九嬪則戴五尾，剩餘妃嬪就沒有資格了。」
我的解釋讓蘭心稍微懂了：「那……娘娘準備怎麼辦？」
九尾青鸞，鳳與鸞，雖在我朝是上下關係。不過，這兩者原本就都屬於鳳凰一類。
看似合乎規矩，實則卻曖昧不明，弄不好還會被人誤會有向皇后宣戰之意。
且細數了這組飾品上的鸞共有九隻，尾數又逢九，換做是鳳凰的話，便就成了皇后的規格了。
雖說我本就沒有打算跟皇后和平相處，也沒有意圖后位的想法。但也沒有打算讓皇后太好過，只是現在顧慮的事情太多，不能不小心謹慎。
這飾品是端木斐所賜，但終不合乎禮數。
若是皇后知道了，定會向我問罪。到時候，別說復仇了，怕是要在這宮裡存活下來都是個大問題。
「蘭心，去取那套點翠的頭飾來，還有那件芍藥襦裙。」語畢，蘭心便去拿我吩咐的東西。
就算那皇后不計較，傳到外頭，也定會將我說成以下犯上、不尊皇后之類，這般難聽的話。那皇后卻還能博個賢良的名。
那陳秉義定會抓準這一個，給我套上一個藐視皇后的罪名，再虛構幾條罪，要端木斐廢了我。
大仇未報，我可不想給他們逮到這樣的機會。
蘭心替我完裝了之後，看著時辰差不多，便讓人替我備了鸞輦。
走前。此行我讓蘭心留守，並交代她：「蘭心，此次會本宮自己過去，宮裡交給妳，還有，若是蘭芷醒了，妳跟她說這幾日讓她好好休息，不用來伺候了。」
她應聲後，我便上轎了。
轎子走了段路才到紫雲閣，我到時，賢妃也正好到了。
賢妃見我到，便向我行了平禮：「姐姐。」
落轎，賢妃接過我的手將我扶起。我稍稍推辭道：「妹妹，這樣的事怎麼好麻煩妳。」
賢妃扶著我，嘴角揚起一抹客氣而輕淺的笑道：「姐姐，這麼說就見外了，姐姐今日沒帶貼身侍女來，妹妹怕這些奴才伺候姐姐不周，便自告奮勇的來服侍姐姐了，畢竟姐姐現下的身子可金貴了。若是不小心磕著碰著了，若是陛下知道了，可是要怪罪的。」
她都說成這樣了，也不好推辭：「那就有勞妹妹了。」
賢妃扶著我，命瑜兒去叩門。隨即，裡頭便有人出來，宮女見是我跟賢妃，行禮：「叩見貴妃娘娘、賢妃娘娘。」
賢妃扶著我，帶起一抹溫柔的笑：「免禮！替本宮向充容通傳吧！」
她應聲後，進去通傳。不一會兒就出來向我們道：「兩位娘娘，充容請兩位娘娘進去坐。」
侍女引著我們進來，我看著這裡頭的景色，前庭滿園花樹叢叢如雲，花白帶紫，蕊金黃。如叢雲帶紫氣，宛若祥雲，以此得紫雲之名。
主殿位於樓頂，一仰而望還不見得能將其盡收眼底，可見此樓高可參天呀。
紫雲閣本就建在地勢較高之地，加之殿閣也有三樓之高，至頂一望，可望出宮牆，因此這裡可謂是太極宮最高的所在。
當時暘帝建造此閣，本是因為皇后產下嫡長子，暘帝欣喜便立了剛出生的皇子為太子。
但，太子未滿週歲就去世了。剛好此閣便在他去世的前一天建好，暘帝每每見此都會觸景傷情，長久之下，這地也漸漸成了一處冷宮。
直到，我受了封號成為蘭陽公主，這裡才慢慢有了人氣，暖了起來。
這裡，與我走時幾乎沒有改變，這花還是那麼鬱鬱蔥蔥。
便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自覺就帶起了幾分傷感。想當初父母就是在這裡，被那兩個小人害死的，每每想到此我也如暘帝一般，觸景傷心。
賢妃攙扶著我，緩緩爬上樓梯，好不容易到了正殿。她喘著氣向我道：「姐、姐姐真是厲害，懷著身孕，爬這麼高的階梯，大氣都不喘一下，妹妹實在佩服！」
這裡以前是我的寢宮，爬樓梯自然也成了個習慣，倒也不覺得費力。尚不論這點，我自小習武，就算懷著孕，這一點階梯，還是難不倒我的：「這裡是姐姐以前住的地方，走慣了，自然不覺得累。」
侍女替我們推開門，鄭充容見到我們來了，起身向我們行禮道：「拜見貴妃娘娘、賢妃娘娘。」
我寧和一笑道：「充容不必多禮。」
充容謝恩平身，問道：「兩位娘娘，今日怎麼有雅興來琬言這坐坐？」
一旁的侍女取來兩張軟墊讓我們坐下，我和賢妃坐下，我便玩笑道：「妹妹是不歡迎姐姐們來嗎？」
她有些慌張地道：「兩位娘娘過來，琬言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不歡迎。」語落。我向賢妃使了個眼神，賢妃一下就懂我的意思，便接道：「妹妹別慌。今日我與姐姐相約逛園子，路經妹妹的紫雲閣，所以才想進來跟妹妹討口茶喝，順便聊些閒事。」賢妃話中還特別強調了「閒事」二字。
鄭充容一下就明白我們的暗示：「琬言招待不周，望兩位娘娘見諒。」
語落，便向侍女命道：「露兒去給兩位娘娘烹茶，順便再去拿一些膳房新製的糕點來，想必兩位娘娘會喜歡。」
殿裡服侍鄭充容的宮女應聲出去後，瑜兒也帶著我們的人出去。
待裡頭只剩我們三人，鄭充容才長嘆了口氣，道：「兩位娘娘今日來定是為了淑妃的事，兩位娘娘想問什麼，若是琬言知道的，定不會藏私。」
一下就明白今日來意，也不用費心牽引了：「妹妹既知我們來意，邊就有勞妹妹為我們解惑了。」
她從一旁的雕花木匣子中取出數封書信，道：「娘娘，這裡頭的，便是那林淑妃計謀。」
我和賢妃大概翻看了下。
察覺上頭都是寫著暗語，上頭寫得滿滿的都是朝中重臣的把柄，不過，卻獨獨缺了那兩位開國重臣的。
她拿起一旁的茶壺給我與賢妃各倒了杯茶，道：「兩位娘娘，先喝口茶潤潤喉吧。」
又自身旁拿出一柄面扇，搧涼道：「娘娘若看得懂，便可知道林淑妃要這些東西的用意。」
方才翻看之後，在這些裡頭的重臣都有一點共同，就是與陳家不和。可我不懂了，既找人弄來這些，又何必向陳府遞消息？
我不解，大約猜測道：「這上頭寫得都是一些和陳家不和的大臣，要這些，莫不是……淑妃跟皇后母家有仇？」
充容果決地回道：「不，林淑妃跟皇后母家並無恩怨。」
這可以解釋，這裡頭為何沒有那兩人的把柄。但無法解釋，為何要與陳府交好。
賢妃不解地道：「既無恩怨，那她要這些做甚？」
「淑妃想要的是后位。」她這麼一說，那些把柄的作用便能說的通了。
不過，她若想要后位，我也曾向她表明我與皇后結怨，那我與皇后的恩怨，不正好能幫她一把，又何必讓鄭充容來害我？惑道：「那麼……她為什麼要害我？」
充容回道：「淑妃讓琬言害娘娘，是為了讓娘娘更恨皇后。」
淑妃讓我更恨皇后，是因為她知道，若是有人因此事出首我，皇后定會緊抓不放，必要至我於死地才肯罷休。
而淑妃也知道我不是個好惹的，我定會想辦法反擊，她再在一旁加油舔醋，最後若是成功解決掉皇后。
淑妃借我之手解決皇后，廢后之後，我便成了後宮裡地位最大的女人，所以淑妃若不連我一起解決掉，她是無法成為皇后的。
所以她又藉著皇后之事出首我，再用把柄脅迫讓大臣們以「陷害皇后」的罪名向端木斐彈劾我，此舉，就算端木斐沒有廢我的位分，立后一事，便也於我無緣了。
我立后無望後，位分最高的便是那淑、賢、德三妃，不過，賢妃出身較低，德妃不夠聰慧，都不可母儀天下，其餘的三妃之中便只剩她一人能夠當得起皇后的位置。
再讓那些大臣推舉她成為皇后，她便能順利成章的坐上鳳座了。
我不禁切齒道：「算得可真精呀。」
照這麼說來，昨日的行刺，該是與淑妃無關，因為我若一死，她就得再想其他法子，來爬上鳳座。
不過，照方才鄭充容的說法，也有可能藉昨日行刺，先讓刺客處理掉我，再嫁禍皇后，我現下有孩子，端木斐對我的恩寵也不少，若真坐實皇后，也定可達到廢后之效。
我若沒死，那時陷害我的恨意加之，她再在一旁挑唆，行刺乃大罪，也可達到淑妃想要的結果。
可淑妃哪來的管道去找這些訓練有素的刺客？莫非是，透過與陳府的通信。如是這樣，與陳府的交好就說得通了。
不論淑妃用的是前者還是後者，我與她的樑子算是結下了。
至此，大半的謎團算是解開了。但，我仍還有幾件事不明，這幾件都關於鄭充容。
不過，這些事不方便讓賢妃知道，必得先支開她：「賢妃妹妹，姐姐有一事想拜託妳，不知妹妹可願意？」
賢妃疑惑道：「姐姐請說。」
我隨意找了個由頭道：「妹妹，姐姐不知怎得近日忽地想吃崖蜜，不巧以前帶進宮裡的崖蜜都吃完了。前些日子，姐姐著人去找，可都跟姐姐說，崖蜜太稀有，找遍了整個都城都找不到，這些日子姐姐實在是饞的很。聽說妹妹母家對於少見珍貴的東西有些門路，所以，不知妹妹可否幫姐姐找來？」
賢妃會意，向我福身道：「既然如此，那妹妹自當替姐姐找來。」說完就離殿了。
人支開了，便該進入正事了。
我隨手摸了一顆珠子，將珠子當暗器使冷不防地就彈了出去。
充容手裡捧著茶杯，只將身體稍微偏了一點就躲過我的珠子，珠子擊她身後的柱子，落在了地上，實心的木頭柱子上頭多了一道宛若蛛網的裂縫。
充容不慌不忙飲了口茶。當她放下茶杯眼前這位看似白兔般和順的女子，卻散著宛如狼一般氣息。她淡淡道：「娘娘好身手。」
我捧起茶杯，泯了口：「妹妹也不差。」
充容放下茶杯，道：「能讓飛燕樓樓主蛇蠍稱讚，實乃琬言之幸。」
輕笑道：「充容妹妹過譽了，姐姐已許久未再鍛煉身手，現下就連一朵浮於水上的荷花都擊不中，實在有愧這名號。」
充容聽得出來，我在暗示什麼，便道：「菡萏隨水飄，亦隨驟風搖。娘娘身手不凡，若是有心這隨風隨水飄逸的荷花，還不手到擒來。」
果然跟我預測的一樣，她也是個同行，且與我一樣都有些名氣：「沒想到那個拿他國相府皇宮當自家後院出入的密探蓮華，竟能被人拴在這深宮之中，還真是件稀奇事。」
充容微微地笑了：「琬言不過是一朵蓮花，被人從池裡採走，那人要把荷花插在怎樣的花瓶裡，又是我能做得主了的。」
調侃道：「那……又是哪位那麼厲害，能採得了妳這朵花？」
她冷冷地笑了一聲，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手中的茶盞，若有所思。良久，才嘆道：「那人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也是妳腹中孩兒的父親。娘娘覺得，琬言只是一朵隨風隨水飄搖的荷花，能夠抵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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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芍藥第四更！
\(´ཀ`」 ∠)_（看在妾日更的份上，賞個ＧＰ、留言吧……
By Senjougahara Sayaka
創作內容
鸞穿芍藥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