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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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四日，晚間九時二十分，重大關係人出席。傑克森，本案檔號A61724920，請激活錄音符文。螢光小姐，請開始。」
謝謝。
我的名字是莎伊亞．螢光。雖然，十秒鐘前你從那本資料夾裡抽出的紙，上面應該已經記得很清楚了，可你一定得聽我親口說出是吧？那好，我是半魅魔。一半魅魔，一半賽那法西。兩百五十二歲，女，編號O366887KL，沒有手足，家鄉在北方，三年前來到阿斯嘉特定居，以及工作。還有，我也是業餘冒險者。
我住在高級住宅區第五大道523巷26號，房產登記在我的名下，有一個同居人。我做服務業，上班的的地方是「接風閣」東方主題酒樓莊園，地址是娛樂區雨影街234號。問我什麼職位？廚師，西大院主廚，講白點就是餐廳內場位階第二高的主管，領有阿斯嘉特四星廚師執照。需要出示證照嗎？不用？好，反正我也沒帶在身上。
「傑克森，建檔。螢光小姐，妳的基本資料已經足夠了。接下來，請妳據實說明本案完整的過程，以及有關之線索，描述時無須違背自身意志。過程中，妳可以保持緘默，也得以選任辯護人代答。」
我重申，今天我請了晚間的假，獨自前來出席，我沒有，也不需要代理人。另外，請給我一杯熱茶，對，熱的番茶，紙杯就可以了，謝謝。這見鬼的陰天實在令人不快......咳……不得不承認，你的臉真的很不討喜。
我今天十一點整上班，直接進廚房，就像平常那樣。廚房的氣氛明顯比以往來得激烈，員工們三度因為醬料用火的小事發生全場爭執，甚至打翻一只盛滿岩漿芝麻油的超合金碗。你知道的，廚房是餐館在用餐時間最忙碌的地方，一旦出現混亂，就會陷入死結。我必須仲裁這個混亂……或者說，協調和緩和現場情況，所以無法離開那裡。至少到下午三點左右，我完全沒踏出廚房一步。你的資料上應該也如是紀錄，沒錯吧？
不用想也懂。誰叫你們上司在場呢。
「螢光小姐，妳在三時十八分離開廚房，接著，本案受害人在二十六分鐘後，也就是三時四十四分，於『西大院』庭園造景區西北第二條長廊的末端涼亭遭到貴店員工攻擊，陷入深度昏迷。妳在四十六分隨即從西大院主樓趕到現場，方式是能量瞬間移動。抵達現場後，妳非但協助救助受害人，反而指示屬下將受害人──以極其粗暴之手段──投擲出貴店院牆外。對於以上描述，妳是否同意？」
哼，查的那麼清楚，是上面再施壓麼？哦……我知道了，應該是休倫那傢伙，你們剛剛才問完他話是吧。
「螢光小姐，妳是否願意回答？」
對，沒錯。除了幾分幾秒這種精確時間記不清外，我做過你剛才說的那些事，也不否認。我叫休倫．凡達把那個人用精靈炸彈的震波震出圍牆外，你知道的，那種東西一點聲音也沒有，很適合暗部作業。當時那個人已經陷入昏迷狀態，我們很輕易的就能達成目的，呵。據說那人後來消失了，他沒被送去醫院或是其他差不多的地方是不是？
「我們沒有義務回答妳。」
我的身分可是本案「重大」關係人喔，為了協助偵查，釐清責任歸屬，重大關係人有權知道必要的資訊。
「這是偵查上的機密，恕我們無法告知。傑克森，將這個提問從正式紀錄中刪除。」
呵…...好凶啊，不過也是情有可原，天氣嘛。算了，反正我猜你們也是搞不清楚上面在想什麼的小人物。但至於那傢伙……嗯，被害人的資訊，我總有權知道吧？
「關於本案被害人，真名不可透漏，性別為男，魅（夢）魔，399歲，黑髮紅瞳，體型瘦高，膚色蒼白，在阿斯嘉特裡沒有永久居留的身分，是名外部冒險者。」
嗯哼。
「今日下午兩點五十七分，被害人同友人前往貴店用餐，點了『大風紹興酒釀雞』四人主題套餐一份，六分鐘後開始上菜。」
那套全餐是我拿手絕活喔。
「三點十二分，負責被害人桌的外場店員史路龍告知被害人他的友人在庭院內等候，欲見之一面，被害人於是離席，跟隨前往。店員蘇翎及克普．威爾已等候在上述地點，與史三人共同以椅鈍器及能量波攻擊被害人頭部、頸部及背部，根據描述造成嚴重挫傷及昏迷。當時，現場沒有任何目擊者。以上描述，妳是否同意？」
正是如此。克普同時是重劍士，他讓蘇翎在價值90金幣的平衡檜木椅腳上附魔後，從那傢伙後頸以屠龍式子猛地劈下去──啊，真是令人振奮的一擊，那是今天唯一讓我愉快的事。
幾分鐘後我去到現場，做了你剛才說那一大串。完後，我叫員工們都回到工作崗位，自己回到廚房繼續監督下屬。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剛過下午四點，可是啊，天色已經暗得簡直要打雷，還真掃興。
對了，喝完紙杯丟哪？
「傑克森，重點紀錄。記下來了嗎？很好。螢光小姐，請問那三名店員是否認識本案被害人？」
沒一個認識，那傢伙也是第一次來我們餐廳。
「除了現場服務，他們從何處得知被害人的背景？以及，他們為何和何時開始有組織地計畫攻擊被害人？」
怎麼，碰到資料上沒紀的東西了吧？答案是那傢伙一入座就開始了。我那三的手下口徑一致地把重點轉移到其他層面，就是為了留給我說話的空間，他們都是相當優秀的員工。
我現在就告訴你，三個手下──以及另外某些人──都有一份我這邊給他們的黑名單。只要名單上頭的人一出現，他們就知道如何處置，不用請示，也不用報告我，可我才不會錯過它。哦……這套流程在這種鬱悶的陰天裡也能順利執行，還真難得啊，呵呵。
空紙杯，麻煩幫我丟垃圾桶。
「妳可完全承認妳現在的言論屬實？」
不然呢？難道，你的資料上有任何我說謊的證據嗎？
「傑克森，記錄好了？嗯。莎伊亞．螢光小姐，根據妳的供辭，以及我們所掌握的全部人、事、物證，妳涉嫌教唆殺人未遂、業務過失、以及教唆傷害。妳是否認罪？」
哦……先生，我拒絕回答這問題。
「對象行使緘默權。傑克森，請關閉錄音符文，並歸檔。螢光小姐，本次筆錄到此結束，妳可以自由離開，三到五天內，妳與三位案主以及休倫．凡達先生將收到本案起訴通知書。屆時，請你們限期前往本部檢察單位。七月二十四日，晚間九時五十一分，檔號A61724920，紀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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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回還算挺有效率。是因為你們上司剛好正是邀請那傢伙來我們餐廳的「友人」嗎？我相信多少是，不然，誰沒事會去幫一個搞失蹤的不明人士擦屁股呢？
但是，恐怕還是跟天氣有關吧。據說，你們的上司今天相當暴躁又亢奮，言行舉止的細節實在不像個公務員該有的模樣。怎麼？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知道你們心裡一定有譜。你們老闆總是苦無機會……或藉口，去鬥他在另一個單位任職的死對頭。現在可得了，正好趕上這些要命的灰霧和陰風，城內風聲鶴唳，政府疲於應對，對他來說正是大好機會。於是透過各種關係，找來各種檯面下活躍的有力人士，也要扳倒對手。
我胡說八道？呵呵，無所謂，你們這種基層，也就別見識我魅魔一族廣大情報網路的厲害了吧。可是縱使如此，你們老闆居然會請那傢伙來我這裡，真令我驚訝，驚的半天離不開廚房啊，呵呵。
「螢光小姐，容我提醒妳，妳可以自由離開。」
先生，我明白，而我也能自由不離開。哦……別忙著認定我訪礙公務，本案尚未結案，我仍是「重大」關係人，我說的話還有價值，不算廢話哦。另外，既然你們這麼不擅長丟垃圾，那就麻煩再幫我倒一杯熱番茶，我時間很多，現在突然想說個跟案情有關的故事。要聽嗎？
「……傑克森，請替螢光小姐備茶。」
水煮熱一點，謝謝。
你知道「賽那法西」這個種族嗎？他們看起來像人類，會說人類的語言，可他們背上卻長有一對天使般的羽翼，他們輕盈的身體和強韌的肌腱足以驅動翅膀，在天空自由翱翔。熱愛自然的他們生活在遙遠的北方，一處豐饒的森林峽谷，過著自給自足，安定太平的日子。
擁有極長的壽命和相對低的生育率，每一名賽那法西一出生，無論貧富貴賤，一定會受到父母親最溫暖、妥善的照顧。發育緩慢的他們得度過二十年嬰幼兒光陰，學會說話、走路和搖搖欲墜的飛行，那之後，還要四、五十多年的等待，才算脫離兒童階段，成為很有行動力的少男少女。同齡的人類垂垂老矣之時，他們才正要飛向閃亮明日。
很難想像吧？先生，我知道你是人類。呵呵……
賽那法西的幼兒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生物之一，可凡事總有例外。有一個小女嬰出生時，背上就只有一隻不完整的翅膀，頭上還長有駭人犄角，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天使。哦，賽那法西對於新生兒的執念如此強烈，所以你覺得這小女嬰一定會被族人唾棄對不對？我也這麼認為。但我告訴你吧，她沒有──不是大家不排斥她，甚至她根本不是在峽谷裡出生的。
生產時，犄角劃破她母親的子宮和產道，溫熱的鮮血染紅孤獨荒野的枯草。母親因劇痛而抽搐，卻沒有力氣翻身，眷戀地看一眼天空。哼哼，據說當時也是這麼一個噁心的陰天，成為她的絕望。先生，你能明白嗎？那名母親不需要承受這些，她甚至不必懷上這個惡魔子嗣。她不過是在任務歸途中，攜帶某個情報，就得被那傢伙攔截、殺傷、侵犯、拋棄。啊，對了，還有詛咒，深深刻進骨頭裡的詛咒。幹嘛呢？因為那傢伙覺得好玩、有趣，就僅此而已。
旁邊這位，你，你叫傑克森對吧？麻煩熱番茶再來一壺，茶葉量25克，洗完茶後，茶壺蓋九分之一遮蔽浸泡五十秒，謝謝。還有你，先生，別一直盯著我的犄角看，我知道它們很性感，但我事情還沒講完。
那名母親最後還是活下來了，與其說是奇蹟，還不如說是被詛咒拉著，不讓她死去。她的身體永遠無法再生育，不僅如此，還漸漸、漸漸地忘記故鄉，忘記賽那法西，忘記那可笑的情報；只有一人她決不忘記，那個在她體內播種的男人，那個人是一隻魅魔。
偶爾，我忍不住會認為，那女孩的出生可能是可悲的錯誤。她那流浪的母親無法帶她回家，賜予她賽那法西的尊嚴。哦，可是呢，或許是身為母親的本能吧，她以自己所能夠做到最妥當的方式照顧孩子。別忘了，二十年，二十年的牙牙學語喔，在灰暗無邊的荒原爬步呢。
詛咒的效力就如同賽那法西的壽命，成長緩慢卻無法磨滅。終有一天，它會讓她忘記有這個女兒，忘記自己所有的遭遇。她當然不明白這點，但她日復一日本能地養育女兒；孩子一定要長大，非得立刻成熟不可，才得以面對越來越深沉的烏雲風暴，就算不需要她，也可以頑強地活。於是，女孩無可奈何地長大，長的比賽那法西快又高，壯又強，頭頂犄角的血紅一年比一年鮮豔。如何，不賴吧？我頭上的東西。
嘿，遺憾的是，那個男人回來地太早了，女兒根本還不夠大。那個男人因有女兒這件事感到驚訝，隨之萌生的是病態的心血來潮；他打折女孩的四肢，揪住母親枯槁的灰髮，就像一個亟於證明實驗成果的瘋狂科學家，一瞬間觸發所有未觸發的詛咒效力。他把女孩扔去一邊，放任她目睹烏黑風暴將世界吞嚥。呼……讓我喝口茶，這個故事每次說起來都令我心跳加速啊。後來呢？呵，你只要知道女孩堅強地活下來就好。你問母親呢？哪有什麼母親？只有一個記憶空白一百年、必須躺著活完餘生的年輕女性賽那法西而已。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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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是不是很驚心動魄？不是的話也無所謂，拿過去來嚇別人不是我的嗜好。但是我倒是能告訴你，你上司的朋友，本案受害人，就是給了我這對犄角的男人；而你查查資料，還可以順便發現他曾是藍火氏族的族長。你不用問為什麼他現在失去所有的力量，變得如此不堪一擊，那不是你們該管的事。
同時，先生，我要求你，基於人、事、物之證據，將「對象行使緘默權」這句話從正式紀錄上刪除，我並沒有那麼做。另外，我建議你重啟筆錄程序，因為我接下來的言論──呵呵──具備決定性的因素喔。
「螢光小姐，今次筆錄已經結束，沒有重啟必要。我也必須建議妳，妳可自由離開。」
哼，不想嗎？無所謂。但是現在外頭黑漆漆的，我一個弱女子走在強盜橫行的街上，會有危險，我很害怕哦，呵呵……你們有保護城民生命財產安全的義務。最重要的是，我事情還沒說完。傑克森，請把空茶壺收走，謝謝。
這是「接風閣」餐廳西大院部門的董事會合約正本，以及新南方曆二零一二年三月九日當天的第二次股東會議的決議紀錄。根據該會議，我，莎伊亞．螢光，編號O366887KL，董事會共同產權所有人，即日起擔任西大院主廚一職，任期無期限。另外，這是合約連帶附加條件，規定莎伊亞．螢光得依《娛樂區營業場所盜匪防治法》條文提名十位以內之顧客黑名單。列於黑名單上者，無論以任何形式進入「接風閣」，將不獲任何員工承認其身分，一律視為盜匪。
「傑克森，激活錄音符文，檔號A61724920-b。」
先生，這回你應該認清楚了吧？
這是我的產業，而你們偉大的阿斯嘉特政府授權我得依法驅逐「盜匪」。那位失蹤的、不具名的、列於黑名單上的先生，出現在我的餐廳裡，是截鐵斬釘的私闖民宅和強盜罪，我不驅逐他，一來違理，二來違法，三來違約，你說呢？
別急著抬手，我知道你想說傷害罪的部分，但是呢，基於盜匪持有大威力殺傷性武器的可能，本餐廳員工得以在不致死、不致殘的前提下驅逐他。再者，那傢伙甚至沒有去驗傷呢，你我如何鑑定他死了或殘了？別忘了他不是本城公民，不享有公民權。
我再補充一點，院牆外面的人行道產權也屬於餐廳。那傢伙撞到人行道受了二度傷害，可是並沒有離開我們的土地，換句話說，私闖民宅的事實尚未消滅，我正當防衛的依據尚在喔。
你說的對，我現在能自由離開，而我終於決定那麼做了。三到五日內，我會收到你們檢察單位的起訴書，必須限期前往報到。不過你知道嗎？在報到之前，我打算用它來摺紙飛機，或是折兩折放在桌上，充當臨時杯墊。我甚至不需要律師。
「……」
夜越來越深了，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冷風也是。下次要做筆錄，請挑個好時間，別在這種犯罪率飆高的時間叫人來這裡瞎扯，筆錄上一兆個字也比不過你們出去晃一圈的業績，損失的是你們基層啊，城衛官先生。
最後，傑克森，謝謝你的款待。你泡茶手藝還不賴，可惜茶葉用得有夠爛。
（完）
－ Head-of-the-Li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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