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於樹影和謠言的陰翳下，鮮有人進出、甚至是提起的精神病院靜靜地坐落在荒野間，冷眼旁觀時間洪流匆忙地流逝著。
光陰在它本該潔白的牆面留下斑駁的刻痕，來來往往帶走不少工作人員，亦以相同手法折磨著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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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工』？」櫃台那頭的人眉毛挑高，形成一個奇特的問號。
咧開嘴笑著點點頭，泰爾尼溫的耐心在十四歲時就高得不可思議──儘管他看起來已十六、十七歲。
對方懷疑地再多看幾眼，嘆口氣，他伸出手，顫抖的嘴吐出一串生鏽的字句。
「歡迎，泰爾尼溫˙德˙斯諾以。在這兩年，願你可以為病患們帶來寧靜與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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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麻煩的……嗎？」望著牆上的大洞與四周的碎石，泰爾尼溫拿著記錄表和筆杵在原地。
泛黃、破損不堪的紙上模糊標示出此房為「最麻煩」的病人所居住，還附有一行小小的鉛筆字。
「小心觸手」
「欸……？」然後，他毫無預警地被舉了起來。
「小☆弟☆弟☆」嵐懼由下往上看著他，眼裡有瘋狂閃爍。「這裡很、危、險哟──」
「謝謝提醒。」泰爾尼溫不慌不忙地露出微笑，但那笑裡沒有嘲諷、挑釁或輕蔑，而是真摯且充滿誠意。「是說…你可以帶我參觀一下嗎？」憑這張快化成灰的紙，要在半小時內摸透病院裡的一切實在有些困難。
「☆……」初次被這麼「請求」的嵐懼呆愣半晌，微微偏著頭。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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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觸指著一扇半敞開的鐵門。「是霏雅小妹妹住的☆但她大多時間都躲在床底下。」嵐懼打聲招呼：「霏雅小☆妹☆妹☆！」
得到的回應是一把刀倏地飛出，他忙不迭地伸手接住。
「她是因為弒親而被送進來的。」他眨眨眼，泰爾尼溫「喔」了一聲，將方才聽到的所有寫在記錄表上──那張紙上已遍布著密密麻麻、有關病人們的「筆記」。
「最後那間……」看著走廊最後一間病房，他原本輕浮亢奮的語調竟柔和下來。「是小慕斯。」
強而有力的觸臂扯掉門鎖，泰爾尼溫歪頭探入，看見這世上最悲傷、卻總是假裝自己最快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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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慕斯拉帝驀然回頭，將注意力從那隻不停嗡嗡飛鳴的蒼蠅移開。
「嵐…懼哥……？」每個字間都有些黏滯，他停頓，清清喉嚨，沉默下來。
新來的陌生人有種特殊的氣質，挾帶來自遠方、某些被遺忘的氣味──霜雪，寒冷的陽光，松柏揉合狩獵的渴望。
「…雪、豹……」他呢喃；或許就是因為深陷於黑暗中，他才得以看透表面的人性，將暫時掩埋的獸性窺探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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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爾尼溫差點以為眼前這名身穿束縛衣、年紀與自己相仿的男孩可以透視，不然就是會讀心術。
手下意識摸向額角處無法消褪的絨毛，尚未開口，嵐懼就用一根手指讓他的疑惑縮回。「噓。」
男孩起身朝他倆走來，以一個視覺被剝奪的人來說，他的步伐穩健到令他有些吃驚。
「嵐懼哥。」他淺淺一笑，準確地面對著嵐懼，彷彿那塊矇住他雙眼的厚布不存在。
「你是誰！？」問題衝口而出，泰爾尼溫立刻掩住嘴，防止更多無理的字句氾濫。
但男孩並不介意。「慕斯拉帝。」他笑道，「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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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後，他們三人彷彿成了生命共同體，在走廊、房內、蒼穹下，都可聽到他們的笑聲。
但是，在歡樂離開後，他們得時時刻刻擔心著慕斯拉帝心中沉睡的怪物破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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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火燙的憤怒會灼傷每個膽敢靠近的人。
大多時間，慕斯拉帝會把自己鎖在牢房內；識相且有「經驗」的員工會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避開，並停只送飯與供水──說好聽點是為了將怪物逼退，講白就是想讓他餓死。
怪物從不出現超過五天。夜晚，當它暫時離開，慕斯拉帝就會用淚水消去所有它留下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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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爾尼溫哥哥以前在雪山生活？」「對呀！」
某個晴朗的午後，慕斯拉帝坐在樹林中，泰爾尼溫橫臥在一旁。
「很冷嗎？」他歪著頭問。
「不只冷哟！」泰爾尼溫笑答道。「有時候那冷風夾帶大雪落下才可怕！所見盡是白茫，眼睛都看不清楚！」
慕斯拉帝微蹙著眉，似乎無法想像那種酷寒。
「…什麼都看不到的結果就是：我會餓肚子。」他仍自顧自地說，搭配手部動作，讓故事更加生動。
「沒有方法解決嗎？」慕斯拉帝天真地問。
「不知道吶……」泰爾尼溫倒是第一次思考這問題。「要是有可以擋風之類的東西就好了…」
泰爾尼溫繼續闡述他記憶中、兒時的過往，沒注意到慕斯拉帝沒有再出聲，甚至沒有注意到他何時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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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懼！慕斯拉帝…」「不見了。」
對方的回答如此平淡，冷靜到有些異常。
泰爾尼溫煩躁地抓抓頭。兩年過去，明天是他離開的時候，慕斯拉帝……
「別急。」嵐懼倚在牆邊，狂亂的紫眸凝視著他的綠眼，直到少年率先別過頭。
「嘖……」他不禁發出惱怒的低嚎；病院上上下下他都找過了…為什麼……
「你還有一個地方沒找到。」男子回答，彷彿他方才大聲說出心裡的疑問。「要我告訴你嗎？」
語音未落，泰爾尼溫已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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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的靜謐撫平了他的焦急。
沒錯，他怎麼沒想到呢？平常，慕斯拉帝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樹林呀！
「慕斯拉帝…？」他壓低聲音，輕喚。
最後，沒等到慕斯拉帝出聲，他就已找到他。
「泰爾尼溫…哥哥。」本該柔順的藍髮如今凌亂不堪，慕斯拉帝背靠著一棵強壯的榕樹，落下的楓紅掩蓋住血跡。
他手緊抓著某個東西，但泰爾尼溫沒多想，直接跑到他身旁。「你去做了什麼？」
慕斯拉帝沉默不語。他嘴角仍殘有一絲紅色的黏稠，纖弱的手腕上有一條條瘀痕。
他伸出手，將稍早前他努力保護的東西遞給泰爾尼溫。
「……！」停頓半晌，泰爾尼溫忍俊不禁。
是一個護目鏡。咖啡色的皮帶，金色的鏡框。
「你要送給我嗎？」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慕斯拉帝抿著脣，用力點點頭。
「謝謝你。」
*
嵐懼緩緩步入森林。
眼前所見的景像是一隻罕見的雪豹正縮成一團休息，牠懷中隱約流露出一抹海藍。
而雪豹頭上帶著護目鏡。
他沒出聲，只是笑了笑，轉身離開。
全文。完
創作內容
【夜暮之曲】番外篇、在精神病院，他們很快樂。
【Assassin】創作公會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