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火前,月光下,撥動著琴弦的詩人;看著火堆中跳躍的火星,恍若未聞的人類少女;雙拳緊握,彷彿相當投入的精靈少女。一同旅行的三人聽著故事中,有著不同的表現。
伊絲特兒迫不期待的問著朧,只差沒有抓著他的脖子搖晃起來。
「然後呢?然後呢?」
朧撥動兩下琴弦,淡淡地說道:
「……故事就到這邊為止了。」
「啊?」
朧伸了一個大懶腰,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收起了六弦琴。在他面前,滿臉寫著「我很不滿意」的精靈少女,正惡狠狠的盯著他。
「……想做啥?故事已經結束了。」
「少騙人了!寶盒的真面目,在場的所有人,小鎮後來的狀況,還有更重要那個少女到底怎麼樣了!你不跟我說清楚,我跟你沒完沒了!」
朧揮揮手,一臉不在意的樣子;這讓精靈少女怎麼可能忍受得了呢?立刻追了上去,在他身旁一陣嘰嘰渣渣的,大有不告訴我故事後續你就不要想好好睡得氣勢。
豪不理會依然吵鬧的兩人,娜妃雙眼無神的看著翻騰的火焰,順手丟了一根柴火進去,看著火焰吞沒後再次壯大的樣子,火焰之中,似乎可以看到一個閃耀著乳白色光芒的盒子飄在空中。
一如那天一樣……。
「即使是神器,也沒辦法帶回死去的靈魂……是這麼說得吧,老師?」
隨著聲音開始遠去,籠罩在周圍的白光也慢慢的淡去,娜妃揮舞著雙手,想要抓住什麼,光幕只是相當穩定的收了回去,在空中重新組合成一個乳白色的盒子,就像在太陽下的冰塊一般,緩緩的溶解在黑暗當中。
「不!不要!」
少女的手徒勞的在空中揮動著,想要阻止盒子的消失,但盒子依舊不斷地化為光點,兩個呼吸之間,就消失在空氣當中。
娜妃無力的坐倒在地,看著依然皎潔的雙月,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我……我……」
「醒了嗎?」
少女應聲轉過頭去,朧坐在地上,以手勢示意讓娜妃看看身旁;身旁那原先圍繞在一起的群體,如今僅剩一些年紀不到五歲大的孩子們,躺在地上沉沉的睡著,臉上同樣露出的幸福表情,彷彿是做了什麼美夢一樣。
娜妃小跑步的來到小丑「曾經」存在的地方,那裡只有一具穿著七彩繽紛衣服的木偶;小丑身旁的三件樂器,如同被人拋棄已久,上面滿滿的鏽垢與扭曲的壓痕。
娜妃癱坐在地,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著:
「這……這到底是?」
「不是夢喔。」
朧撥了撥肩上的幾片草葉,走到娜妃的身旁,蹲下來碰了一下小丑的木偶,木偶像沙雕一樣的快速崩毀,連同那三把樂器,很快的碎成了一地的黑紗。
「妳運氣很好,因為你只是想要『看』他們一面而已,回憶過去是一件還算簡單的事情,就把它當作一場美夢吧?一場妳懷念已久的夢就可以了。」
「其他人……」
朧望著原先滿滿是人,如今卻空出許多位置的空地,淡淡地說道:
「不知道。」
「想要得到多少,就得付出相同的代價,這東西的方式就是這樣。所以你問我他們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那永遠無法達成的夢當中,繼續做著無法醒來的夢吧?」
朧抓起了一把殘餘的黑砂,看著沙子從指縫慢慢漏下,一邊說著: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就算是夢,只要感覺到幸福,其實一生也就足夠了。追根究底,人也好,獸也好,都只是在追求一份平凡的幸福罷了,用一生趣追求一份他們認為的幸福。」
「只不過……」
沙子從手中盡數漏下,從朧的掌心之中,慢慢的出現了一團朦朧的白色光芒,娜妃難以置信的摀住嘴,看著從他掌心中緩緩上升的東西;儘管看起來就像一個白色的杯子一樣,但是那種溫暖的感覺,是完全一樣的……娜妃走上前去,想要碰觸那個散發著白光的杯子,卻被一道無形的牆壁給擋了下來。
白色杯子旁邊,正圍繞著灰藍兩道魔法咒文,咒文密集的編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奇特的光之牢籠,將白色杯子給困在內部。
娜妃清楚的看到,與她的不一樣,眼前的杯子充滿了裂痕,正處於即將破碎的階段;而朧,雙目當中一灰一藍的雙色光輝正閃耀著,而他依然處於無神的狀況,繼續喃喃著說著:
「就算是神器,也無法將失去的東西重新拿回;就像沙子一樣,漏下了就是漏下了,就算你重新抓起了一把,那也不再是你手中曾經抓著的那把沙子了。」
雙色咒文突然消失,白色的杯子突然間瘋狂的抖動起來,杯中盈滿的光從杯子的隙縫中不斷的透出,在四周地面射出一個個黑色的小洞,杯子上的裂痕瞬間佈滿,然後瞬間炸裂開來!刺眼的光芒讓娜妃難以張開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只有巨大的坑洞以及在坑洞旁毫髮無傷的朧而已。
「就算是萬能的願望機也沒辦法做到嗎?真是的……。」
「那我,我應該怎麼辦……。」
朧指著娜妃的胸前,那顆藏著不滅之火的紅色珠子,正不斷地發出溫暖的光芒,娜妃點點頭,將珠子緊緊的握在手中,低聲的哭泣了起來。
營火一陣扭曲,將火焰中的杯子形象給徹底破壞掉,娜妃看著有些弱掉的火焰,施施然的丟入了一塊薪柴,讓火焰繼續燃燒下去。
「不能在這樣繼續撒嬌下去了呢……,要不然,麗雅可是會笑我的呢……」
凝視著火焰的娜妃,眼中的那份迷惘,似乎在凝視之間,慢慢的消散。
月正當中,雙月在空中緩緩的交換了位置,代表進入了下半夜的時間。營火早已熄滅,馬車旁掛著的魔法燈散發著淡淡地白色光芒,稍稍驅散了路旁瀰漫的黑暗;遠處平原上許多閃爍的綠光,那是夜行性魔獸活動中所透出的雙目。
娜妃從熄滅的營火旁站了起來,悄悄的走到了馬車的旁邊,在那裡,朧正靠著車廂,而伊絲特兒早已把自己埋在草堆當中,不仔細看,還看不到他的人影。
娜妃脫下了身上的披風,摺好整齊的放在地上,那是朧第一個送給他的東西,是妹妹離開的那天晚上,帶給溫暖的一件破舊披風;拔起了腰間的長劍,橫放在披風的上面,那是朧在教導她練劍的過程中,隨手去買來的一把劣質長劍,劍柄上刻有兩人一同開始旅行的時間。
娜妃雙膝跪在地上,身體慢慢彎下,深深地拜了下去。她直起身子來,對著朧淡淡地說道:
「您說得對,老師。人不可能永遠逃避下去,無論我多麼不想去面對,終究還是要去解決這一切,這是我應該負起的責任。」
娜妃突然間失笑的說道:
「如果您醒著的話,一定會這麼跟我說吧?」
「那麼,娜妃.芬尼克斯,要跟您暫時告別了。願雙月的光輝,指引您正確的方向。」
娜妃站起身來,看向沒有道路的西方,無盡的黑暗山脈,正在遠方指引著她。
腳步一跨!娜妃奔入了黑暗之中,在雙月的照耀之下,踏上了一人的旅程。
「她真的走了呢。」
「……嗯。」
「不會擔心她嗎?這趟回去可不是單純探親而已吧?」
「這是她的選擇,不是嗎?」
「……真是個無情的老師呢。」
朧笑了笑,看向弟子離開的方向,嘴中喃喃說道:
「願你在迷惘的時候,能夠用睿智的雙眼破除迷霧。願你在失意的時候,能夠在路旁的小花得到愉悅。願你在絕境的時候,能夠用手中的寶劍斬開困境。」
「我的弟子,娜妃,願妳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