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不清以前的事，那場過於嚴重的車禍刪除了很多我過去的回憶，我只有一種失去了重要東西的感覺，不是顯而易見的，而是生活中的某個小零件。那種原本稀鬆平常的場景裡忽地少了樣東西的感覺。我憶不起不見的，是什麼。
腦中隱約傳來某人清脆的笑聲；傳來某人恐懼著道歉的聲音；傳來某人哼著歌的可愛嗓音；傳來某人扯心裂肺的喊叫聲。
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女孩子就是我想尋找的人，只有她，可以填補我心裡那個空洞的缺，可是我不知道她是誰，想不起來……
宅子裡也沒有任何她曾存在過的蹤影，無論我問誰，得到的都是搖頭的回應。
可是那樣的感應如此清晰，我非常篤定自己不會錯，但是，我什麼都尋不到。偶爾望著後院的池子發愣時，會恍忽覺得那人摔進去過，擾亂了池水。可是再一眨眼，原先模糊的影像無蹤，我什麼也抓不住。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再無記憶溜過。我在池邊蹲下，凝眸注視著自己的倒影，然後，嘴角莫名的泛起笑容，每當想起她，總是有種滿足的幸福感，只是，心裡會摻著絲絲疼痛，既緩慢又緻密的包覆住我，無法理解，也無法逃脫。
「簡少爺，您身子剛好，快回屋內吧。」女傭的聲音傳來，我一頓。
「簡少爺，我叫白婼，以後您的生活起居都是我負責喔！」她低垂著頭，唯一我可以看見的半邊臉龐似乎害羞的泛紅，「您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您長得那麼好看呢？」
「調戲我也在妳的義務範圍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些微的諷刺。
回過神來，我的心揪了一下，原來她叫白婼，做過家裡的女傭，但是為什麼她不在了？是在車禍前離開的，還是車禍後被辭退的？但是，她沒理由被辭退啊！除非，她去世了……
我猛地搖頭，一定是她在車禍前離開的，她怎麼可能去世呢！
「簡少爺？」
「以前，家裡是不是有個叫白婼的女傭？」我回頭，有些急迫的問，「她去哪兒了？」
「少爺，您記錯了，家裡並沒有這個人。」
「沒關係，妳不講，我也會自己找到她。」
心裡剎時不由自主的想，小婼，沒有我的允許，妳怎麼敢離開！？
快步走回房間，我開始翻箱倒櫃，想找出一丁點關於白婼的東西，但是找不到，什麼都沒有，就像抬頭就能看見卻觸不著的浮雲，我甚至還想不起，白婼的長相。
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可能人間蒸發！我不信！大力的將檜木桌上的玻璃杯揮倒，心中被傾倒的感覺更甚，我捂著胸口，無力的躺在地上，到底在哪裡，我的小婼！
往上仰望著倒在桌上的杯子，回憶，又慢慢在沉寂腦海裡，被打撈起。
「少爺，您為什麼都不理我呢？」我低著頭，仔細瞧著桌上的文件，始終沒看她一眼。
「我幫您端水來了、啊！」她一個不小心手滑，紙張頓時被打濕，我還是沒有抬頭，冷冷的敲了敲桌面。
「少爺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她恐懼的道歉，我終於抬起頭。
看見的卻只是她匆忙離去拿抹布的背影。
白婼，其實妳不用道歉的，那個時候，我逗妳玩的。只是喜歡，看妳慌張。
＊
「瀧，你到底在找什麼？怎麼別墅被你搞得這麼亂？」母親蹙著眉頭，環視了一圈。
「我在找小婼。」我倚在落地窗邊，看著後院裡的鞦韆，明白她曾經在那兒暢然歡笑。
「要我說多少遍，沒這個人！你不要太偏執了。大家會覺得你瘋了！」
瘋了？是啊，再找不到白婼，我可能真的要瘋了。被自己心裡膨脹得難受的那份思念與疼痛逼瘋。好不容易想起她來，我怎麼可能不找出她？不找出我深深愛著的她？
鞦韆在風中搖擺，她的倩影再度出現，只是，由於記憶中我是從二樓俯視，還是見不著她的臉。只聞得她歡暢的笑聲，像是悅耳的音符滑過身子，讓聽到的人不自覺的發笑。
什麼時候才能再聽到她好聽的笑聲？好想快點知道她現在身處何處，過得開心與否？有沒有人陪著她，有沒有讓她孤單？
稍稍攥緊了拳頭，要是誰敢傷害白婼，我絕對不饒！
沒有理會身後和傭人交頭接耳的母親，我逕自回了房間，垂首，竟又想起什麼。
白婼趴在我的桌上，正呼呼地大睡著，手中的抹布還沒放下，可能是打掃太累了。
我上前，微微一笑，並在她頭頂輕輕一吻。
為什麼，還是看不到臉呢？
＊
「簡少爺，您叫我小婼好不好？」
「為什麼？」
「這樣感覺比較親切啊！您知道嗎？雖然您真的很好看，但是成天板著臉，以後會娶不到姑娘的！」
「……這個用不著妳擔心。」
＊
接連幾天下來，我仍舊尋不到一點兒關於白婼的東西，可心中對她的愛卻逐漸明顯，望著走廊的盡頭，我心一顫，怎麼就沒想到呢？去女傭的房間找找呀。
緩緩推開木門，我下意識走到了衣櫥前方，從底下抽出了一本日記本，灰塵紛飛。我想起自己把日記藏在這兒的原因，因為裡面寫滿了對白婼的喜歡，藏在這裡有被她發現的刺激感。
我席地而坐，就這麼翻看起來，無數回憶奔騰，在腦中橫衝直撞，許多事情被喚醒，唯獨關於白婼的臉蛋那塊記憶是空白的，其餘，我全都想起了。
日記的最後一頁，大大的寫了兩個字。戒指。
胸口一滯，車禍的影像竄出，手中的本子就這麼落下。
「小婼，這個盒子，幫我保護好，這是攸關我未來幸福的盒子，回到宅子我打開給妳看。」
「好，我一定會保護好的，只是簡少爺，為什麼要給我看呢？」
我拉開笑容，因為盒子裡面是我要向妳求婚的戒指啊。
「別吵了，今天我們是偷溜出來的，得快點回去。」
「少爺，前面有一隻狗！小心！」
然後車子打滑，撞上安全島，翻了一圈。
依稀聽到白婼的哭喊聲，然後身子被她拖出車子，拉到了好遠的地方。
她小小的身影卻又跑回車子裡。然後，火光四濺，爆炸了。
我從女傭的房間裡跑了出來，拉住管家，淚流滿面：「爆炸之後，小婼怎麼了？」
管家似乎不忍，撇開了頭：「我們在車子的殘骸裡找到了白婼的遺體，她緊緊抱著一個裝著戒指的小盒子。」
我大吼一聲，妳這個蠢蛋！我叫妳保護好，不是要妳把命送上啊！那個戒指攸關我的幸福沒錯，但是妳才是我幸福的泉源啊！妳怎麼能死！妳怎麼敢丟下我一個人死去？
然後，我想起她的容貌。
烏溜溜的長髮，眼睛又大又圓，古靈精怪的，唇邊總是帶著又大又燦爛的笑容。
創作內容
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