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之光】The World Without You 01

尾聲



誰逐漸靠近。
她想她已臨近死亡，再也沒什麼能傷的了她。就是來了隻鬣狗也嚇不住她。聽說牠們專吃腐肉，沒準她的屍體會被嘶咬的稀巴爛，內臟掉的滿地都是。
她那時也沒意識了，這具軀體縱使不能完整，又如何呢。愛莎又想，傳說人垂死之際腦袋瓜特別清明，怎麼她淨是想些莫名其妙的事。她是在貝爾德的窩，牠可沒有吃人肉的興致。
但那玩意兒靠近時她已趨緩的心跳還是稍稍地加快。
它觸了觸她。
她感覺被凝視著。
「安、安古勒……是…你、嗎？」


愛莎眨眨眼，試圖把渙散的焦距固定住。怎麼？她記得她沒傷到眼睛，為何不能視物。視野之內，一片漆黑，像處在沒有燈光的房間裡。這邊有著大量艾爾之石，該白天一樣亮才對。
真糟糕呢。她想看著這個世界死去。她想還在最後瞧瞧安古勒。牠如今會是何種模樣，是像以往書裡記載──恢復成原身，等著吞食她的靈魂嗎？
爺爺該慶幸他的孫女骨子裡是個魔法師，到死都還抱持探究真相挖堀神秘的專業理念。憑她這個心態，在下面世界的時候她可以不愧面對爺爺。


「……」
那玩意兒好像在說話。她聽到些聲響，微弱的細碎的，彷若耳語。
大概真是安古勒，它總愛把話在嘴裡咕噥。
「離這、這麼遠……做什…麼…我、還沒死…契、契……約還不、會解除…」
愛莎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她沒有力氣動了，要不她會拎起它，讓它一邊掙扎一邊同她把話說個明白──到她斷氣前它都是她的下僕。
耳提面命幾次了。說話大聲點。她不是魔物，沒有辦法把十里之外的聲音聽得詳細。她是人類耳朵人類聽力。這些年來牠一次都沒更改過來。



「……後悔？」
她終於聽懂。後悔這詞咬字特別清楚。
安古勒聲音似乎沒這麼低沉，或許是跟腦中另一個聲音搞混了。她非常喜歡那個人的聲音，白日要是聽到晚上總會重覆地去回憶。但他不會對她如此說話，他認為她是無可救藥的壞孩子，不值得他的關懷與溫柔。她不是。她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於他，或許是罪大惡極吧。
愛莎闔眼，僅管睜眼閉眼對她已無差別，常年習慣仍舊令她不自覺地闔起。
「我……沒後悔、沒有…、我……我……」
她這人行事在前思考在後，蕾娜曾說她不懂得三思而後行，其實她懂瞻前顧後的道理，她只是……是什麼？


「……」
還說什麼？聽都聽不到。
愛莎又疲又累，思緒幾度空白，像她還就學時課堂上瞌睡似的，昏昏沉沉──
等等、她還有件事沒做。她不能叫牠佔了便宜。
她撐著精神，盡量別表示的語無倫次，要不她的遺言不會被當真。這樣絕對不行。人生第一門生意可不能虧本，會死不冥目。
「……願望、你欠……我…的我……要、見…見……面、」
她想跟他見一面。
「我、……想和他…見、見……」
一股溫熱液體蓄在她眼窩。


瞧，她到死還是不夠坦率。





序




愛莎鮮少提起孩童時期的風光。不值一提。
當然她若有從前的成就或許會得意揚揚大肆宣傳，那時她還保有純粹的魔力，尚未遇上那場顛覆她人生的意外。她年紀輕輕就享譽盛名──天才二字把她捧上天，捧到雲端，捧到她忘了原來她也是個平凡人會有不順遂的時候，忘了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忘了站的越高摔下來越痛。


她徹底體會常人會遭遇的瓶頸會碰到的挫折。她變得比平凡人還不如。
那些對她噓寒問暖過，左一句天才右一句厲害的弱小魔法師們總算等到了，他們踩著逆轉過來的情勢不可一世了起來。
他們有過多少的崇拜與敬重，就有多少仇恨──曾經高攀不起望塵莫及的存在原來是假的。瞧，比咱們還不堪。你也會有今日。


但是，現在不同了。若她把遠古時代的魔神召喚出來，她就能重返往昔榮光。


愛莎有種預感。她敏銳地嗅到空氣彌漫著不尋常的味道。這無疑是種鼓舞。
真是好兆頭。她想。天才魔法師要重新現世，自然得與平常日子不同。
她單手扶著牆，桌面是一本打開的書，過度翻閱讓它顯得破爛。房間所有傢俱都被移到角落，唯獨擺放著魔法書的大理石製桌子。
桌子前面的泥地面上畫的是一個半圓，線與線不規則交錯。刀刃緩慢地沒入手腕，溫熱的血液很快滴落。愛莎刀子抽出，血液如同驟雨過後的崖壁上的小型瀑布嘩嘩啦地流下，沿著連接半圓的溝渠將其淹沒。她俐落地包紮止血。


燭光在她眼底躍動。
兩顆灼灼眸子鑲在失血過多造成的蒼白面龐上，讓她彷彿有了一雙垂死之人獨有的眼，晶亮的異常。


「出現吧！魔神安古勒！」
從今天起誰也不能笑她！那些曾經妒嫉她的弱小魔法師，以及他們的嘲弄都將成為過去式。她又會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魔法師。
愛莎虛弱地揚起嘴角。



然後她傻眼了。
她精心繪製的魔法陣上站了個陌生男人。
假使退一萬步承認安古勒是人類型態，千不該萬不會是雄性。
年輕的女魔法師困惑地問：「……安、安古勒？」



「不、我是雷 文。」
          RAVEN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