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 灰黑折羽
1.
愁眠赤裸著上半身，站在幽暗的淺池中。
池水中的月色與他的倒影融合。
光暈隨著水紋染開，在池面搖曳。
夜空灰黑地唱著哀戚的詠嘆調。
做為觀眾的雲朵，只是無聲地飄動。
陰冷地，倒著喝采。
他漆黑的雙瞳在溼答答的灰髮之下，凝視著虛無。
無神地眨了眨眼，水滴從睫毛上滴落。
彷彿只有收縮的腹部，能證明他還活著。
愁眠用手撥了撥灰髮，水面輕輕撥動。
接觸到空氣的深色義眼隱隱閃爍著光芒。
「……啊，該去上班了。」
愁眠蹙著眉如此說道。
接著便走向池邊，緩緩上岸。
把原本的牛仔褲脫下，換上一件乾淨的黑西裝褲。
接著擦乾潮濕的頭髮，朝著右邊順了順。
愁眠在上身套了件灰色襯衫，並打上黑色領帶和穿上西裝背心。
確認衣著整齊後，他把原本的衣服和大衣裝袋，扔進廢墟中。
在臉上潑水提提神，雙眼袋和黑眼圈卻絲毫沒有消失的跡象。
輕輕嘆了口氣，愁眠踏前往打工地點的路。
灰色地帶的夜晚很是熱鬧。
從郊區的默然私語，到鬧區的大聲喧囂。
就像為了趕走幽謐的寂寥，驅逐著無聲。
在這龍蛇混雜的路上，什麼樣的人都能看到。
不論永夜的、永暮的，或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
灰色地帶不排斥任何人。
但也因為如此，這裡雜亂、骯髒。
偷盜搶騙，各種毫無節操的壞事橫行。
空氣中瀰漫著硝煙，甚至是毒品的味道。
髒亂的街道上也有著肢體殘缺的乞丐。
既不羞恥，也不厭其煩地，不斷伸出手。
就算如此，還是有人對這裡情有獨鍾。
即使不淨，即使喧鬧，即使灰暗地不帶情感。
還是拚命地吸吐著這令人難受的空氣。
奮力一搏，使唇齒顫抖。
盡力一伸，使手腳舞動。
苟延殘喘著。
只為了活下去。
愁眠努力克制著步伐不要太過蹣跚，緩緩走向道路的盡頭。
在陰暗潮濕的骯髒街道中，盡頭的那棟建築，隱隱發散著微小的光芒。
光芒沿著灰塵向外蔓延。
最後緩緩停止，灑落在愁眠的黑色皮靴上。
愁眠振奮精神，推開眼前的木門。
就在夜晚營業的店家來說，這裡的燈光太過昏暗了。
但是這道微弱的燈光輕撫臉龐的時候，仍會讓人感到溫暖。
酒吧內異常安靜，這也令愁眠皮靴的聲音變得特別明顯。
響應這份寂寥聲響的，是吧台上輕敲酒杯的聲音。
「歡迎光……喔，是你啊。」
站在門口附近的少女如此說道。
在見到愁眠後，聲調由營業式轉為有氣無力的輕喚。
「晚上好，代理店長語曈小姐。」愁眠笑著向她道。
「不用叫得那麼複雜也沒關係吧。」對方嫌麻煩的回道。
「叫我語曈就可以了。」
「是，語曈小姐。」愁眠輕輕點頭，並如此答應。
「你……認真聽人說話好嗎？」
身著酒吧制服的她，讓紫色長髮毫無顧忌地如瀑般傾瀉。
有些長的劉海蓋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隻紫色的大眼睛。
少女的非凡氣質讓人暈眩，緊纏的神秘感更是令人醉心。
但愁眠沒有將這種情感顯露在臉上，只是露出疲憊的笑容。
「你沒睡覺。」這不是疑問句。
「我打工結束後，稍微盥洗就過來了。」
「……這樣會死喔？」
愁眠對語曈在心中道謝，重新做出了貌似很有精神的笑容。
「我還是有休息的喔，人總是要睡覺的嘛。」
「好吧，隨便你吧。」
語曈做出類似於無奈的表情。
愁眠回以一個營業式笑容，接著走進店面深處。
「晚安呀，愁眠。」
這次向他搭話的也是一名紫色頭髮的少女。
但是她的氣質和語曈完全不一樣。
趴在吧檯內的她散發出一種令人舒心的氛圍。
頭上所紮的黃色絲帶一把抓住人們的視線。
清純而無辜的外貌雖不獻殷勤，卻牢牢鎖住他人的心神。
琥珀色的雙眼眨呀眨地，將滿滿的活力迅速渲染至空氣中。
少女的笑容更是讓愁眠覺得疲憊感被一掃而空。
「晚上好，瑞咪小姐。」
「愁眠先生今天特別早呢？」
「是啊，因為之前的打工提早下班了。」
「這樣兼職真是辛苦了吶。」
瑞咪開朗地笑著道。
「這樣說的話，瑞咪小姐也是吧？」
「哈哈，還好啦。」
沒錯，瑞咪也和愁眠一樣在不同的店裡兼職。
據說她是那間骨董店的店長兼活招牌。
愁眠對她工作上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只覺得很了不起。
走進吧檯內，他開始了平常的工作。
這家小酒吧，便是之前愁眠在接下委託前所應徵的地方。
其名為「幽翼」，是個令人舒心的好店。
雖然沒看過，但似乎是有著一個掛名的真店長。
但目前似乎是由最資深的語瞳來接任代理店長。
店員不算多，而且採取全天開放式。
大多數的老店員似乎都有溝通好，會在固定時間值班。
但似乎也有很多翹班或是請假的情形。
像愁眠這樣被固定在晚上工作的似乎是特例。
不過幸好有加班加薪制，有了這個，他可能連休息時間都會來此工作。
不過，這間酒吧看似平凡，卻也有著不平凡的地方。
先不論店員們給予愁眠的強烈警戒心，光店內服務就讓他困惑。
在進門右手邊的牆壁前，擺放著一個大大的公告欄。
公告欄上張貼的不是餐點特價或是廣告，而是一件件的委託。
委託的內容形形色色，尋物、送貨、保鑣，甚至暗殺。
不論是光明正大的小委託，還是陰暗不見光的大事件，這裡都能看到。
有些委託確實是誇張到讓愁眠懷疑為何至今都沒有被取締。
不過想想也就罷了，畢竟這裡是灰色地帶嘛。
用膠水張貼在布告欄上的紙張，今天也與塵埃共舞。
雖然偶爾還是會有客人順便接點委託再離開。
但大多數的委託，還是由店裡的員工自行消化。
比方說現在走進門的這名男子。
愁眠首先注意到的是那雙黑色的深眸。
被那不帶感情也毫無機質的雙眼凝視著，彷彿要被吸入一般地難受。
男子的一頭黑色短髮突顯了那白透的皮膚。
那種程度已經不能稱為白皙，而是死白。
慘白的他彷若透明，在幽暗的酒吧裡忽隱忽現。
一個恍惚，他便來到面前。
兩名男子帶著沒有溫度的笑容，交互相望。
黑髮男子首先整理了一下圍巾，接著開口道：
「晚安，愁眠先生。」
愁眠聞言，臉上的笑容更加客套。
「晚上好，非夜先生。」
「啊，是非夜！」
方才對愁眠這裡明顯表現出愛理不理模樣的語曈，一改態度開朗地叫道。
相較之下，非夜只是露出了還算是友善的笑容，回應著她。
不過這相較於之前，已經算是相當友好了。
和非夜差不多同時進到酒吧的愁眠非常清楚。
非夜冷漠的性格和冰冷的樣貌起出令人難以靠近。
但在語曈非常「熱心」的招待和交談之下，慢慢放開心胸。
現在的他能夠接納這些同事，工作也十分順利。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愁眠在心中這麼想，笑看著兩人的對談。
「你今天不是沒有值班嗎？怎麼還會來這裡？」
語曈眨著眼睛，親暱地問道。
「有點事情……想找愁眠先生。」
非夜保持著冷冰冰的笑容，但語調溫和。
「……誒？不是找我嗎？」
語曈訝異地退了一步，眼眶被淚水佔滿。
「呃……不，不是這樣的。」
非夜貌似不是很能理解她所想表達的，困惑地說。
在一旁的愁眠和瑞咪交換了一個眼神。
接著不約而同地摀著嘴偷笑。
「語曈小姐和非夜先生，請兩位適可而止好嗎？」
終於，愁眠打住了這段對話，壞笑著道。
「……為什麼？」
語曈冷眼看著愁眠，一臉被打擾的模樣。
愁眠故意將視線撇開，看向其他地方。
非夜只是維持沉默，瑞咪則繼續竊笑。
由於沒人適時制止，愁眠變本加厲。
「我認為本店的燈已經夠亮了。」
愁眠的壞笑變得更加陰沉。
「兩位其實沒有必要幫忙打燈。」
「噗！哈哈哈哈哈──」
終於，瑞咪一臉受不了地笑了出來。
非夜不解地盯著眾人。
語曈則是看起來快要氣炸了。
眼看她就要衝過來揍人的愁眠趕緊退開。
「嘛，抱歉，不該笑話妳的。」
愁眠輕聲道歉，接著轉而面向非夜。
「非夜先生，你說有事找我？」
「是的，有點要事，希望您跟我來一趟。」
「誒？找愁眠出去卻不跟我出去嗎？」
「這難道就是……禁斷的……」
「不，我是指工作的事情。」
非夜用冰冷的聲調打斷驚嘆的女孩們。
「那麼走吧？」
已經準備好的愁眠移動到了門口。
「這份差事請算在份內的工作上。」
※
兩人在陰暗的大樓間穿梭。
再次重申，深夜的灰色地帶是很熱鬧的。
不過這次的熱鬧和之前相去有些距離。
在一條條暗巷中，野貓野狗翻找食物的聲音此起彼落。
能看到幾隻老鼠咬破麻布袋的身影。以及動物屍體被不知名的生物緩緩啃食。
不要說一般人，就連在這種地方混上來的愁眠都覺得毛骨悚然。
但非夜似乎不以為意，以相同的速度在前方帶著路。
愁眠對非夜邀請自己一事感到訝異。
獨來獨往的非夜總是在心裡想著一些私人的事情。
雖然會嶄露笑容，但卻還是隱藏著自己的心。
而且他從不和人一起前往委託地點。
所以愁眠相當好奇，到底是怎麼樣的是令他邀請自己。
不過愁眠不討厭他這樣的性格。
而非夜那隱藏在黑衣之下的血腥味，也令他相當中意。
克制住紊亂的心神，他將注意力轉回移動上。
非夜在一些箱子上跳躍，迅速地攀上前方的屋頂。
回眸看著愁眠的他，在月光的照耀下略顯透明。
「我自己可以。」
搖頭拒絕對方伸出的手，愁眠自脛躍上屋頂。
夜風在高速的移動中略顯狂暴，掩蓋過屋瓦被踩響的聲音。
愁眠的灰髮被迅速吹亂，但為了跟上快速的非夜，他可沒有時間整理。
接下來這件事情絕對不是意外。
如果說這是什麼巧合或是神的旨意。
愁眠會將全身的中指對著他比。
一張傳單隨風飄過愁眠面前不遠處。
老舊的羊皮紙配上深灰色的墨水，略帶點神祕感。
愁眠本想抓住它，直接拿著察看裡面所寫。
但他很快就發現到根本沒這個必要。
還未動作，傳單便直直地打上他的臉。
「……唔？欸？」臉被傳單摀住的他，連話都說不清楚。
而且還是處於奔跑到一半的狀態，他理所當然地失去平衡。
接著，他聽到了向自己靠近的腳步聲。
還來不及模擬被扶正後感謝對方的場景……
愁眠的肚子便受了一道重擊。
敏感的他瞬間了解這之中包含的意義。
比方說，方才在傳單中所看到的兩個字──
「灰羽」。
還有，早知道他就應該申請加薪。
後記：
第二章終於生出來了！比預定晚了一天真是非常抱歉。
雖然讀者並不怎麼多，但我還是希望能照著原本預定的來。
第二章第一節首先就是愁眠的賣肉，
雖然他是個男的，但這種沙必死寫起來好棒XD
希望大家會喜歡愁眠（的身體）。（遭毆
另外感謝配合我無理審文要求的三位大大！
我在發完站內信後才發現沒有刪減掉不必要的部分，
讓他們多看了很多，而且還是做出了非常豐富的回應，
而且也給予小弟很大的肯定，真是太感謝了。（泣
以下是合作的孩子介紹！
因為在交流串終都只有被噹的分，
所以寫不太出一些有趣的對話。
但還是憑藉著語瞳的可愛和自己的腦補，
想辦法寫出了看起來不錯的對話內容！
由於她的性格非常好寫，
再加上之光大也詳細地寫出了設定，
所以幾乎是沒有困難地完成了交流。
但由於劇情限定，所以出場畫面有點少，
希望之後也能有機會能寫寫瑞咪。
非夜底迪的性格也十分好寫，
那種冷冷的感覺配上一點天然，
其實只要多加著墨就能造就暴萌的怪物。（喂
由於是灰羽的成員而且看起來很適合拐人，
所以這次出場佔了絕大多數。
這次的交流也非常愉快！
希望我拙劣的寫功沒有把角色寫崩。
雖然上一章最後一節的人氣不大理想，
但我還是會繼續努力的。我們下一章再見。
※關於本創作，希望大家可以多多討論指教。
※此創作之版權由小弟「煉則」和主辦方「夜暮之曲」所有，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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