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歐森並未過問我有關為何保持沉默的事。或許對他而言，不說話的我還比較討他喜歡吧？
「那麼，後面就請你不要再插手了。這是警告。」
歐森淡淡說道，旋即兩手一拍，時空凝固的詭異感覺登時全然消失，一股難以言喻的自由感便迎面而來。雖然對此興奮得想要歡呼，但我還是勉強壓住了這股衝動。
「再見——如果你還願意再一次碰面的話。」
歐森帥氣的揮了揮手，露出一個自認俐落的微笑。前腳一踏，身前立刻打開一個缺口。那是座次元裂縫，裡頭是近乎滿溢而出的駭人漆黑。但面對此景，他卻連眉毛也不動半下、從容走入其中。畢竟，對於次元裂縫他一直是熟悉不過。
當他整個人沒入其中，裂縫旋即無聲關閉，現場再度回歸靜謐之中。雖然我的心情也隨之輕鬆不少，但還不直於到能完全鬆懈的地步。現在，還有事情等著我著手處理。
拉起衣領，我快步走出小巷。大街上的熱鬧依舊，沒有人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事，而人類的社會一直都是如此。他們不知道有些女孩其實是怪物，更不清楚走錯一條路很可能就身處致命危機之中。就好比剛剛我所經歷的戰鬥，裡面就有怪物、異型、時空魔法——還有一堆神魔鬼怪的殘孩。
而對於這些事情，普通人類真的無需知道太多。
穿過街道、走入人群，我特別小心不讓自己給熟人看見，所以走在眾人之中。即使怪物原本就深按隱避身形之道，但我所在意的那些人也是同樣熟悉。雖說我本來就跟那些掌權者很不對盤，但與之全面為敵更不是我所打算的事。即使相當難看，我依然想要活下去。
……可是，我現在正要做的事情又有些背道而馳了呢？真沒想到，像我這種怪物、竟然也會跟人類一樣有所矛盾？
「呵……」
我竭盡全力壓抑這種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肋骨也難受得就像隨時都會憋斷一樣。在旁人眼中，我這種掙扎糾結的樣子就跟神經病差不多吧？幸好這裡是西門町，奇怪的傢伙一直比比皆是。例如三不五時就會出現的茅山道人。
因為是用普通的方法，中間花了不少時間。我甚至搭上了平常都鮮少會碰的大眾捷運系統。將近一個小時後，我便出現在淡水老街的人行道上。
即使不是假日，老街裡依然充斥著為數不少的遊客。一路上我不斷用鼻子注意周圍有沒有可疑人物，但除了普通觀光客外，實在沒什麼特別需要在意的傢伙。看來歐森並不是那種暗地裡會搞小手段的人物。
會到這裡，是因為有位熟識的朋友或許能幫上一點小忙。走到老街的尾巴，一間通訊行便位於此處。與兩旁的特產店相比，通訊行毫不起眼的程度就像雜貨店一樣，店門外雜亂無章的手機廣告、更使得整間店看來像是倒閉一般。要不是裡頭還亮著一丁點燈光，不然哪會有人知道它還在營業中？
不過，之所以如此低調，也是因為老闆所賣的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產品。回憶起從前那一次相處的經驗，我就算直到現在還是與最初一樣——恨不得剝了他的皮！
我不清楚老闆的真實姓名叫什麼，但來這邊買東西的常客都稱他為「宙老」。想當然爾，對於宙老這一綽號又有什麼來頭我自然是不清楚了。也可以想像「因為他是宙訊通信的老闆，所以叫宙老」這種簡單的原因。但無論如何，我跟宙老之間的舊帳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清算完的。
「……嗯？」
正當我想把推門進去時，忽然發覺這門怎麼也無法推開。不過，這也在我的預料之中。在結下了這麼大的樑子之後，我跟他之間又怎麼可能當做什麼事也沒有？估計這傢伙肯定在保全上動了些手腳，好讓我無法再次踏入店中。
可是，他應該買個更貴一點的保全系統才是。
當我一用力掐緊門把，一陣顫抖登時自掌心傳了過來，且在繼續施力之後，顫抖轉眼變成深切的恐懼。整座大門為之顫動，劇烈的撞擊好似發出了悲鳴——下一秒，大門應聲彈開！
與店外一樣，店內的擺設同樣混雜不堪。我可以看到各種電話與手機雜亂無章的塞在各個玻璃櫃中，甚至連轉盤式的電話與黑金剛都有。而宙老就在大門對面的櫃台內、渾身直打顫。
他那張本來就死氣沉沉的臉更加難看了起來，彷彿有人騙他喝下一大杯和了銀粉的聖水一樣。對了，宙老他是一名由僵屍變成的狼人，加了銀粉的聖水根本是他的死敵。
「怎麼又是你？不……您、您有什麼事嗎？我可沒有再利用怪物來賺錢了呀！」
面對我得造訪，宙老嚇到連眼珠都掉了一顆出來，然而我才不想去管他會有多麼驚愕。二話不說，我快步走到櫃台前搶走他胸前口袋的原子筆、立即寫下了一段話給他看。
「要……要進那間房間？」宙老吞了吞口水，不斷用他那條髒汙不堪的手帕直擦冷汗緊張道：
「我沒有再用那個房間啦！自從您警告我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用過了！我很乖的呀！請您一定要相……」
不等他說完，我登即一拳敲在桌上、怒目而視，而他也立刻停止了辯解。
「裡面……裡面請……」
在宙老的引領下，我隨同他來到店內深處，並在那扇恨之入骨的小門前停了下來。只見宙老不斷在口袋內摸索鑰匙，要不是我在後頭冷哼一聲，他搞不好就會這樣摸上一個世紀。好一會兒之後，他這才終於把門給打了開來。
「啊……那個，請問您到底是要……」
我搶先一步進去，再來狠狠將門關了起來！
當門一關，全然的寧靜立即充斥耳邊，燈光也在此時全數亮起。這是讓人厭惡的紫紅色光芒，而在這熟悉的色調中，房內讓人恨不得將之搗毀的儀器也仍滿佈其中。
我跟宙老之間的恩怨大概在幾年前。那時他為了擴展自己店面的業務，進而研發了一種虛擬實境裝置，號稱可以進行完全的親身體驗——而那虛擬實境裝置，就是我眼前這一台又一台像是燙髮機的玩意兒。
原本，我是不會在乎這種東西的，畢竟賺錢並不是我所想要的東西。不過，當有人想把賺錢的念頭動到我身上時、那可就難說了。而宙老就是這千年來的第一位。
當時他主打了一個實境主題「大獵殺」，讓人以怪物的角度去體會狩獵人類的快感。這種主題很常見，因為狩獵是生物本能上的自主反應，然而人類卻以法條禁止如此行為。所以，當這一主題的虛擬實境開始販售時，的確吸引許多人前來此處進行體驗。
這乍看之下似乎沒什麼，但他的運行原理卻大大有問題——這並不是利用高科技所創造的影音享受，而是純粹以某種加密電波侵入到他人大腦、並將之相關於狩獵方面的記憶悄悄備份、竊取、並植入他人腦中，讓使用者真有成為怪物的錯覺。
而我，就是那其中被竊取的一位。
可是，現在已不是回想那段過去的時候了。雖然房間仍在、機器尚存，但事情已經結束許久，而且他要是再一次想對我動歪腦筋也不會不知道。
走到中間的空地，我盡可能的嘴巴張大些。因為太久沒有使用這招，現在要再一次複習果真還需要一些幫助。盯著我的食指好一會兒，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將之塞入喉中輕輕一搔……
「唔……嘔噁！」
胃中一陣翻攪，於難受之中，我終於將裡頭的東西給吐了出來——那名女孩。
即使已經離開了時空停止的作用範圍，女孩依然一動也不動。她蜷縮在地，身上滿是黏液與殘渣，一股酸臭味頓時撲鼻而來。
「真是……」
我嘆了一口氣。雖然這種情況對我而言已是家常便飯，但看到女孩如此、心中卻莫名有了些不捨。於是，我又向門口走去。
打開門後，宙老還站在外頭、一臉困惑。而我則是這麼問了一句：
「你有乾淨的毛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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