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人類眼中,這就是所謂的「尷尬」吧?
女孩一直窩在角落不斷啜泣,而我也只是像個傻蛋般直盯著她。如果是以往,我肯定早在十分鐘前就要她閉嘴……甚至於吃了她。
可是,我沒有這麼做。天曉得自己是被下了什麼巫術還是降頭,看到女孩哭成這樣我實在不忍心說上半句。也可以說,我還巴不得想要衝過去、將之擁入懷中!
也因為這種想法實在太過於可笑,以至於我完全沒有這麼做,只是在原地仍盯著女孩、表情呆然……仔細想想,這樣似乎還是相當奇怪?
而且,宙老也跟在一旁看著是想怎樣?
「……你幹嘛?」
「我是在看您打算幹嘛。」宙老悠悠說道,語氣中似乎帶了點諷刺。
「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睛我跟你講。」
「您有這個意思的話早就這麼幹了,勞恩萊先生。」
該死,這傢伙說得並沒有錯……我到底是怎麼了?
這一段時間裡,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說我變了。雖然我總是對他們極力否認,但如今坐下來冷靜想想,在我的身上似乎當真出現了以往不曾碰過的感覺。對於女孩的下跪求婚、包庇藏匿、甚至於現在光是看著她就能感到心滿意足。仔細思考,這些違背原則的想法開始讓我感到害怕……真沒想到,就連害怕這種遺忘許久的感覺也變得如此鮮明?
「您這樣讓我想起了自己還是人類的時候呢……啊啊,真討厭,就連我也要開始說這種話了嗎?『還是人類的時候』……這已經不是人不能不服老了,而是人不能不服『怪』了吧?哈哈哈……」
宙老突然如此說道,那一個勁在傻笑的模樣令我皺足了眉頭:
「你沒頭沒腦的在說些什麼啊?」
「嗯——算是談談自己的過去吧!」
「我對你那生蟲的過去真的沒什麼興趣。」
「您別這麼說嘛!真要與您相比,我就跟嬰兒沒什麼兩樣吧?」
「……確實是。」
他緩緩撐起自己的身體,渾身上下的骨頭還因此劈啪作響。在宙老把自己的頭顱給扳正之後,這才開口慢慢說道:
「那年我只有十七歲吧?當時放學回家總會在公車上碰見同一個女孩,大大的眼睛跟那兩條馬尾,我永遠記得她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等一下,我記得你老婆不是機器人嗎?而且還是你自己做出來的。」
「……能不能麻煩您不要打斷我美好的回憶時間?我又沒說那個女孩是我的老婆!」
「噢。好,請繼續。」
「還什麼繼續?氣氛都被您給破壞掉啦!」
對於宙老突然發起了脾氣,我不以為意的皺了皺眉: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人要及時行樂!不要跟我一樣、連個招呼都不敢打就讓機會白白溜走啦!」
「喔——所以是失敗了?」
「不然我幹嘛還自己做個電腦老婆?又不是發神經!」
接下來宙老又是一陣牢騷,而我則再次飄回到自己的思緒裡頭。看著女孩蜷縮且顫抖的身影,宙老那句「及時行樂」說得倒也不假。雖然我不是人,而且時間這個概念套用在我身上的影響也不算大。
但重點是,我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
就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麼,我才會杵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以往,我總是能對任何人說出一切甜言蜜語,但那最終目的終究只是想要飽餐一頓。畢竟無論我說什麼,我都不會因此愛上我的食物。
可是女孩不一樣。這無關她的外型、更無關她的真面目。在女孩面前,我什麼話都會梗在喉嚨,無論是安慰的輕柔話語、甚至是破口大罵。特別當女孩正楚楚可憐的流著淚時,我更是慌亂到不清楚如何是好……這可真是太邪門了!
「不過也真奇怪哩?」
忽地,宙老突然說道:
「原本我以為她會更有攻擊性才是,為什麼到現在都不打算反擊呢?明明錢陣子根本連猶豫都沒有呢,現在還會哭……」
是啊,聽宙老這麼說我也才注意到,這究竟怎麼回事?
打從我認識這個女孩到現在,她給我的感覺就跟機器人差不多、絲毫不帶半點感情。不管是對於我可笑的追求、還是攻擊,女孩總是如同本能反應般的直襲而來。現在,這種情感氾濫的狀況又是怎麼了?看樣子,她不僅是群體意識的外星生物那樣單純。
於是我直接起身、並往女孩所在的角落慢慢走去。
——而且我也在片刻之後才知道,這段過程到底有多麼艱困難行。
「嘿,妳……還好吧?」
握緊了拳頭,我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勉強吐出這段有些遲疑的話,然而女孩根本沒有回答。她把膝蓋抱得更緊,就像一隻高度警戒的刺蝟讓人難以靠近。這可讓我相當受不了。
可是,卻並不能因此阻止我。
鼓起勇氣,我慢慢舉起僵硬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放到了女孩的肩膀上——就在此時,一股觸電似的反應竟然從指尖傳了過來?難不成……難不成這就是戀愛的感覺?我可是怪物耶?把人類當食物的怪物耶!怎麼可能會跟人類一樣……
「發什麼呆啊!」
忽然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登時把我往後一拉!回過頭去,原來拉我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在旁盯著的宙老!
「你不要命了嗎?我不知道你有多厲害,但怪物終究也是肉做的吧!」
眼見宙老如此慌張,一時半刻我還真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剛剛的感覺實在太過於強烈,除了指尖猶存的搔麻感,昏花的視野與腦袋沉重的空白更是強烈。
也許這種迷茫的神情嚇到了宙老,我只依稀聽到一句「對不起!」後,兩記強而有力的衝擊便這麼在雙頰上狠狠炸烈——這傢伙,他竟然毫不留情的賞了我兩巴掌!
「你……你這是在幹嘛?」
「這是我的台詞!」
宙老怒罵道,並且又再一次把他對我的敬語給全都忘得一乾二淨。指著角落的女孩,他凌厲的口氣怎麼也沒有停止過:
「我不知道怪物都是怎麼一回事,但你剛剛可是差點被電焦了!」
原本我還一直搞不清楚宙老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直到我仔細注意女孩身上的異狀以及這滿溢鼻腔的焦味時,我這才驚覺自己方才碰上了什麼——不知何時開始,女孩的身上竟然不時綻放出閃爍的電光?我可真是被電慘了!
「真沒想到她還有這一招……」
看著自己焦黑的右手,雖然並沒有真正受傷,但手上那層人皮可真是徹底報銷了。稍微動一動手指,它就會開始一層層剝落、並露出底下的黑毛利爪……好吧,對於自己真正的雙手也算是好久不見了。
可是,女孩這種變化又是怎麼一回事?一直以來,我只知道她會因為外在的攻擊而逐漸給予身軀一定程度的變化用以適應,但這種像電鰻一樣的自保方式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更何況我根本不會使用電擊,而且也不是水精靈或河神!這下可好了,我連一丁點像樣的溝通都做不到!
一股怒火在心底燃燒,但我卻不是對女孩生氣,而是對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的無力大感憤怒!
「呃……我先出去看一下店裡的情況!」
也似乎是感受到我這股莫名怒火,宙老連忙奪門而出。這是個好的決定,畢竟在不可能對女孩出氣、而我也不可能自殘的前提下,宙老這個難以打死的存在搞不好就會成為我洩憤的出氣筒。
再一次的,房內又陷入了難解的氛圍當中。而且,這次更加……尷尬。
◆ ◆
個人最詳盡的作品全在「鐘鳴.貉的小說仍在寫!」:
http://home.gamer.com.tw/homeindex.php?owner=michael78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