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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世界 - 擬一戰]Merteiler in Mossania - 02.交會點

作者:Scheibe│2012-04-06 23:49:50│巴幣:2│人氣:204





通用曆967年 4月10日
曼莎尼亞公國 布洛貝卡以北 波維亞村


  宣稱完全攻佔波維亞村後,帝國軍部高層讓戰車部隊繼續前進,追擊敗退的敵軍,而肅清村莊內殘敵的工作交給了步兵單位。

  午後雷陣雨在傍晚逐漸停止,空氣變的清新。

  蟲叫聲參雜著人類的粗魯吼叫,取代了落雨聲。

  抵抗雖然不算激烈,但是帝國軍仍在這場進攻中損失了數台戰車。在部分陣地的頑強抵抗下,攻擊進度受到拖延,使得原本駐紮在村內的曼沙尼亞軍主力有機會撤離。

  或許是被上層放棄了吧?不只波維亞村,大多數的漫沙尼亞部隊,以正規軍居多,正逐漸離開戰線,有秩序的往南方的山區撤走。

  留下來拖延敵人的,是大量的民防組織以及隱藏在平民之中的游擊份子。

  在波維亞的戰鬥結束後,還留在村莊內的村民全都被集中到村莊中央的教堂前,由帝國軍的憲兵單位過濾可疑份子。

  「每棟房子都給仔細的我搜,找到刀子或子彈也算,把有這些東西的人全部隔離起來。」戴著老式盤帽的帝國憲兵上尉向圍繞在身旁的部下說道。

  憲兵上尉跟他的部下在左手臂上都掛有印著『Feldgendarmerie』幾個醒目的白字的黑色袖套,這種黑色袖套是帝國野戰憲兵的正字標記。

  憲兵的制服在顏色上偏屬深藍,和剛經歷過戰鬥過的陸軍步兵比起來,乾淨的一塵不染。

  「上尉,敵軍之前就在這裡戰鬥過,肯定會遺留下彈藥或武器的。」一名較年輕的女憲兵開口說,「這樣,萬一抓錯……」

  「妳懂什麼?」感覺富有經驗的上尉打斷她的話,「抓錯?好,那就抓錯吧,總比讓游擊隊逃掉來的好吧?」

  「可是…」

  「妳還很年輕,孩子不是也才剛出生嗎?」上尉理所當然的說,「不想莫名奇妙的讓寶貝孩子沒有媽媽吧?」

  「………」。沒有答話,女憲兵妥協了。

  分配地區後,憲兵分組帶著士兵開始清查波維亞村內的所有房舍,憲兵上尉本人則在教堂前清查俘虜跟村民。

  這時,滿身泥巴,狼狽到極點的梅兒提樂才帶著她的步兵排回到了村莊。

  收容傷患並清點人數後,她的排共計陣亡四人,輕重傷七人。

  雖說是輕微的傷亡,但是心情卻很複雜。

  「呼………」梅兒提樂取下鋼盔,像洩了氣的氣球似的坐在一堆碎石上。

  不想這麼做但腳酸到不行,管不了這麼多,忍著坐在菱有角的石頭,讓辛苦的雙腿休息。

  「殿下,別坐在這種地方。」

  「什麼啊?」梅兒提樂用疲憊的雙眼回望著葛瑞塔。

  「選帝侯的女兒坐在地上實在是不妥。」葛瑞塔意指的是周圍的那些年輕士兵。

  想要耍賴,但葛瑞塔馬上就露出拒絕讓步的表情。

  「嗄?」梅兒提樂露出苦哈哈的笑容後,舉起雙手表示投降,並吃力的站起來,「好好好,我起來就是了嘛…」

  「請稍等。」

  葛瑞塔靠近梅兒提樂,拿出乾淨的手帕,仔細又小心的將沾在主人臉頰上已經凝固的污泥擦乾淨。

  「呃,謝謝……」梅兒提樂不好意思的道謝,她累的要命,連整理自己儀容的力氣都沒有了。



  碰-!碰-!碰-!射擊的爆音巨大,極為濃烈的硝煙味代表著火藥裝置量非常驚人,整塊石頭被大口徑子彈擊成了碎片。

  「覺得我的小梅兒如何?瑪格?」梅兒提樂的學姊雷克爾特尉正在試射擄獲的大型轉輪手槍,她直挺挺的站著,托起伸直的手臂持槍瞄準射擊。

  後座力似乎不小,每次射擊都得重新調整姿勢。

  「這個…目前感覺是還蠻聽話的,怎麼突然問這個?」捧著文件板寫字的瑪格上尉心不在焉的回答。「妳好像很袒護她嘛…」兩秒後,她補了一句。

  「雖然是貴族,但我保證小梅兒絕對不一樣,妳會喜歡她的啦。」雷克爾笑著說,重新裝填手中的大型手槍。

  位在教堂空地旁的兩人,清點著俘獲到的敵軍武器。滿地的舊式步槍跟各種版本的手槍,還有幾挺輕重機槍排成三排在地上,還有好幾箱的子彈,全都被曼沙尼亞軍給拋棄了。

  因為跟帝國軍所使用的彈藥口徑相同,這些子彈跟武器之後會配發給帝國士兵,轉頭對付他們原本的主人。

  「瑪格,這東西根本打不準。」重新開了數槍後,雷克爾轉身抱怨。

  約十五公尺外,手掌大的方形目標物,完好如初,倒是目標物旁充當擋牆的石塊全都被打爛了一圈。

  「哦,是喔?」筆尖與白紙的摩擦聲,混入瑪格上尉敷衍的聲音中。

  「很難想像異族人用這種東西去獵大象。」

  「獵大象也用不到多準的槍嘛…」瑪格上尉將文件板夾在腋下,點著皺巴巴的香菸。

  「也是,不過蔓沙尼亞人用的武器還真是多種…」雷克爾動動手指數著排在地上那些混雜的各式俘獲品。

  「光是步槍就有漢密斯王國、沙諾和聯邦的、威西尼亞共和國跟他們自己的,手槍跟衝鋒槍也差不多,亂七八糟。」

  「噢!快看這枝槍!這是多久以前的玩意啊!?」雷克爾突然抓起一把款式似乎很老舊的栓式步槍大叫。

  這種舊步槍一次只能裝填一發子彈,木製的槍托上有奇怪的刻紋,金屬零件都有點生鏽,護木也部份氧化或是發霉。

  瑪格上尉接過這把老槍,想要尋找這把槍出廠時的打印,但是怎樣也找不到,大概是被磨掉了吧?或是根本就沒有這種東西?

  她試著去回想或猜測,但是從來沒有在軍方的型錄上看過這款步槍。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博物館裡的東西吧?」瑪格上尉笑著說。

  「報告上尉…」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突然傳來,讓兩人嚇了一大跳。

  轉過頭,瑪格上尉發現瘦小的梅兒提樂正站在那裡,駝著背,並且渾身髒亂,身上掛的裝備歪七扭八,肩上的武裝帶垂到一邊,原本可愛的雙眼充滿著疲憊的血絲。

  即使如此狼狽,梅兒提樂還是保持著堅強,並散發出特殊的氣息。

  無法形容的,不同於凡人的氣息。

  瑪格上尉看到她這樣子,忽然連責怪她的理由都沒有了。

  「辛苦了。」瑪格上尉嘴裡散發出的濃濃菸味嗆的梅兒提樂不斷咳嗽,大概因為這是第一次聞到廉價香菸的味道的關係吧?

  尼古丁混雜著合成香料的奇妙味道非常難聞,讓她眼淚直流。帝國軍方公發的香菸因為總是散發一種怪味,所以並不受到官兵的歡迎。

  大家寧可選擇自費購買味道較好也較香的外國煙,尤其是沙諾和聯邦產的香菸,雖然貴,但是十分受到歡迎。

  不過帝國軍這種宣稱標榜『符合健康』的公發香菸,仍有部份的死忠份子支持著,瑪格上尉就是一例。

  「上尉抱歉,我讓敵人逃跑了。」梅兒提樂微低著頭說。

  「算啦,不要在意嘛。我們贏了,這樣就夠啦。」瑪格上尉揉揉脖子,沒有責怪的意思。

  「對對對,不管如何只要小梅兒妳沒事就好了啦。」雷克爾毫無遮掩的大笑起來,活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唉唷…不、不要這樣…學姊。」面對學姊的強迫性擁抱,梅兒提樂只能露出無奈的笑容。

  在帝國軍的最高學府,法倫貝德軍官學院讀書時,雷克爾是比她大兩屆的高年級生,雷克爾的成績雖然非常優異,但總是素行不良又喜歡惡作劇,是讓校方很頭疼的問題人物。

  相較之下,梅兒提樂在學校裡的表現就很平凡。

  既不突出,也不顯眼。

  貴族子女定是品學兼優的這種概念,往往不會出現在梅兒提樂的身上。始終都保持著低調跟退讓的個性,跟她那理應崇高的身份非常不合。

  無奈的是,很多事情是無法抗拒,也難以面對的。

  雷克爾非常的照顧梅兒提樂,不論是在課業、生活或是實習的演練上,都熱心的幫助貴族出身的小學妹解決許多問題,平民出身的她並不在意身分地位的差距。

  自己想做,所以就去做,純粹是這樣而已。

  而也就是這樣,梅兒提樂很感激雷克爾,總是無法拒絕她的邀約、提議或是任何事。

  因為別人有恩於自己。

  而瑪格上尉,是真的很想把梅兒提樂當普通的部下來對待,但總是不自覺的把對方當作貴族來看待。

  自己的身分雖然跟雷克爾一樣是平民,但是並沒有像雷克爾那樣很早就認識梅兒提樂。在心中瑪格仍會畏懼貴族這種擁有特權的階級。

  不管官階多高,在貴族面前,多少都會有些顧慮。儘管梅兒提樂一點也不在意。

  「嗯,妳好像很累?先去休息吧。」瑪格上尉笑著說,「住的地方已經幫妳安排好了。」

  梅兒提樂及第四排官兵們所住的地方,是波維亞村中較為豪華的木造雙層建築,有小小的前院跟圍欄,外牆上的兩排彈孔可以看出這裡經過戰鬥,但是白色的油漆仍然讓這棟建築格外漂亮。

  或許是因為貴族的關係吧?瑪格上尉將較好的地方給了梅兒提樂,她明白這樣可能會引其他人的不滿。但她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士兵們都已經進入這棟白色的建築中,幾十個人,加上裝備,讓這棟雙層樓房顯得有些擁擠。木頭地板溼答答的,到處都是沾滿泥土的軍靴鞋印。傢俱都被堆在牆邊或拿到屋外以空出位置。

  只有客廳的方型大桌沒有被移動,上頭已經放滿了士兵們的東西,還有裝的滿滿的湯罐跟鐵盒,這是第四排配給到的晚餐。

  頭盔跟裝備被扔在牆邊,不少人擋不住睡意,直接倒在背包上打盹,也有士兵拿出睡袋跟軍毯窩在旁邊熟睡。其餘的人都在休息等著放飯。

  「您說什麼?」彷彿好像聽錯似的,葛瑞塔重新問了一次。

  「我是說,」梅兒提樂放慢速度,以咬字清楚的聲音重複道,「我要跟大家一起啊。」

  兩人正站在二樓的樓梯前,面無表情的葛瑞塔叉著手,擋在抱著行軍用的綠色睡袋,走出房門的梅兒提樂面前,怎樣都不肯讓她下樓去。

  「不要無理取鬧,」葛瑞塔沉默了一下,厲聲說道,「二樓的房間已經為殿下整理好了,您根本不必跟士兵們一起打地舖。」

  還好他們的聲音傳不到一樓。

  貴為帝國七大選帝侯的千金小姐,如果跟平民官兵一起睡在髒兮兮的地板上,成何體統呢?而且您還是個女孩子啊!如果………一向寡言的葛瑞塔反常的說了一大堆反對的理由。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女生…」

  「不可以。」

  「還有其他女生嘛…」

  「不可以。」

  「可是,之前都是這樣啊。」梅兒提樂理直氣壯的說。

  正因為自己是貴族出身,所以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吧?

  不能說是最明智的方法,但至少表示梅兒提樂是真的有心想卸除貴族與平民之間的那堵高牆。

  「不行…不行不行,總之就是不可以!」葛瑞塔堅決反對,她激動的樣子非常罕見,讓梅兒提樂感到驚訝。

  「總之,殿下您…」

  咻碰!---轟!

  一聲槍響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聲音是從屋外傳來的,附帶著悲慘的吼叫聲。梅兒提樂丟下睡袋,抓起掛在門邊的衝鋒槍跟葛瑞塔跑下樓。

  穿過休息跟問著何時要吃飯的士兵,倆人來到屋外。

  「這、這是在做什麼…?」梅兒提樂驚訝的說。

  傍晚的灰色天空下,躺著兩具屍體。

  從外觀來看應該是父女,小孩抱著絨毛娃娃臉部朝下,點點泥土落在她的小手心上。父親皮箱中的衣物散落一地,手伸向離自己有段距離的女兒。

  拿著步槍的兇手站在那裡退出一枚空彈殼。潮濕的地上還有一枚冒煙的金屬彈殼。從屍體湧出的血流向跪坐在地上抱著嬰兒的中年婦女,與另一位看似不滿十歲的小男孩。

  鮮血隨著路的夾縫逐漸擴散,就像是在招手般。

  約有數十名穿著深綠色雙排扣制服,肩上掛著白字黑底的袖套,拿著槍的野戰憲兵圍在那裡,還有許多跑出來看熱鬧的士兵。

  「在搜查游擊隊,殿下。」葛瑞塔說。

  「嗄?游擊隊?胡說什麼啊…這麼小的孩子會是游擊隊?」梅兒提樂指著那位死亡的小女孩反駁。

  「很難說。」

  同時,憲兵再次開口,用當地方言質問受驚的老婦人:這些藏在地窖裡的槍是哪來的?老婦人不斷的哭嚎,說是之前蔓沙尼亞士兵留下的。

  「胡扯!給我說!」憲兵賞了婦人一巴掌,跟著從她手中搶過嬰兒,威脅道。

  被奪去嬰孩的婦人大聲哀求,重覆著之前說過的話。

  失去耐性的憲兵用槍口擠壓著嬰兒,就像惡魔的鐵鎚在敲打般,雖然控制住力量,但嬰兒還是哇哇大哭。

  男孩露出憤怒的表情,想要上前搶回嬰孩,卻動都還沒動就挨了憲兵隊結實的一拳跌坐在地上,臉頰頓時紅腫起來。

  居然把小嬰兒…太無恥了!大家怎麼都不吭聲呢!?梅兒提樂心想著。

  甚至還有人有說有笑的,連葛瑞塔都露出一付漠不關心的表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怎麼了?太無情了!她完全無法理解。

  難道戰爭讓每個人的良心都消失了嗎?

  為目的而殺死小孩,是不對的!

  「我、我不容許這種事情!」露出不滿的表情,梅兒提樂以葛瑞塔來不及阻止的速度跑了過去。

  軍人的義務,就是保護弱小的生命,跟保護自己喜愛的人。

  這是許多年前,梅兒提樂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一位在火車上的軍官姊姊所告訴她的。

  相信這種理念,也為了貫徹這種意念而自願參軍。

  無法容忍這種事情發生,也無法認同。

  「住手!」站在老婦人跟男孩前面,她對動粗的憲兵大喊。

  氣憤使她忘記了疲憊。

  抓著嬰兒的憲兵有點意外,霎那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完全沒有想到同樣是身為帝國軍一份子的梅兒提樂居然站出來反對。

  老婦人見狀,抓著梅兒提樂拼命哭喊,眼淚鼻涕全都沾上她的軍褲,混著褲管上的泥土,形成悲傷的污褐色。

  「夠了,停手吧。」直視著憲兵的雙眼,梅兒提樂的語氣毫不退讓。

  夜晚逐漸壟罩波維亞村,車輛駛過道路的聲音遮蓋過交談聲,身穿野戰制服的帝國士兵走在道路兩旁,像勝利的戰士般挺著胸。村民驚恐的望著這些占領者,壓抑著內心中的各種感情。

  「妳、妳是誰?」憲兵像是在徵求什麼答案似的開口問,「為什麼要袒護這些人?」

  「這不是袒護!」張開雙手的梅兒提樂大聲的說「身為帝國軍人,對小孩子下手不…不覺得可恥嗎!?」

  可恥?週遭的士兵開始相互交談,有些人露出不屑的表情,也有些人表示認同而離開,憲兵還是抓著小嬰兒,他們很清楚這工作不得不做。

  其實梅兒提樂自己也很清楚,游擊隊擅長的招數就是逼迫對手製造違反人道原則的戰爭暴行。

  但是見到年紀還這麼小的嬰孩被作為戰爭的工具,心地善良的她怎樣就是無法坐視不管。

  「下士,發生什麼事?」官階較高的女憲兵少尉穿過人群問,她原本在別的地方處理事情,聽到吵鬧聲便過來查看。

  「少尉…」抓著嬰兒的憲兵將事情原委告訴那名女憲兵後,退到一旁。

  女憲兵聽完憲兵的報告,點點頭,轉身面對梅兒提樂。

  「可不可以請妳不要妨礙我們工作?」她簡單的說,並瞪了躲在梅兒提樂身後的小孩一眼。

  男孩沒有畏縮,他握緊拳頭並咬著牙,以憎恨的眼神瞪著女憲兵,彷彿在意識中將對方撕碎了數百次。

  「這孩子連槍都拿不動!」梅兒提樂擋在那男孩的前頭,用不滿的眼神試圖說服對方。

  她很清楚游擊隊會造成多大的破壞,但是在心中,她無法認同將小孩一併視為『敵人』的這種荒謬事情。

  「的確,但是他們拿的動手榴彈跟炸彈啊。」女憲兵乾脆的回答。

  想要反駁,但當下梅兒提樂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因為對方說的是事實,手榴彈很輕,不到兩三百公克,即使是幼稚園小朋友都可以拿起來,偷偷塞進車子或是建築物裡面。

  「沒事的話請站到旁邊去吧…」雖然語氣冷淡,但是可以稍微的感受出女憲兵對此有點排斥。

  「殿下,請跟我來。」葛瑞塔走到梅兒提樂身旁,輕聲表示。

  晚上的景色,充滿著神秘,但是因為黑暗,再怎麼神秘再怎麼美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真實也是,因黑暗而模糊不清,無法分辨。

  白色的建築外,穿著軍服的士兵們群圍繞著三名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配掛黑色袖套,是憲兵少尉。

  另外兩名女子穿著跟周遭士兵相同的灰色陸軍制服,分別是陸軍少尉跟准尉士官。

  已經凝固的泥水,沾黏在垂在肩頭上的兩條髮辮,如白瓷般精緻的臉龐流露出不滿的表情,梅兒提樂沒有任何讓步的意思。

  「妳是貴族…?」聽到葛瑞塔稱呼梅兒提樂為『殿下』,女憲兵問道。

  梅兒提樂不是非常願意的輕輕點了一下頭,她最討厭別人問這種問題了。

  「憲兵少尉!站在妳面前的,可是選帝侯席恩公爵家的第三公主。」葛瑞塔用十分宏亮的聲音說,依然面無表情,語氣中帶著一絲絲驕傲。

  聽到帝國大貴族選帝侯的名號,士兵們騷動起來。女憲兵吃驚的睜著眼。

  這樣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渾身髒兮兮的小女生,竟然是帝國七大選帝侯的女兒?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啊。

  「妳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多話了,葛瑞塔……」梅兒提樂一臉無奈,以極小的音量挖苦道。

  「就、就算妳是選帝侯的女兒…」

  帝國軍對於管理體制是非常嚴格的,以前曾發生過無能的貴族軍官仗著特權胡亂干涉,導致戰術失能戰略錯誤,造成軍事上的巨大失敗。

  為了防止這種事情再度發生,帝國軍務省在改革期間,經過皇帝的同意徹底的整頓了這類由無能貴族來領導軍隊的歪風,加強軍隊階級的觀念。上司跟部屬間一切以官階為重,而不是貴族階級。

  但這畢竟是帝國累計千年下來而形成的習俗,無法全盤根除,大多數的貴族軍官在軍隊中,仍不成文的享有比較好的待遇跟特權。

  瑪格上尉分配較好的兵舍給梅兒提樂,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貴族的正義感嗎?但,戰爭並不是靠妳這種美學來打的…」女憲兵的聲音顫抖,仍堅決的表示自己的立場。

  「我並不是想干涉什麼。」梅兒提樂稍微點頭,提高音量,「只是想告訴你們,以槍彈對付手無寸鐵的小孩並不光榮。」

  每次說完話後微微低頭的模樣,是她的習慣。

  「這是謀殺……」她說,「如果身為一位母親,妳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受到這樣的對待嗎?」

  女憲兵聽到謀殺兩個字時,胸口糾了一下。

  孩子?謀、謀殺?母親?厭惡,不自在的感覺,突然間襲捲著她的思緒。

  『妳還很年輕,孩子不是也才剛出生嗎?』這句話重複浮現在女憲兵的腦海中。

  眼前浮現出滿是花圃的小木屋,微笑的丈夫與在搖籃中熟睡的孩子。當她準備揮手、擁抱至愛時,火砲的聲音在耳朵中迴響,花圃與小木屋瞬間被炸成碎片,無法看見丈夫微笑,再也無法撫摸寶貝的小手。

  女憲兵眨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戰場。

  「我…………」女憲兵摸了摸炙熱的臉頰,「嗚…………」

  其實沒別的意思,梅兒提樂只是單純的說出她的看法而已。但沒想到這樣的一句話竟激起了對方內心中的陣陣波瀾。

  握緊了顫抖的拳頭,咬緊嘴唇而欲言又止。最後女憲兵壓低軍帽,帽舌構成的陰影蓋住了逐漸濕潤的雙眼,接著靜靜的帶著其他憲兵離開。

  「對不起。」兩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能聽見。

  曼莎尼亞婦人抱回自己的嬰兒後,不斷以因哭喊而沙啞的聲音向梅兒提樂道謝,懷裡的嬰兒也慢慢停止哭鬧,緩緩睡去。而小男孩什麼也沒說,拔腿衝出人群,消失在黑暗的街道裡。

  士兵們開始散去,梅兒提樂讓葛瑞塔送走婦人。同時,她看到那名像巨人般高大的步兵軍官立德謝姆.斯馬爾特正站在不遠處。

  在夜晚中看不太清楚,但對方似乎是以無法明白的眼神望了自己一眼,然後默默跟著眾人離開。

  「唉唉…………」梅兒提樂嘆了口氣,走回自己的部隊。

  回到屋內,原本餓肚子的士兵們都為她拍手,表示很贊同她的做法,這些年輕士兵雖然年紀輕,但是卻都很善良,其實誰不善良呢?只是為了保衛家園跟祖國,大家不得已要只好拿起槍作戰而已。

  梅兒提樂不好意思的在部屬們的贊賞下吃完飯,接著她花了半個多小時將在裝甲列車上還沒寫完的家信寫完,動身前往連部的軍郵所。

  原本葛瑞塔也想跟著去,但是卻被拒絕。理由是--不過是出去寄個信而以,馬上就回來,沒必要緊跟在身邊,而且葛瑞塔還必須替她管理部隊。

  到了軍郵所正在填寫寄件人資料時,梅兒提樂遇到也來寄信的連長瑪格麗特.芭芭拉.萊希特上尉,於是談起一個小時前所發生的事情。

  「哦,原來發生了這種事情啊。」

  「嗯…」梅兒提樂面帶些許受傷的笑容說,「他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這個嘛…大概是他還沒認同妳吧?不要誤會喔,我指的是他可能還不是太能接受貴族軍官嘛。少尉妳應該還不知道吧?」瑪格上尉接過梅兒提樂傳來的鉛筆邊寫邊說道。

  「啊?」

  「六月六日第六步兵師聽過嗎?」

  「是,有聽過。可是這跟……」

  「等等,我點個菸,」瑪格從口袋裡摸出她最喜歡的帝國牌健康香菸,正要點燃時,見到梅兒提樂微皺起眉頭。

  「啊…抱歉,老毛病嘛。」點點頭後將菸收回煙包跟口袋,瑪格上尉又繼續說下去。

  梅菲斯特帝國皇家陸軍第六步兵師,駐紮於帝國與王聯邊境上的要塞都市夏勒,在九六六年六月初戰爭突然爆發時,遭受王聯軍極為猛烈的圍攻,經過數天激烈的戰鬥後,第六師於六月六日清晨全滅。

  被撕碎的第六師,僅有不到五十名的官兵活著回來。

  通用曆九六六年六月六日,成了帝國軍事史上的災難日。

  「他嘛,據說就是當時少數生還的士兵之一喔。」瑪格上尉填完資料,將手中的信件交出去,「……不過他很少提起自己的事就是啦。」

  「我想大概是因為過去的某些因素,妳覺得他不是很友善吧?」

  瑪格上尉的說法其實有許多保留,為了不刺激身為貴族的梅兒提樂,她選擇較為委婉的用詞,也表達的較為模糊不清。

  這都是在『不得罪貴族』的心態下,所表現出來的。

  「原來…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嗎?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啊?上尉?」梅兒提樂緊握著拳,抓著軍服的下擺,苦惱全顯現在她的小臉上。

  「我、我真的很害怕…很怕因為我的關係…造成跟戰友之間,有不信任感或是嫌隙存在……」她擔心的低聲說。

  這時瑪格上尉越來越感到不可思議。

  這位大貴族的千金小姐,跟預想的真的不一樣。貴族大多不都是驕傲自負,事不關己又固執嗎?

  是啊,尤其是像選帝侯這樣的高級貴族,居然會在平民面前露出煩惱的表情,這真的是太不正常了。

  但想到這裡,瑪格上尉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偏見吧。

  應該說這是大多數人固有觀念中的以偏概全,或許並非所有的帝國貴族都是這個樣子,但是不可否認的,那佔了大多數。

  她從沒看過這麼謙卑,或是說惹人憐愛的貴族。

  瑪格在當下,心裡感到高興許多。她開始暗自慶幸自己擁有像梅兒提樂這樣的部下,即使是貴族或皇族也無所謂。

  「哈哈哈…沒這回事的嘛。」瑪格上尉笑著安慰,「不要想太多了喔。」

  年輕的士兵跟青年軍官,總是會因為職責或其他因素感到沉重的壓力。還不滿二十歲的梅兒提樂,在這樣殘酷的環境下、壓力下,常常無法適當的理解自己與別人的感情。

  離開郵務處的倆人走在波維亞村的石子路上,下過雨的夜晚空氣是特別的乾淨,沒有濃厚的硝煙味或是難聞血腥味。沙礫般大的星星遍佈夜空,閃亮無比,如置身事外的純潔。

  外國的星空是如此的美,在帝國本土看到的應該也是如此吧?

  閃耀的星空,在非常遙遠的距離觀望著名為戰爭的活動。

  「那個…長官的信是寄給?」為了打破沉默,梅兒提樂試著開口問。

  「嗯?哎啊,妳這孩子還挺好奇的嘛,當然是我的那個…那個嘛!」瑪格上尉突然害羞的按著發紅的臉頰說。

  不論戰爭有多麼的激烈,寄信給丈夫跟女兒,是瑪格上尉每天每天都在做的事。她說這是從軍後慢慢養成的習慣,即使沒辦法在當天寄出,也會累積起來找時間全部一起寄回家。

  「唉唉唉,反正審查信件的時候內容一定會被改來改去的嘛。」瑪格上尉攤了攤手說,「哦,說不定根本就不會幫我寄回去呢,聽說會全部捆起來然後整箱整箱的丟掉!」說著說著,露出了氣氛的表情。

  「真的嗎……」

  「對啊,所以我才要每天寄一封嘛。用數量取勝!寄個十封總會有個一兩封到我先生手上吧?」瑪格上尉誇張的舉起手說,好像真有這回事似的。

  為避免軍事情報洩露,軍方通常會進行審核。官兵的書信中,內容若有提及部隊、作戰或是駐地都會被抹消掉--尤其是軍官,因可能參予作戰擬定跟指揮,審查時會更為嚴苛。

  因為寄件的數量十分驚人,審查工作非常的繁重,導致於並不是所有官兵的書信都會處理,有很多很多的未處理信件就這樣被堆在辦公室裡,不是沒了下文不然就是根本沒有寄出。

  所以才會有『全部捆起來然後整箱整箱的丟掉!』的這種謠言。

  「少尉妳呢?寄給誰?」瑪格上尉好奇的叉著腰,眨著眼睛問,「哈…貴族的信應該通常會優先處理的嘛。」

  瑪格上尉的口氣顯的輕鬆許多,她已經明白那什麼得不得罪的想法其實是多餘的,至少在面對梅兒提樂時是多餘的。

  彼此的立場是對等的。

  她想的沒錯,梅兒提樂一點都沒有那種高高在上,難以親近的感覺,反倒是意外的謙遜,非常的好相處。

  能卸下心防交談,讓瑪格上尉覺得很快樂。

  「唔……寄給我母親。」遲疑了一會,梅兒提樂笑著回答。

  沒有像瑪格上尉那樣的充滿熱誠,她寄信回家只是告訴母親:我還活著,請不用太擔心。

  如果太過於投入,在面臨失去時哀傷感反而會特別強烈。

  所以,這樣就可以了。

  「真孝順,那先這樣啦,我要回連部去了。」瑪格上尉看著手錶說。

  「噢!對了,少尉。」

  離開前,瑪格又忽然叫住敬禮完準備離開的梅兒提樂。

  「就我個人而言,是非常支持妳的想法喔,但…有些時候妳應該更仔細的想想它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地還沒乾,靴子踩著積水跟泥巴發出喳喳喳的聲音。滿是履帶痕跡跟軍靴足跡的路上,上尉剛才所說的那句話一直盤續在梅兒提樂的腦海中。

  上尉指的到底是?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什麼嗎?

  蔓沙尼亞的夜晚似乎比下午還要寒冷不少,涼風影響著思緒,西南風吹著她的兩條深色髮辮與瀏海左右搖晃。

  梅兒提樂不斷思考著,直到思考被猝然的爆炸聲粉碎。

  咻…碰轟---!!!

  建築物炸裂,木石碎飛的聲音自右方傳來,同一時間,左後方傳出重機槍的掃射聲。

  低沉的槍械操作聲混雜著人的喊叫,充斥在夜晚中的波維亞村。

  「敵襲!敵襲!全員備戰!」

  「哨兵到底在幹什麼!?」

  「急救班搶救傷者!其他人快點滅火!組織防禦!快!」

  突然受到夜擊,帝國軍在第一時間陷入混亂,夜晚的戰鬥非常危險,在黑暗中因恐懼及緊張所致,發現人影就加以射擊,許多友軍受到誤擊,不少村民在逃亡中也遭到流彈命中。

  被汽油彈攻擊的建築物紛紛燃燒起來,提供了有限的照明。在重複發射照明彈之後,帝國軍才慢慢的從混亂的狀態中恢復。

  「游擊隊,是游擊隊!」有人喊道。

  「開火!把他們全都殺了!」

  帝國軍畢竟是正規的戰鬥部隊,很快的就部署起強力的防禦網,企圖將游擊隊逐出村莊。

  射擊時槍口所產生的點點火燄,就像星星在閃耀一般,不規則的跳動、忽明忽滅。宛如金屬被撕裂的槍聲,從街頭至街尾,從未停止過。

  「自作聰明嘛!趕走他們有什麼用?之後還不是會再來!?」在連指揮所的瑪格上尉說,「讓二三排從村莊兩翼迂迴進行包夾,這樣就可以斷掉他們的退路!馬上執行!這次一定要把那些討厭的壞蛋給全燻掉。」

  「夜晚的視線不良,注意不要誤擊友軍。前進時記得發射照明彈。」她咬著菸呼了一口。

  大家早已習慣上尉抽健康香菸時散發出來的難聞怪味了。

  「煙霧彈的效果太差了,改用無線電隨時保持聯絡。」

  二排跟三排聽令後隨即出發,展開部署,預備排除抵抗然後前進。

  「第四排負責…等等!蓋爾芙斯特少尉她人呢?」瑪格上尉赫然發現梅兒提樂並沒有在指揮所內。

  「報告上尉,她好像不在。」

  「搞什麼!?沒人知道她在哪嗎!?」她大喊道。從郵局離開還不到十分鐘呢,若說是在回營的路上,現在應該早就在這待命才對。

  那孩子這個時候到底是跑哪去了啊?不會害怕的躲起來了吧?

  瑪格上尉心想著,然後對這個狀況很明快的做出決定。她讓副連長納維茨中尉前去第四排接手指揮,會同部隊一起發起反擊。

  「立德謝姆,你負責掃蕩,碰到武裝的村民不必留情。」瑪格上尉對還沒有分派任務的立德謝姆說。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立德謝姆爽朗的答道,提著槍離開。

  瑪格上尉將抽完的菸丟在地上,以靴根踩熄。閉起眼睛喃喃自語道…

  「那孩子應該…不會有事吧?」

  她撐著頭,重新點燃一根菸,香菸的怪味逐漸瀰漫。



通用曆967年 4月10日
曼莎尼亞公國 波維亞村 中央教堂東方


  帝國軍的主力跟游擊隊在村莊中央的廣場形成對峙,游擊隊在這晚投入的兵力跟以往不同,十分的龐大,似乎是經過計畫的大規模奇襲。

  大概是希望奪回村莊吧?

  雖然沒有曼莎尼亞正規軍的重型火力支援,但是游擊隊所攜帶的小型迫擊砲與土製炸彈仍造成了不小的損傷。

  迂迴的帝國部隊也在村莊外圍跟游擊隊展開小規模的交火,不過推進頗為順利,將會如預期的包圍住敵軍。

  「機槍班!火線向前延伸五公尺!」接手指揮第四排的副連長杭波.納維茨中尉以沉穩的聲音下令。

  帝國軍的重機槍持續發出如猛獸怒吼般的掃射聲,曳光彈在黑夜中緩緩向遠方延伸,準確的覆蓋住敵軍發出射擊的閃光。

  封住敵軍的火點後,帝國軍再次發射兩枚照明彈,正在轉移陣地的游擊隊的身影清楚暴露在廣場與牆壁上,在副連長的命令下,這些游擊隊全成了重機槍的槍下亡魂。

  納維茨是名優秀的軍官,能夠冷靜的做出判斷,雖然作風嚴厲但並不會鑽牛角尖。

  「副連長!不好了!瑪、瑪爾貝克准尉她不見了!」一名士兵著急的跑來報告。

  「哦,是嗎?」納維茨中尉皺起眉頭,嘴角微微下彎著,「嗯……沒關係!不要管她,繼續攻擊!」

  她還真是忠心啊…但以軍隊這種組織的角度來說,太不可取就是。納維茨中尉喃喃著,聳了聳肩。

  「您在哪!殿下!殿下---!」全副武裝的葛瑞塔.瑪爾貝克准尉,在村莊內奔跑大吼著。

  經過自我強化的嚴格鍛鍊,讓她擁有極佳的體能,即使背負著重達二十公斤的裝備全力奔跑,也不會喘半口氣。

  以極快的速度跑過數個路口,繞過轉角,葛瑞塔迎面碰上三名拋棄陣地正準備移動的游擊隊。

  「嘖!」她咒罵一聲。

  站穩後,如眨眼般的快速,葛瑞塔手中的衝鋒槍發出怒吼,滾燙的空彈殼散落一地,三名游擊隊員在不到三秒的時間內全成了蜂窩。

  「殿下!您在哪!」她拔下空彈夾丟在地上,裝填新蛋夾繼續奔跑起來。

  距離葛瑞塔數十公尺之外,隔著好幾棟房屋的一條小路上,梅兒提樂在夜色下奔跑著。

  「呼……呼……呼………」不間斷的快跑使她氣喘連連。戰鬥爆發時她想依著原路返回,但在經過路口時卻被一陣掃射給阻退。

  在夜晚中她無法確認開火的到底是敵人還是友軍,也沒足夠的經驗能靠射擊聲分辨出武器的種類。

  在無法做出決定的情況下,梅兒提樂退了回來,希望能以繞路而行的方式回到自己的部隊,但是戰鬥逐漸擴大,波維亞村那視線不佳的夜晚也讓她無法有效掌握現在的位置。

  子彈在身旁飛舞,她只好壓低身子來移動,有的時候還不得不用趴著的姿勢爬過激烈交火的轉角。

  怎麼辦?怎麼辦?梅兒提樂焦急的想著,還是無法確認友軍的方向到底在哪,雙方說的都是同樣的語言,以腔調來做區分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而且交火的槍聲嚴重干擾了她的聽覺。

  「葛瑞塔現在一定很著急…」她趴在地上,雙手抱頭保護著哀嚎,「嗚啊啊,她一定也氣瘋了啦……」

  如果當初不苟言笑的副官有跟來的話,說不定現在梅兒提樂早就能回到部隊去指揮戰鬥了。都是因為自作主張,才害的自己落的現在這個下場。

  緩慢爬行時,她看到數名村民往與自己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們去的方向,是敵軍的位置嗎?

  唔,應該是吧……所以說,我依照現在的方向是正確的囉?

  加深自信心後,梅兒提樂繼續移動,逐漸往可能是友軍的方向前進。

  手肘因不斷摩擦地面的碎石而感到刺痛,濕冷的泥地緊觸著雙腳,軍靴又濕又黏,沾著混雜著鐵臭味的爛泥土被槍彈打中,飛濺在臉頰與頭髮上。

  「唔唔……唔唔………」沒有攜帶武器的梅兒提樂,只能不斷的靠掩蔽物匍匐前進。

  好不容易爬到一條小巷內,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按著不斷蹦蹦狂跳的心口,暫時鬆了口氣。這巷子很窄,寬度大約只有一公尺多,極限大概是能讓個胖子勉強通過。

  周圍都是木製的矮房,其中一棟已經起火燃燒,木材灼燒的啪哩聲隨著火花不斷往天上飛去。這兒似乎遠離戰鬥,聽不到槍砲聲。偶爾的幾聲爆炸,都在很遠的位置。

  「呼、呼呼……」氣喘吁吁的梅兒提樂,靠著牆坐下,閉上眼睛使自己安定下來。

  再過去應該就是友軍了吧?休息一下再出發,葛瑞塔現在會在哪裡呢?她一定很著急很擔心吧?希望她不要太急躁,如果因此受傷就不好了…

  唉唉…說來說去,這都是我的錯。她拍打自己的額頭,無奈苦笑。

  正當梅兒提樂調整呼吸時,一個矮小的身影出現在巷口,並朝她跑來。

  「咦?葛瑞塔,是妳嗎?」因背光的關係,梅兒提樂看不太清楚那人的樣子。

  應該是妳吧?不,絕對是吧?她這樣認為。

  梅兒提樂站起身子,吐了吐舌頭,「呀哈哈…抱歉抱歉,我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啦。妳不要生氣………」

  近看時才知道,並不是葛瑞塔,而是她下午所救的那位小男孩。

  「咦咦,小弟弟是你啊?怎麼會…?」

  小男孩沒有回答,小手握著一把舊式的轉輪手槍,橘黃色的上衣既破爛又骯髒,頭髮似乎被火燒過而捲曲發出臭味,憤怒的表情沾滿著黑土完完全全的表現在他圓圓的童臉上。

  咖喀!男孩舉起槍,轉輪手槍很重體積也很大,他必須用雙手握住才能勉強的將槍舉起來。

  因重量而顫晃不斷的槍口,對準著梅兒提樂,男孩的這個舉動讓她嚇了一大跳。

  「不、不可以!不可以拿槍指著人!」努力壓抑著恐懼,梅兒提樂勉強保持鎮定,並伸出手說,「這樣是很危險的喔…把它交給大姐姐,好不好?」

  雖然面帶溫和的微笑,但是梅兒提樂的聲音卻顫抖不已。

  淚水滑過臉上髒污的黑土,在男孩的臉頰上形成一條乾淨的細線。

  男孩不斷用力搖頭,雙手更握緊了槍,槍口的晃動因激動而越加激烈。

  扣下板機的同時,小男孩也被射擊的後座力震的跌坐在地,脫手而去的轉輪手槍滾進一旁的水溝。

  「咿嗚----!!!」梅兒提樂跪在地上。

  身為帝國軍人早應習慣被敵人開火射擊,這點梅兒提樂是沒有問題的,再怎麼說也經歷過了下午的戰鬥。

  但是,從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被人開槍攻擊過,這跟在軍官學校的實彈演習完全不同,這是在異鄉的戰爭,生與死就在一瞬之間。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對我開槍?

  遮著雙耳的手貼著臉,因恐懼而失禁的梅兒提樂緊夾著腿,咬緊著唇想抑制不聽使喚的身體停止發抖。

  男孩爬了起來,搓著開槍後震的發疼的小手,他四處都找不著手槍,回頭看著魂不附體呆坐在地上的梅兒提樂,仍感到莫名的憤怒,便抓起路邊的一塊石頭吶喊一聲,衝了過去。

  死吧!現在小男孩的心中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哇啊啊啊!?」

  喀碰喀碰喀碰---!!突然,衝鋒槍的射擊聲響撤整條小巷。

  簡短而清脆,點放射擊讓泥地上多了幾枚彈殼。石頭連帶著小男孩的手掌被擊成碎片,他痛的倒在地上翻滾,嚎啕大哭。

  「殿下您沒事吧?」握著衝鋒槍的葛瑞塔看著驚魂未定的梅兒提樂,平穩的聲中帶著擔憂。

  手被轟碎的男孩充滿著恐懼,哭喪著臉連滾帶爬的往巷尾逃去。

  葛歲塔舉起衝鋒槍瞄準他的背影,她絕不會容許任何人欺侮梅兒提樂,也絕不會原諒那些人。

  「不要,就放過他吧…好嗎?」露出回神的同情表情,梅兒提樂按下葛瑞塔舉起的衝鋒槍,顫抖的說道。

  意圖傷害殿下,就算是小孩也不能饒恕。護主心切的葛瑞塔想這麼說,但梅兒提樂那小巧善良卻受到心靈創傷的臉蛋卻讓她開不了口。

  最後,她放下了槍。

  「怎麼會……為什麼呢?」梅兒提樂抱著葛瑞塔開始哭泣,「我、我不是救了他的家人嗎?為什麼啊………」

  面無表情的侍從沉默著,緩緩的扶起流淚的主人。

  「走吧,殿下。」她輕聲說,「現在您該換套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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