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之鑰Online
第四集02.
豔陽高照,晴空朗朗,黃沙滾滾,放眼望去一片砂丘,無盡荒涼。此時,炎陽正毒辣,只怕整片沙漠再找不到別的生物,卻見遠方有兩條人影牽著一匹搖搖晃晃三步一小歇五步一大跌的駱駝,兀自直挺挺地勇往直前款款而行。
領頭的那名男子神情嚴肅目光清冷,面上罩著一層寒霜,緊抿薄唇,眉頭緊捻的川字始終沒有展開過,似有不快糾結於心,一路沉默無聲。
只苦了緊緊跟著他的那名娃娃臉男子,一面使勁的攥著那匹不聽話的駱駝,還得留意自己行進的速度不被落下。
唉──他是招誰惹誰了?這是……
這會兒已不知是他第幾回在自個心中苦笑自問。
望著那人的背影,循著他在滾滾黃沙上堅定踩下的烙印,腳踩在沙上也踩在他的心上,他曾不只一次的想,如果那年不是那樣的一個惡作劇,讓翼走進了自己心裡,也讓他走進了翼的生命,或許他和他今生只註定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也不會有交集。
然而,他卻妒嫉……
他們之間,如果少了凱,一切就變得那麼不一樣;翼的眼裡從來就只有凱,會對自己好也是為了凱說過的一句話。
早知道自己是沾了凱的光,卻不只一次的渴望,渴望翼心裡存在的那人是他,即使他一向掩飾的很好,即使翼不知為什麼從一開始就知道並不斷藉機打擊他……
一切早知道,卻不想事情真發生時,竟會讓他如此懊喪後怕。
那天──
他跟在絕然而去的翼身後,即使不要命似的發了瘋的狂奔,把銀翼的車速逼到了極限,跟上了高速公路,仍是連翼的車尾都見不到。
一路上卻見了好幾起連環車禍,響徹雲霄的警笛聲響緊緊追著他不放,當他好容易甩開那群煩人的條子,面如白紙的趕到公司的時候……
不知為何,翼正抱著凱站在那棟大樓的門口,似是發呆了半日,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及至看見他,只冷冷的撂下一句:「讓開!」
那面色看上去竟有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氣勢,哪還有平日兄弟手足間的溫情?看得他心底一涼,大半天動彈不得,作不得聲。
思緒一轉,他便想到……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翼看他的目光便和往常不同,雖然那裡面從以前就包含了很多他不懂的東西,但為何會多了恨和不甘?
又是從幾時開始,翼變得特別敏感,幾乎寸步不離凱,雖然他知道翼和凱的感情從以前就很好,但這情況卻很不一樣,那一陣子,翼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很容易受到驚嚇,並有著歇斯底里的症狀,只要凱一離開他的視線就異常不安。
可幸,這段日子沒有持續很久,突然間某天,翼又一如既往,雲淡風清的笑著變回他的好哥兒們,對這一切絕口不提。
但他隱約感覺到回不去了,原本就橫跨在他們之間的距離,恐怕窮此一生都無法彌平了。
這之後,翼一直或有意或無意的避開凱,中間總不忘拉上個他,然後在翼16歲的時候,只留下一句話,毅然的遠走他鄉,應了徐志摩再別康橋那句話”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任何雲彩”……什麼也沒帶。
雖然翼一直和他們保持著聯絡,卻堅持不接受任何本家的幫助。
本來這些鎖事已隨著時間幾乎讓他遺忘,卻偏偏讓他在看見翼抱著凱站在公司門口那一幕突然想起來。
然而卻未及讓他細想,這些浮光一現的片斷,卻又忽地消逝無蹤。
一直走在前面的夜星憐不知為什麼停下腳步,冷眼看著血影蝶映,雖然血影蝶映顧著想自己的心事,但還是察覺到了,也跟著停下腳步,不解地回望他。
夜星憐說:「那件事純粹是意外,我對你沒那種意思,也不希望你因此產生任何誤會,但別想我會跟你道歉,你自己要負一半責任。」
『那件事……是指在夜璇城自己對他說狂風是凱在遊戲裡要找的女孩,結果這傢伙突然像得了失心瘋獸性大發差點侵犯自己的事件嗎?』這樣沒頭沒腦天外飛來的一段話,血影蝶映只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在說些什麼。
「為什麼要特地跟我解釋?」
「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兄弟。」
「……」血影蝶映啞然,這還真像是夜星憐的作風。
果然還是注意到了嗎?即使因為凱的事情陷入極度瘋狂的狀態,還是注意到我這幾天內心細微的變化,他一向我行我素不怕被人誤會,特地跟我解釋是不是表示我在他心中佔了很重要的地位,即使比不上凱。
一切又回到我所希望的狀態,應該要高興才對,為何內心深處仍感到失落?
夜星憐仍盯著血影蝶映的側臉揣測他的心理活動,還好把話說開了,不過血影蝶映的反應卻令他不太滿意,看樣子他們之間尷尬的氣氛還要再持續個幾天。
本來這次的事他也沒打算解釋的,他以為瀧明白的,那不過是個意外。
原本以為時間自然會讓這份尷尬消逝,只要過個幾天瀧自然就會回復正常,和以往無數次一樣,若無其事的繼續當他的死黨。
可事情卻不如他原先所想……
回到現實生活中的這幾天,瀧一直有意無意地躲著他,就算兩人為了工作關係不得不湊到一塊,瀧的話也是非常的少,和工作無關的事他都閉口不談,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目光也總是看向別的地方,總之就是非常怪異。
逼得他不得不正視這問題的嚴重性。
雖然瀧從來沒有親口說過喜歡他,也不曾像他對凱那樣用行動證明自己的心意,但他就是知道瀧在心裡喜歡著自己,即使一直以來瀧自以為隱藏得很好,也不願意去正視這份感情。
從小時候開始,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逐凱,而瀧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他,他明明知道卻又變本加厲的纏著凱,藉以粉碎瀧對他抱持的希望。
這一切會變得如此複雜,都要歸功於當初凱那個該死的惡作劇,要是當初不要答應他扮成女裝,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呢?
凱常說:「翼,你長得真漂亮,看起來真像個天使。」
他會回答:「開什麼玩笑!說過多少次,我、是、男、的。稱讚一個男生不是誇他漂亮,要說他酷、帥、有型,你懂不懂?天使啊、神明什麼的……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人的智商一但超過一個標準,果然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樣,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他徹底的明白,這輩子不管怎麼樣自己也和天使這兩個字扯不上邊,不只身體連靈魂也是既墮落又污穢,在他眼中配得上天使這兩個字的只有瀧。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明媚的午后,他穿了女裝被凱一個人扔在屋裡,在那高高的樓梯上生著悶氣。
凱笑咪咪的帶著那個金髮男孩走到自己面前,當他視線和自己對望的時候,雖然害羞的紅了臉眼裡卻寫滿驚豔。
但瀧卻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像太陽般那麼耀眼,讓長期在黑暗中生存的自己簡直就像要被融化般不敢直視。
瀧對他來說太過完美,幾乎找不到任何缺陷,他一輩子也無法做到瀧這樣的境界,他自私地希望瀧一直都是這樣,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能玷污他。
而凱──從本質上來看,和自己是同一類人。或許因為如此,也更容易互相理解,相處起來更為輕鬆自在。自己會特別依賴凱的原因也來自這個吧……還有就是自己怕麻煩的個性,如果不論做什麼事情,都要一一為自己的行為尋找合理的解釋,天啊,還不如讓他死掉算了。
好像是不久前才發生過的事……
他纏著凱給他第N次告白,明知道瀧站在門後,從未完全闔上的門縫可以看見房內的動靜。他卻硬把凱推倒在床上往他臉上親,還把凱的上衣扯開裸露大片胸膛,只是還沒親下去瀧就默默走開。
凱趁機避開他的吻,迎頭給他一個爆栗,「何必呢?既然重視他為何還要故意傷害他?你做過的事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這樣還敢整日大言不慚說你愛我。」凱是帶著笑意說的,語氣盡是調侃卻不是責怪。
自己的反應卻是裝傻,繼續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凱調笑,等凱終於受不了一腳把他踹出門。
自己做過什麼,老實說記不太清楚了。
除了在家天天纏著凱,在外頭也有個響亮的名號“情場摧花手”,不管男的女的,清純的、妖豔的、狂野的、保守的,哪種年齡類型都好,只要長得好看的一律來者不拒,當著瀧的面和這些人親熱是常有的事,只是瀧都堅持不住自動走開。
而與自己不同,瀧在感情這方面單純的就像一張白紙,戀愛紀錄到目前為止是零。這不是表示瀧對他一片癡心,也不是瀧對美麗的異性不會動心。
這不是偶然,而是他的傑作!
凡是喜歡瀧或是瀧有可能喜歡上的,無一不事先遭到他毒手,玩弄過再丟棄是他常用的手段,即使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失望嗎?」夜星憐突如其來冒出一句。
血影蝶映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如果不是的話,就不要老擺著一張怨婦臉,好像一副慾求不滿的表情。還是你希望我對你做些什麼?」
血影蝶映總算搞懂夜星憐說些什麼,又羞又窘,面紅耳斥氣得破口大罵,「你這個淫魔,滿腦子齷齪思想,嘴巴放乾淨點!誰希望你對我做些什麼……」
「你以為我會對你這種發育不良的平板身材感興趣嗎?我可沒這麼饑不擇食,而且你動不動喊打喊殺的像顆不定時炸彈,我可無福消受。放心好了,做為情人你實在不是我的菜,做為兄弟我是不會嫌棄你的……」
差點忘了,這才是夜星憐的本性──自己真是大腦進了水,才會因為那個意外的吻而胡思亂想!不過這一刻算是徹底清醒了,連最後一絲迷惘都被趕出血影蝶映腦中,他恢復原來的態度和夜星憐說話,當然不忘賞夜星憐一記拐子,「有力氣在這邊胡說八道,還不如快點走,早點找到狂風。」
『唉?就這樣?』
原來要讓他們之間的尷尬消失這麼簡單。
夜星憐突然有點鬱悶,難道自己的魅力就這麼點嗎?
夜星憐捂著疼痛的胸口沒有反駁,兩人又繼續走了。
說起來兩人會出現在這個沙漠的原因,是因為夜星憐上線之後,突然收到靈的密語。
當初和靈相識是在另一個網遊,兩人在遊戲中是死對頭,不打不相識,打架打久了竟然打出兄弟情。
後來知道靈是一個電腦工程師,編寫遊戲程序對他來說是小CASE,然後當凱要求夜星憐幫忙遊戲企劃的時候,他也物盡其用的把靈拖下水騙到公司來了。
只是照理說靈應該每天忙著除錯跟進行遊戲更新的事忙得要死,怎麼會有空以一般玩家的身份進來玩“時空之鑰”,這是他唯一感到疑惑不解的地方。
靈也沒給夜星憐多做解釋,只說他們在某個地下宮殿打王的時候,很巧合遇到狂風了,然後狂風現在一直和他們在一塊。
至於靈為什麼會認得狂風,是因為上次為了處理凱的事情衝回公司找戢宸理論,在把凱放進專為遊戲設計的維生倉之後,夜星憐順道繞去探視以公司為家忙得沒日沒夜的好友靈,曾經拿狂風本人的照片給靈看過,跟他說這是他們在遊戲中要找的人,要是他見到的話幫忙留意一下。
凱的行動已經被戢宸限制住了,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而且戢宸還很囂張的向他宣示主權,那傢伙不知覬覦凱多久了,凱應該早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的吧?夜星憐心想,那麼當初叫他們尋找狂風這件事,就不會像他表面所說這麼單純,凱肯定留了一條尋找他的線索在狂風手上。
說起來狂風算是他的情敵,不過對於一個身上帶有這麼多和凱相似特質的情敵他還真恨不起來,只能說這種感情非常複雜。
一個人如果抱持認真的心態對同一個對象告白了九百九十九次,沒有得到過正面答覆,還能不心灰意冷,他就不算真是個人。
夜星憐也不例外,雖然在外他總是玩世不恭四處捻花惹草,但他真正愛的人一直只有一個,從來不曾改變過,他是這樣認為的,但是堅持這麼多年他也累了。
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是第一千次,也是最後一次給凱告白。
那一天,窗外飄著雨。
他說,“從我們認識以來,六年多二千一百多個日子,我對你一直是真心的,但不論我怎麼說怎麼做,你總是不給我正面回應,我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也是會累的,我現在好累好累,但我還是在等你的答案。如果這一次你拒絕我,我真的會放棄的……”
也許是他態度非常認真,也許是他眼神十分悲傷還流著兩行清淚,凱竟然正面給他答案,但凱說出的話不是他真正想聽的,凱說,“對不起……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在認識你之前,她就一直住在我心裡。”
還記得自己轉身衝出屋外,淋著雨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凱沒有追來,也沒有像以前一樣笑著說這不過是個惡作劇。
他知道凱這一次是認真的,然後他搬出了他們共同居住了六年的莊園,用他這些年賺來的錢隻身回到台灣,他想徹底忘了凱。
但是當兩年後,凱又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竟然很沒骨氣的答應要幫他了。
雖然自己執著六年的單戀宣告破滅了,但他不會忘,在他生命中最黑暗低潮的時候,是凱這個和他素不相識的人,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給了他一個正常人應有的童年,給了他和瀧成為死黨的機會,給了他數不清的回憶。
如果當初凱沒有插手他的人生,那麼說不定他這輩子剩下的歲月,都只會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渡過,也說不定會餓死在街頭無人問。
「你怎麼了?」血影蝶映問,夜星憐的臉色白得像紙。
「沒什麼……被你傳染,想到一些過去的事。到綠洲了?」
「早到很久了,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先休息一下,再去找找你那朋友說的部落?」
「嗯。」
到綠洲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兩人實在也累得夠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