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不知道多少天了……只知道是第三年。時間漫長得超乎想像；而我，已經不想再去一一計數了。
妳知道嗎？阿傑已經結婚了，想不到吧！沒想到那個當初成天只會討論黃色議題，被班上女生集體唾棄的大男孩，找到了屬於他的真愛。典禮當天的阿傑哭慘了，小志把這段全程錄起來，準備以後虧爆他……
嘛……這話題太過無聊了吧？啊──差點還忘了小乖，以前整天黏在妳身邊，把我視為情敵的傻女孩。她現在可有趣了，她啊……
…………
吶……
還是好不習慣這麼安靜耶。
◆ ◆ ◆
四季不斷更迭，如今又重回了妳我相遇的季節了。
我沒有刻意注意，甚至下意識是刻意不去注意的。
可是，那颯颯秋風從昨晚就不斷提醒著自己──是啊，妳與我一同在那杳無人跡的公園，聽過無數次熟悉的聲音，風與落葉摩擦過的窸窣聲。
妳輕枕在我的膝上，我坐在老舊的長板凳上。我們的角色總是如此錯換，妳總是魯莽，我總是細膩，當然，妳從不承認這一點。
每次在公園妳總說最愛的季節是秋天，最愛的一幕是秋季的晚霞，因為令人感覺十足淒美。我知道妳總嚮往刻骨銘心的浪漫，卻又享受雲淡風輕的幸福。
而今，我眺望著晚天挾著醉意的紅霞……
……天空離我好遙遠，過去與妳曾共有過的天空、雲朵，仿佛都已不再熟悉。
我拆開了信封，打開了信紙，上頭殘留著妳獨有的香氣。
給二十三歲的帥氣小灰，哈！我知道你討厭這綽號，我偏要這麼叫你咧！不過我相信你已經成熟到不會吐我嘈了吧？嘻嘻！
是啊，變得更加成熟了，所以我會用更成熟的方式繼續吐槽你，敬請期待。
今年的秋風是否一如往常颯颯作響呢？好想看看緋紅的天空喔！
秋季一如往常，妳看到的話一定會很開心。
還是很難過嗎？小灰？對不起……原本想說些快樂的，還是說說二十三歲的你過得怎樣吧……
即使是手寫的對不起，對倔強的妳來說已不可思議，而能再次看見妳的關切，對我來說早已是個奇蹟……
前陣子，我看見了一對學生情侶靠在屋簷下躲雨，巧的是，那是第一次與妳說話的地方。當下，就把雨傘給了那對小情侶，換我躲在屋簷下，屋簷上的鳥巢已經移了位，消失了。我真的已經有點忘記第一次跟妳說過甚麼話了，因為妳沒怎麼反應。幸好我們總是很有緣，每次放學後躲雨都在同一個屋簷下，妳肯定不知道我多感謝那屋簷，不然我們必定失之交臂。
我們這樣每一年通一次信，不覺得很像牛郎織女嗎，嘻！現實淒美浪漫的一對戀人，不是嗎？
就知道你又會想到奇怪的地方去，無妨，這樣才是妳啊。
最近我在思索著要怎樣才能更接近妳，可是無論想破腦袋我就想不通。以前妳總愛做些出乎意料的惡作劇，這一次妳離去，是一場精心策畫的世紀惡作劇嗎？
妳說，要盡量為未來每一年的我寫一封信，放在約定的地方，叫我每年生日拆一封，然後再寫一封回應信放回去。
妳說，妳一定會看到，在天國。
而妳預先寫的每一封信，要我當作是從天國寄來的。
我覺得我好天真，在妳笑著說的瞬間，幾乎相信了。
但我不懂「天國」這個存在，因為它超乎了我對現世的想像，至少我們已經不算在同個世界了吧？如果看不到、聽不見，妳算不算消失了？我突然害怕了起來。
我的思念只能透過一張薄薄的紙傳達給妳，而思念究竟能傳達多遠？我只能暗自祈禱，天國能否距離我這個世界更近一些呢……
在我這世界之外的天國，是怎樣的世界呢？我常常在想這樣的問題。妳是否如我一般思念著對方呢？妳也會因為見不到彼此而感到寂寥、心痛嗎？
最近我感到懼怕，日復一日，開始淡忘許多妳的記憶，怕最後妳的存在變成只不過是我虛構的。我怕，日復一日，再也無人記得妳，就連自己也忘了妳，世界就再無人證明妳曾經笑過、哭過……
我怕……真的好怕……
吶……小灰，最近我常常驚醒，夢中的你影像好模糊、好模糊……我開始懷念與你的回憶，一舉一動也想仔細回想……啊啊！又鼻酸了，最近的我變得好感性喔，真不像自己……小灰……我該怎麼辦…………對不起，明明是想給你加油打氣的……
我仰著頭，努力忍住淚水。妳每次想哭的時候就仰著頭，說淚水就會倒流，當時我還笑妳笨蛋。
寫這封信時，妳應該是最痛苦的時候，可是妳總是默默忍受，還為三年後的我著想，而我……甚麼都做不到嗎？
也許是真的害怕甚麼都做不到，所以有意識地不斷在我們共有回憶的場所流連，儘管明知妳的身影不可能在那裏了……可是我能做的就是把妳牢牢記住，如同妳最後做的事情一樣。即便只能掌握住妳的蛛絲馬跡，即便只是一個街角，我也不想忘記當時的低語、當時的悸動。
因為，我不能再失去妳一次。
小灰，每當我在深夜在病房裡醒來，好害怕，好孤寂、好安靜、好黑、好冷……開始害怕眼睛閉上就睜不開了，那時，我會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醒來嗎？我不斷用僅剩的回憶取暖，有小灰在身旁我就不會再害怕了……
我也是，夜幕深垂時，再也不能找到任何藉口安慰自己，仿佛死屍一般，冰冷、蒼白，我一度以為我死了。驅使著我的，給我暖氣的是僅剩的回憶。有妳在身旁我就不會再害怕了……
想著當時的妳……
想著當時的你，叫我不要躺在公園的草地上，會弄髒衣服，我愛看你為我擔心的表情，我還喜歡你……
我還喜歡妳的倔強。雖然很傷腦筋，但妳如小女孩般倔強的表情，讓我深深著迷。
吶……我覺得好不可思議，我正在對三年後的小灰說著話呢！光是能夠這樣對你說話，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奇蹟。這如頭髮般厚度的紙隔著的是三年，那時，紙的另一端上，小灰會是怎樣的表情，想些甚麼呢？
我想起了寒涼的秋風，風中有妳我的依偎享受對方溫暖。
我也想著雨中妳頂著濕透的頭髮，衝著我任性地吐舌頭。
我更想著一同欣賞的旖旎星空……
另一端的你，又想著甚麼呢？
……一同在公園嘻鬧、一同再過一次生日、一同享受朝陽的溫暖、一同感受著晚上的寒冷，好想與小灰共渡無數個未來……
我也是……
我想未來我會在天國看著小灰吧？到時候，小灰可別垂頭喪氣的喔！！
天國，應該是在天上吧？那抬起頭來，會看的到妳嗎？
我抬起頭，視線越過彼空裡的層層雲朵。鼻子頓時一酸，我強忍住淚，堅持不讓淚水滑落，因為不想讓妳看見我垂頭喪氣的模樣……
我就在這裡，妳看見了嗎？？
阿馨？
全文完
創作內容
[達人專欄] 【秋天、公園、雲】一封天國捎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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