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很清楚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因為輪輪所留下來的待機指令,所以我就先進到了她的家中等她回來。
但是我不清楚的是--
「看樣子你並非第一次來輪輪的小姐的家對吧?」梅菲絲特說。
--為什麼她也會一起留在這裡啊?
「這是第二次。」
「原來如此。」
她點點頭,我發現這四個字似乎是她的口頭禪。
我打開冰箱,替她跟我自己各倒了一杯水後,在她斜對面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雖然我知道這樣有點不妥,但我還是忍不住朝著走廊深處的那扇門望了一眼(目前門內毫無動靜),然後又看了還被擱置在櫃子旁的鋁棒一眼,它一如昨日,還穿著略帶血色的外衣。
我不禁思考,身為一個男友,是不是該為了掩飾女友的罪行,替她洗掉血跡呢?
可是(根據CSI的劇情)血跡似乎沒有那麼好洗掉。
所以該偷偷把它丟在某個永遠都不會有人跑去的地方嗎?
但若先撇去外太空之類的選項,對於越來越寸土寸金的這世界而言,真的有那種地方存在嗎?
嗯………………不行了,無論我怎麼想,除了生命本質的最深處之外,我還真的找不到一個人類會放棄探索的地方。
「就我所知,」她發言將我的注意力拉回,「亞蒙先生,就我所知,輪輪小姐並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女孩,對吧?」
「嗯,確實是這樣。」我說,「不過如果妳跟他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她還是有些特別的幽默感。比方說……對了,就像是會把覺得難看的書用好看的書壓在底下表示抗議。又或者把寫得差的那集倒過來放回書架上。還有--這是我昨天才發現的--她好像偶爾會試著說或者做些在書裡看到的台詞……不過其實我不大確定那是不是一種幽默啦。」
也可能是種撒嬌--不過我當然沒說出口。
「原來如此。」她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有必要重複三次嗎?
「那麼,」她接著說,「剛剛輪輪小姐的話也只是個玩笑對吧?亞蒙先生?」
「妳沒特定指出哪段話……不過就我的印象來說,從妳跟她開始對話到結束,我想她說的應該都是實話。」
「原來如此。」她說,「也就是說,亞蒙先生,你真的是輪輪小姐的男朋友?」
沒想到要承認這件事情比想像中的稍難,於是我先深深吸了口氣,但是接著又擔心回答得太理直氣壯讓人以為我在炫耀,於是又把那口氣還給了這塊空間,最後用著適合大多數人類服用的語氣說道:「沒錯。」
「原來如此。」她說,「那麼,亞蒙先生,我有個小小的建議。」
建議?關於我跟輪輪的事情?
她要說什麼?她會說什麼?
又或者以她的身分適合說什麼?
「 嗎?」
在我思考的那片刻,梅菲絲特似乎開口說出了什麼話。
但是因為我一時出了神,因此只有愣愣地看著她。
「你沒聽到嗎?」她說,「我剛剛說的是,亞蒙先生,可以請你好好地去死一死嗎?」
她此刻裝備的表情依舊是還微笑。
而且也依舊還是那會讓她在大學時期電腦都不愁沒人修、到哪都會有學長的免費機車代步、學雜費可以全額減免的美麗笑容。
可是她的眼神卻十分認真。
身為一個連自己父親的死因都有七種普通版外加一個隱藏版可供自己選擇的謊言達人,我很確定她說的是真話。
真實到彷彿佔有空間、擁有質量、還可以拿起來打人、打完了以後還可以當凳子坐的實話。
「啊,別誤會。」她保持微笑,「我只是強烈的希望您的生命跡象可以就此消失,對你並無惡意。」
以內容而言,她的話讓人無法相信。
但是以態度而言,她卻有著讓人不得不信的強大說服力。
然而,也許就是因為她的語氣中真的毫無惡意,反而讓人在語氣之外感覺到了濃得嗆鼻的惡意。
「原來如此。」我偷了她的口頭禪,並且換我露出微笑,雖然相比之下,這笑容可能只會讓我在未來大學生涯裡多收到幾封標題為FW開頭的垃圾信件,「簡單地說,妳覺得我的存在會對輪輪有負面影響對吧?」
「輪輪小姐的死活跟我無關。」她說,「但是我想你的存在會讓她母親很困擾。」
「原來如此。」我試著探究她對別人使用她口頭禪的容忍限度,「那更具體來說,妳是要我跟她分手囉?」
「怎麼可能呢?分手這種事情太困難了,尤其是對輪輪小姐而言……」她說,「總之,相比之下,請你去死一死不是更容易嗎?」
「我懂了。」我點點頭,「妳的建議我確實聽見了。但我恕難從命。」
「為什麼呢?」她說,「亞蒙先生,如果說出來的話,或許我可以想辦法幫你解決。」
對於她的積極,我不禁有些感動。畢竟從小到大,好像從沒人這麼熱心的關心我的生死……當然,這只是個玩笑。
「理由很多很多。」我說,「從心理、生理、物理、道德、宗教……但最重要的是--」
「是?」
我這次真的深深吸了口氣,然後也真的用理直氣壯的口氣說道:「我還不想死。」
「原來如此。」她既像是認同,又像是反諷似的點著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回增生成了四次啦。
因為覺得挺有趣的,加上我們沒有什麼話題好聊,於是在那之後我們就開始「原來如此」來、「原來如此」去。
就這樣玩了很久,一直到空氣中「原來如此濃度」高到幾乎可以用小小的火花造成粉塵爆炸時,輪輪以一襲晚禮服的盛裝豋場。
「……」
她看著我們,有一那麼瞬間,我還擔心她會不會也加入這個無間地獄才會流行的遊戲。
「我回來了。」她說。
幸好,看來她對我們的遊戲毫無興趣。
「看來是我該退場的時候了。」
梅菲絲特邊說邊站起身。
但在她臨走之前,卻還是不忘對我笑著說道:「亞蒙先生,請儘可能的把我的建議排入你的行事曆裡,可以的話,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