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羊的失控(上)
元首女士稍微沉默一下子，然後呵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說我是傀儡師，妳們這群被人偶耍得團團轉的傢伙又要叫做什麼呢？」
貓沒有做聲，我跟蒂法兩個人也屏著氣息等待她的回應。
「阿法隆的確在我的手上。只不過，人並不在這裡。」元首女士聽起來慢慢恢復冷靜。「其實呢……，我也不相信妳，除非我能親眼看到紅色羊的狀況。」
「是啊是啊，我想還是讓羊在鈴鐺裡比較安全吧！」貓說。
雙方又陷入沉默的拉鋸之中。
雖然貓老師看起來佔了上風，但是我跟蒂法都很清楚：時間一久，男友只要一解凍，我們的努力就會白費。
「凍結」或許是避免男友消失的唯一方法？但不知道在這個虛構的城市裡，冰凍帶來的痛苦到底會有多大？或許不會噢。我的內心這麼告訴自己。
為什麼這樣想呢？是因為我也曾經掉入過那類似的昏迷中嗎？
『嘿～人已經醒過來囉。』朦朧中聽到護士的輕聲話語，而眼前的影像則有點模糊……。一個人影比較高大，一個則比較矮小。後者是護士吧我想。
『沒關係，我已經通知她的家人了。現在聽人說話應該沒關係吧？』那較高大的人影說。
『可以的，簡單講就好喔。』護士說，然後離開。
那人影俯身向我招呼，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是他。他抱著我衝進急診室，在我全身軟倒的時候。當時雖然意識模糊，但我知道我正被他抱著；他的臂膀強而有力，而他的氣息則讓我放下對昏厥的恐懼。不過，那份感覺隨著急性貧血快速消失，而我則陷入昏迷之中。
但在那一刻，我確確實實領悟到所謂的「安全感」這件事。男性的懷抱、男性的氣息，以及他那獨特的、非古龍水的馨香，讓我第一次覺得他在身邊我就不會有事，而我可以與他共同面對一切的困境。
接下來男友對我說什麼我忘記了，我只記得我突然握住他的手掌，非常輕微的握了一下子。『是好感喏，當然也表示感謝。』我內心說。男友的呼吸好像變得有點急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另一個手掌包住我的手，俯身下來就在我的耳邊說：『請好好休息……，我、我其實……，一直很在意妳欸。』
他說什麼？是那個全校女生暗戀對象的他說在意我嗎？我不敢置信；可是完蛋，我的心口卻不斷地發熱，我眼睛有點霧霧的了。這是告白嗎？為什麼選在這時候呢？在這種脆弱而又迷失的時機點裡，我完全說不出話，反而我的全身都在顫抖著呢！好難為情，可是又因為虛弱感到心酸酸地想哭。
他好像感受到我的心意似的，用鼻子輕輕靠在我的鬢髮邊動也不動。於是我慢慢安定下來，漸漸可以和他共同感受這一刻了……。那個時候，我應該也喜歡上他了，我想。
「嘿，你在想什麼呀？」蒂法歪著頭打量我。這個關頭招認我在想男友的告白，一定會被認為是個大傻瓜。我笑著搖搖頭。
「貓老師好像打算撐下去呢。」她繼續說。還好只是不經意的發問，我想。正當我們苦思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電話鈴響了。
這個僵局被一通電話打破。沉重的鈴聲迴響在元首的辦公室裡，似乎一點生命感也沒有的響法。
「看好這隻貓。」元首對警衛下令。
我們聽到門打開，然後關起來的聲音。
「阿法隆打來的電話嗎？」貓問。
「當然是不可能的啦！」我和蒂法異口同聲喊了出來。老師這時候還想搞笑的樣子，她可真有心情啊。
「嘿，妳還記得妳說過的希望之鑰那件事嗎？」我問。
「當然啊。」蒂法說。
「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呢？那個人偶。」
「因為依照10000084號跟人偶的約定，他願意前往M市；但相對地，不論我願不願意，人偶都必須提供我一個回家的機會。這是他的交換條件。」蒂法說。
「感覺上他還是很喜歡妳啊？」我說。「他是這樣的犧牲自己呢。」
「來不及了啦。反正我本來就是死了，不論他做什麼都無法挽回了；因為我下定決心了嘛！」蒂法說。「就算他跟人偶簽約要時光倒流也沒用。他自己知道做了什麼事情。」
蒂法的態度就是這麼堅定，她的前男友出局定了。我想。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
碰！元首女士把門關上，伴隨幾次尖銳的鞋跟敲地聲後，她說話了。
「把貓送到真相之間去。」
「是！」警衛啪地一聲立正，一點懷疑的口氣也沒有。
「喂！你要幹嘛？」貓有點緊張。
「沒什麼，控制者來電話了。」元首女士說。
「他只想直接跟田小姐談話，阿法隆還給妳也沒關係。」她說。「當然，還包括妳的寶貝女兒。」
真相之間，那就是控制者在M市的據點嗎？
「這是怎麼回事？！」貓完全無法相信突來的改變。
「除了田小姐，控制者只要你這貓別去使用紅色羊，其他都可以滿足你的需要。」元首說。
「這不是在離間我們嗎？」蒂法說。
「如果我說田小姐一定要留下來呢？」貓說。
「那就沒有阿法隆了。」她說。「妳沒有必要為陌生人付出一切。」
「不要聽她的！貓老師！」蒂法大吼。她簡直不敢相信控制者的說詞。
「請仔細想想，這對妳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哪！紅色羊當然很重要，但失去牠只是讓我們比較傷腦筋而已。嘿！那並不影響整個大局的進展喔。」元首說。
聽到這裡貓沒有任何反應，可是我知道這下麻煩了。李先生不愧是控制者，他在恢復記憶後馬上就下了正確的判斷：貓有貓的利益，斬斷貓跟我的連結，他就可以拿回主控權。學姊！我的內心在呼喊。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還有那位鈴鐺裡的蒂法小姐。」元首說。「妳也可以自由離開，沒有人會為難妳唷。這是最棒的提議了，請好好考慮一下吧？」
「去你的提議！」蒂法大喝。「這些人都是我的同伴！我不會背棄她們的。」
元首女士冷笑，似乎對蒂法的心聲表達不屑之意。我搖搖頭，我又搖頭了。我內心唉嘆。我頹然坐下，雙手抱著頭開始苦思。
「那麼，就請一邊跟著警衛移動一邊想吧。這些條件到了真相之間還是可以談的，只要妳不衝動行事的話。」元首女士說。「我的責任就是取得紅色羊然後執行任務。說真的，我沒想到妳這隻貓這麼有心機，還跟田小姐簽了附約。」
空間震動了一下，看起來貓再度被關進了籠子裡。
「控制者也說今後要注意人偶的契約了；託妳們的福讓我們注意到這一點。」然後元首關門，她的腳步聲愈來愈遠。
我聽著那腳步聲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看向蒂法。「請問一下，如果你違背了跟人偶的約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永遠的死亡。在跳樓現場不斷地體驗那死法、那感覺，然後永遠都無法離開台北。」蒂法說。
「那太奇怪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人偶只有跟我口頭約定，讓我進入M市成為普通的上班族、擁有新的身分。但只是，要承擔喪失記憶的後果。」我說。
事情的環節到底在那裏出了問題？有什麼拼圖碎片是我們沒有收集到的呢？
創作內容
【連載】青色羊(四十五)
小說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