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千夜．紫璃 － 番外篇「在那之前」
【影澪】── Who am I?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希洛恩家是有名的魔法世家，在紮根地斐揚及普隆德拉的魔法之都吉芬均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肩負守護這悠久歷史的大家族的重任的父親更是一脈單傳的獨生子，自自然然對他的繼承人，亦即他的孩子們有著非一般的寄望。
不，原本不是這樣子的……身為家中的么子的我，理論上根本不用理會什麼家族使命、家族地位、家族未來……可是，我的兄長及姊姊卻繼承了原本是神射手的母親的衣缽，結果，「光大希洛恩家」的使命，立刻落在我的肩膀之上。
哥哥風影及姊姊雪澪均是被稱為天才的神射手，他們倆早在孩提時已經展示出眾的才華及無可限量的潛力，而我……
「影澪」這個名字包括父母對我的期望，他們希望我像「風影」跟「雪澪」那樣出色。
可是……
我根本做不到！
「你這沒用的傢伙，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的啊？」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遲鈍的？若果你像你哥跟你姊那樣聰明便好了！」小時候，每一次聽到的就只有父親那暴跳如雷的喝罵聲。
我不是「風影」跟「雪澪」，我是……等一下……
我是誰了？
同樣是父母親的孩子，為什麼背負的東西、得到的待遇卻是如此差天共地？
「風兒跟雪兒真厲害！」
「媽媽以你們為榮。」母親的讚美對我來說是如何的陌生。
直至我離家的那一天，同樣的事情依然是不斷重覆地發生，不斷重覆、不斷重覆……連我也麻木了，反正我做什麼也做得不好，反正我是沒用的孩子……我一直也覺得，若果哥哥或姊姊其中一人能繼承父親的依缽，說不定父親立刻便會與我這沒用的東西斷絕關係。
「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啊！」一直以來，我也覺得師父這句話是在開我的玩笑，對，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有天才會在筆試不合格，有天才會在施法時失誤不絕的嗎？
若果真的有這樣的「天才」，我想這個世界會更加適合我。
「希洛恩家的傳人居然是這樣子……」
「這樣子，恐怕希洛恩家遲早衰落。」旁人的冷言冷語我也習慣了，沒什麼關係，反正我做什麼也做得不好。
但明知做得不好，卻仍然戀戀不捨地繼續做下去……真是笨極了，我果然是無藥可救的傻瓜……沒辦法，除了努力下去，我還能做些什麼？除了這樣，我還有什麼價值？
我只想找出屬於「影澪」的存在價值，而不是「希洛恩家的孩子」，不是「風影」跟「雪澪」的存在價值。
「給自己一點兒信心啊！我相信你！」
相信我？妳真的相信我？
「看吧，都說你行的了，要有自信啊！」得到別人的認同，原來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這是我第一次得到作為「影澪」的自信，是妳令我明白「我」的存在也有意義與價值。
那怕只有妳的認同，我仍然會努力下去！因妳而存在的自我價值，自此成為了我的源動力…… 即使今時今日，我仍然不能忘記妳臨別前這一句「那麼，明天見吧」！
為了與妳再會……明天「我」還是會繼續努力，後天、大後天、再下一天「影澪」也會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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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 慈愛的世界
大聖堂，這地方真的神奇得很，每一個踏足的人總是不其然地表現得莊嚴肅穆，不自覺地留心腳步，甚至連呼吸的聲也能硬生生地壓下去──這不是在違反自己身體的需求嗎？這個問題總是在我的腦袋裏打轉。
其實，愛護每一個子民的神，又怎會介意你走路的腳步聲是否吵耳！只要懷著虔敬的心便能分享神恩，這是麗莎修女一直掛在嘴邊的說話。
只要以虔誠的心去祈禱，神一定會聽到你的禱告；只要你敬愛神，祂一定會讓你得到幸福及安寧──
真的是這樣嗎？
「凱恩是好孩子，神一定會祝福你的喔。」麗莎修女的笑面跟大聖堂的聖母像那慈愛的笑容實在十分相似。每一次發生什麼事情，她總是輕輕地摸著我的頭，溫柔地重覆著這一句話。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今天早課結束後，又是服事們在大聖堂裏「執勤」的時間──所謂的「執勒」只是動聽的說法吧！其實工作不外乎洗衣服、打掃等等鎖碎的事情。
十二月的普隆德拉的氣溫已經跌至十度以下的位置，今天更是份外寒冷，我一邊打掃著室外長廊，一邊呆呆地看著從天而降的藹藹白雪。
雪，無論什麼時候看也是這麼漂亮……純白色的它是多麼的潔淨無瑕，比起這充滿惡意的世界，白雪實在是太純潔了。
走廊的另一端傳來小孩子的嘻笑聲，我抬頭一看，聲音是來自一名被父母夾在中間、手牽著手的小女孩；無論是她那頭仔細地梳成一條又一條的小辮子的粟色頭髮，還是她那經過慎重考慮、不多不少的禦寒衣物，也清清楚楚地反映著父母在她身上的關懷與愛護。
玻璃窗上的自己正露出感觸的神情，我把手貼在冰冷的窗櫺之上。頭髮長了根本沒什麼時間去打理，只是胡亂地用髮帶把它束起……不過留著長髮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冬天時可以在弄丟圍巾時用來替外露的脖子保暖；天氣冷了又有誰會給你添加寒衣，沒被其他服事把自己的披肩順手牽羊已經是萬幸的事情，那裏還奢望有人替你編織暖烘烘的毛線帽子！
孤獨，我早已習慣；被其他神官祭司冷眼及不公平對待，被其他服事嘲弄及欺侮，我也麻木了……有什麼辦法，因為……
我是生於克雷斯特漢姆古城的孩子。
身為異端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理由……我只恨我的父母為什麼忍心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他們是何方神聖，我寧願我的性命早已被奪去，總比現在獨自留在這無援的世界受罪來得更好。
「凱恩，要當個乖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要忍耐喔。」在大聖堂裏唯一關心我的就只有麗莎修女，她總是對我循循善誘，「神一定會祝福你的。」
嗯……只要我是乖孩子，神便會喜歡我、保護我的吧？
一定是這樣子的……一定……
「啊！」痛……！冷不防有什麼東西擊中了我的臉頰，我只感到自己的臉龐有如被數以十計的刀子在割裂著！夾帶其中是一些冰涼的液體，我立刻著急地撥開拈在臉上的東西，把手攤開一看，卻是一片片污滿血跡的玻璃碎片。
「惡魔在那裏啊！」
又是那些慣常欺負我的服事們……！他們把手上的東西接二連三地扔向我，來不及躲避的我只好用雙手掩護頭部，「叮叮噹噹」的玻璃碎裂聲此起彼落，落在地上的是一個又一個破爛的聖水瓶子。
「惡魔一定要用聖水對付！」
面對他們的欺凌我從來不會反抗，因為我知道我越是反抗他們只會更加得寸進尺……任由他們發洩，他們玩厭時便自然會住手……每一次我也只會隱藏著注滿淚水的雙眼，默默地讓他們對我出手。
「停手！」一聲嬌喝把那群服事嚇得東竄西躲，出現在被淚珠弄至模糊的視線裏正是麗莎修女。
「是修女！快逃啊！」
「凱恩！沒事吧？」
修女蹲在我的身前，略略地觀察一下後，立刻二話不說地抓著我的手，把我拉進她的房間之內。麗莎修女的房間總是這麼溫暖。咦？放在窗檯上的瓶裏的那束枯乾了的花兒，不正是這年的春天我採摘給修女的嗎？
「太可憐了……」麗莎修女一邊替我臉上的傷口消毒，一邊嘆息。「傷成這樣子，一定很痛的了，要忍耐喔。」不錯……每當消毒藥水塗在傷口上時，那刺痛的感覺總是令我很想叫出來，但我卻不想麗莎修女擔心，只是靜靜地緊握著拳頭。
「傷口不算太深，應該不會留疤痕。」不消一會，我的臉上便已經纏滿繃帶，看了看鏡子，真的越來越像金字塔的木乃伊了！麗莎修女微微一笑，然後續道：「若果留下疤痕的話，實在太糟蹋凱恩那可愛的臉孔了。」
「可愛？」
「對喔，凱恩是個又可愛又乖巧的好孩子。」麗莎修女把我擁進懷裏，仍然像往日一樣，溫柔地撫摸著我的啡髮。「神一定會祝福你的……」怎麼修女的聲音聽起來越來越微弱的？
「嗯咳咳咳……！」我只感到有什麼熱熱的東西灑在我的頸項──
麗莎修女……？
「噗」的一聲，麗莎修女彷彿被什麼巨力推倒在地上，她臉色很蒼白很蒼白，眼眶裏再也沒有慈愛的光芒，只有無盡的空洞以及數之不盡的黑暗……
隔天，麗莎修女便返回神的懷裏。
「有什麼辦法！修女總是待在那惡魔的身邊……不死掉才怪！」
「殊！凱恩在那邊，別亂說話。」
「這是事實啊，又有什麼所謂了？」
「話雖如此……」
「快住口，他在看著我們！」
又是我的錯嗎？
「惡魔！快滾開！」
「別靠過來啊！討厭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我的錯？
自從麗莎修女死後，我再也感受不到人類的體溫。
「凱恩，知道這次我召見你是為了什麼嗎？」主教慈祥地對我說。他是第二個不會對我露出厭惡的表情的人……第二個會對著我露出笑容的人。
「……我不知道。」輕輕地搖一搖頭，我依然低著頭不敢與主教正視。
「麗莎是我的大弟子……她力量很強，但卻身體不好……生前她總是在我的面前誇讚你。」主教的笑容比之前更加溫和。「的確……你的身世是大家一直顧忌的地方，可是無論是你的品行還是實力也足以勝任祭司一職。」
啊……麗莎修女……一想起修女的笑容，眼淚又忍不住想奪眶而出。
「凱恩，你這麼年輕便擁有如此驚人的聖力，你一定是神所恩賜的孩子。」主教微微一笑，然後把一個閃閃發亮的十字架、以及一本厚厚的聖言之書交到我的手裏。「現在我正式任命你為普隆德拉大聖堂的祭司，『神之子』凱恩．克魯特。」
凱恩是好孩子，神一定會祝福你的喔。
修女……我現在總算明白這一句話。
「看見大神官，身為服事可以不用敬禮嗎？」我冷眼斜視著那一張又一張可恨的臉孔；十二歲時我以史上最年輕的記錄被提拔為祭司，而十七歲的那一年，我正式被任命為在大聖堂中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的神官──與我同齡的，很多仍然徘徊於服事的階級之中。
「你這傢伙……！」呵，你們不是很喜歡欺負我的嗎？來啊！快跟從前一樣，把聖水扔到我的身上，在冰天雪地的日子把我的披肩搶走，在我的房間裏偷偷收起各式各樣嘔心的昆蟲動物啊？看著他們憤憤不平的樣子，我心裏偷笑。
「這便是你們的負責祭司教的禮儀嗎？」
「對不起……凱恩神官大人……」他們的臉簡直比太陽更加紅艷……！我簡直取得空前的勝利──
權力這種東西真的像抹布一樣，越是用它，它便變得越是污穢；但要有更美好、更潔淨的生活，你便非用它不可。
麗莎修女，雖然我現在的表現或許會令遠在天國的妳失望……
可是我依舊是一個好孩子喔，一個默默地遵從大聖堂的指示的好孩子，一個嚴厲地指導大聖堂的祭司服事們的好孩子，一個忠實地扮演著好孩子的好孩子……
請妳原諒我，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唯一一個能令我立足於這冷冰冰的世界的生存方式。
【影澪】── Who am I?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希洛恩家是有名的魔法世家，在紮根地斐揚及普隆德拉的魔法之都吉芬均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肩負守護這悠久歷史的大家族的重任的父親更是一脈單傳的獨生子，自自然然對他的繼承人，亦即他的孩子們有著非一般的寄望。
不，原本不是這樣子的……身為家中的么子的我，理論上根本不用理會什麼家族使命、家族地位、家族未來……可是，我的兄長及姊姊卻繼承了原本是神射手的母親的衣缽，結果，「光大希洛恩家」的使命，立刻落在我的肩膀之上。
哥哥風影及姊姊雪澪均是被稱為天才的神射手，他們倆早在孩提時已經展示出眾的才華及無可限量的潛力，而我……
「影澪」這個名字包括父母對我的期望，他們希望我像「風影」跟「雪澪」那樣出色。
可是……
我根本做不到！
「你這沒用的傢伙，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的啊？」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遲鈍的？若果你像你哥跟你姊那樣聰明便好了！」小時候，每一次聽到的就只有父親那暴跳如雷的喝罵聲。
我不是「風影」跟「雪澪」，我是……等一下……
我是誰了？
同樣是父母親的孩子，為什麼背負的東西、得到的待遇卻是如此差天共地？
「風兒跟雪兒真厲害！」
「媽媽以你們為榮。」母親的讚美對我來說是如何的陌生。
直至我離家的那一天，同樣的事情依然是不斷重覆地發生，不斷重覆、不斷重覆……連我也麻木了，反正我做什麼也做得不好，反正我是沒用的孩子……我一直也覺得，若果哥哥或姊姊其中一人能繼承父親的依缽，說不定父親立刻便會與我這沒用的東西斷絕關係。
「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啊！」一直以來，我也覺得師父這句話是在開我的玩笑，對，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有天才會在筆試不合格，有天才會在施法時失誤不絕的嗎？
若果真的有這樣的「天才」，我想這個世界會更加適合我。
「希洛恩家的傳人居然是這樣子……」
「這樣子，恐怕希洛恩家遲早衰落。」旁人的冷言冷語我也習慣了，沒什麼關係，反正我做什麼也做得不好。
但明知做得不好，卻仍然戀戀不捨地繼續做下去……真是笨極了，我果然是無藥可救的傻瓜……沒辦法，除了努力下去，我還能做些什麼？除了這樣，我還有什麼價值？
我只想找出屬於「影澪」的存在價值，而不是「希洛恩家的孩子」，不是「風影」跟「雪澪」的存在價值。
「給自己一點兒信心啊！我相信你！」
相信我？妳真的相信我？
「看吧，都說你行的了，要有自信啊！」得到別人的認同，原來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這是我第一次得到作為「影澪」的自信，是妳令我明白「我」的存在也有意義與價值。
那怕只有妳的認同，我仍然會努力下去！因妳而存在的自我價值，自此成為了我的源動力…… 即使今時今日，我仍然不能忘記妳臨別前這一句「那麼，明天見吧」！
為了與妳再會……明天「我」還是會繼續努力，後天、大後天、再下一天「影澪」也會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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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 慈愛的世界
大聖堂，這地方真的神奇得很，每一個踏足的人總是不其然地表現得莊嚴肅穆，不自覺地留心腳步，甚至連呼吸的聲也能硬生生地壓下去──這不是在違反自己身體的需求嗎？這個問題總是在我的腦袋裏打轉。
其實，愛護每一個子民的神，又怎會介意你走路的腳步聲是否吵耳！只要懷著虔敬的心便能分享神恩，這是麗莎修女一直掛在嘴邊的說話。
只要以虔誠的心去祈禱，神一定會聽到你的禱告；只要你敬愛神，祂一定會讓你得到幸福及安寧──
真的是這樣嗎？
「凱恩是好孩子，神一定會祝福你的喔。」麗莎修女的笑面跟大聖堂的聖母像那慈愛的笑容實在十分相似。每一次發生什麼事情，她總是輕輕地摸著我的頭，溫柔地重覆著這一句話。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今天早課結束後，又是服事們在大聖堂裏「執勤」的時間──所謂的「執勒」只是動聽的說法吧！其實工作不外乎洗衣服、打掃等等鎖碎的事情。
十二月的普隆德拉的氣溫已經跌至十度以下的位置，今天更是份外寒冷，我一邊打掃著室外長廊，一邊呆呆地看著從天而降的藹藹白雪。
雪，無論什麼時候看也是這麼漂亮……純白色的它是多麼的潔淨無瑕，比起這充滿惡意的世界，白雪實在是太純潔了。
走廊的另一端傳來小孩子的嘻笑聲，我抬頭一看，聲音是來自一名被父母夾在中間、手牽著手的小女孩；無論是她那頭仔細地梳成一條又一條的小辮子的粟色頭髮，還是她那經過慎重考慮、不多不少的禦寒衣物，也清清楚楚地反映著父母在她身上的關懷與愛護。
玻璃窗上的自己正露出感觸的神情，我把手貼在冰冷的窗櫺之上。頭髮長了根本沒什麼時間去打理，只是胡亂地用髮帶把它束起……不過留著長髮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冬天時可以在弄丟圍巾時用來替外露的脖子保暖；天氣冷了又有誰會給你添加寒衣，沒被其他服事把自己的披肩順手牽羊已經是萬幸的事情，那裏還奢望有人替你編織暖烘烘的毛線帽子！
孤獨，我早已習慣；被其他神官祭司冷眼及不公平對待，被其他服事嘲弄及欺侮，我也麻木了……有什麼辦法，因為……
我是生於克雷斯特漢姆古城的孩子。
身為異端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理由……我只恨我的父母為什麼忍心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他們是何方神聖，我寧願我的性命早已被奪去，總比現在獨自留在這無援的世界受罪來得更好。
「凱恩，要當個乖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要忍耐喔。」在大聖堂裏唯一關心我的就只有麗莎修女，她總是對我循循善誘，「神一定會祝福你的。」
嗯……只要我是乖孩子，神便會喜歡我、保護我的吧？
一定是這樣子的……一定……
「啊！」痛……！冷不防有什麼東西擊中了我的臉頰，我只感到自己的臉龐有如被數以十計的刀子在割裂著！夾帶其中是一些冰涼的液體，我立刻著急地撥開拈在臉上的東西，把手攤開一看，卻是一片片污滿血跡的玻璃碎片。
「惡魔在那裏啊！」
又是那些慣常欺負我的服事們……！他們把手上的東西接二連三地扔向我，來不及躲避的我只好用雙手掩護頭部，「叮叮噹噹」的玻璃碎裂聲此起彼落，落在地上的是一個又一個破爛的聖水瓶子。
「惡魔一定要用聖水對付！」
面對他們的欺凌我從來不會反抗，因為我知道我越是反抗他們只會更加得寸進尺……任由他們發洩，他們玩厭時便自然會住手……每一次我也只會隱藏著注滿淚水的雙眼，默默地讓他們對我出手。
「停手！」一聲嬌喝把那群服事嚇得東竄西躲，出現在被淚珠弄至模糊的視線裏正是麗莎修女。
「是修女！快逃啊！」
「凱恩！沒事吧？」
修女蹲在我的身前，略略地觀察一下後，立刻二話不說地抓著我的手，把我拉進她的房間之內。麗莎修女的房間總是這麼溫暖。咦？放在窗檯上的瓶裏的那束枯乾了的花兒，不正是這年的春天我採摘給修女的嗎？
「太可憐了……」麗莎修女一邊替我臉上的傷口消毒，一邊嘆息。「傷成這樣子，一定很痛的了，要忍耐喔。」不錯……每當消毒藥水塗在傷口上時，那刺痛的感覺總是令我很想叫出來，但我卻不想麗莎修女擔心，只是靜靜地緊握著拳頭。
「傷口不算太深，應該不會留疤痕。」不消一會，我的臉上便已經纏滿繃帶，看了看鏡子，真的越來越像金字塔的木乃伊了！麗莎修女微微一笑，然後續道：「若果留下疤痕的話，實在太糟蹋凱恩那可愛的臉孔了。」
「可愛？」
「對喔，凱恩是個又可愛又乖巧的好孩子。」麗莎修女把我擁進懷裏，仍然像往日一樣，溫柔地撫摸著我的啡髮。「神一定會祝福你的……」怎麼修女的聲音聽起來越來越微弱的？
「嗯咳咳咳……！」我只感到有什麼熱熱的東西灑在我的頸項──
麗莎修女……？
「噗」的一聲，麗莎修女彷彿被什麼巨力推倒在地上，她臉色很蒼白很蒼白，眼眶裏再也沒有慈愛的光芒，只有無盡的空洞以及數之不盡的黑暗……
隔天，麗莎修女便返回神的懷裏。
「有什麼辦法！修女總是待在那惡魔的身邊……不死掉才怪！」
「殊！凱恩在那邊，別亂說話。」
「這是事實啊，又有什麼所謂了？」
「話雖如此……」
「快住口，他在看著我們！」
又是我的錯嗎？
「惡魔！快滾開！」
「別靠過來啊！討厭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我的錯？
自從麗莎修女死後，我再也感受不到人類的體溫。
「凱恩，知道這次我召見你是為了什麼嗎？」主教慈祥地對我說。他是第二個不會對我露出厭惡的表情的人……第二個會對著我露出笑容的人。
「……我不知道。」輕輕地搖一搖頭，我依然低著頭不敢與主教正視。
「麗莎是我的大弟子……她力量很強，但卻身體不好……生前她總是在我的面前誇讚你。」主教的笑容比之前更加溫和。「的確……你的身世是大家一直顧忌的地方，可是無論是你的品行還是實力也足以勝任祭司一職。」
啊……麗莎修女……一想起修女的笑容，眼淚又忍不住想奪眶而出。
「凱恩，你這麼年輕便擁有如此驚人的聖力，你一定是神所恩賜的孩子。」主教微微一笑，然後把一個閃閃發亮的十字架、以及一本厚厚的聖言之書交到我的手裏。「現在我正式任命你為普隆德拉大聖堂的祭司，『神之子』凱恩．克魯特。」
凱恩是好孩子，神一定會祝福你的喔。
修女……我現在總算明白這一句話。
「看見大神官，身為服事可以不用敬禮嗎？」我冷眼斜視著那一張又一張可恨的臉孔；十二歲時我以史上最年輕的記錄被提拔為祭司，而十七歲的那一年，我正式被任命為在大聖堂中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的神官──與我同齡的，很多仍然徘徊於服事的階級之中。
「你這傢伙……！」呵，你們不是很喜歡欺負我的嗎？來啊！快跟從前一樣，把聖水扔到我的身上，在冰天雪地的日子把我的披肩搶走，在我的房間裏偷偷收起各式各樣嘔心的昆蟲動物啊？看著他們憤憤不平的樣子，我心裏偷笑。
「這便是你們的負責祭司教的禮儀嗎？」
「對不起……凱恩神官大人……」他們的臉簡直比太陽更加紅艷……！我簡直取得空前的勝利──
權力這種東西真的像抹布一樣，越是用它，它便變得越是污穢；但要有更美好、更潔淨的生活，你便非用它不可。
麗莎修女，雖然我現在的表現或許會令遠在天國的妳失望……
可是我依舊是一個好孩子喔，一個默默地遵從大聖堂的指示的好孩子，一個嚴厲地指導大聖堂的祭司服事們的好孩子，一個忠實地扮演著好孩子的好孩子……
請妳原諒我，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唯一一個能令我立足於這冷冰冰的世界的生存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