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園物語 第一卷 第八章 噬夜 (下)

穿越星城沙漠這段原始之旅，幸好沿途天氣不錯，狄恩也聯絡上約好要合作調查的第二十五分局警員，一行人和校方理事會事前已溝通好前往梓官高校事宜，對方反應雖不熱情但也沒刻意阻撓，大概是怕上新聞吧！

 

迪恩一行人算是獲得通行證，否則被卡在大門前曬人乾的機率不小。

 

巴洛克式白色建築和隨處可見的雕像噴泉，地面鋪設馬賽克石板，雖然只是小學部，也有專屬校門和圍牆分開與高中部的獨立校地，白羽和破流深深感受道撲面而來的金錢氣息。

如同字面上的風塵僕僕，走路時身上還會掉沙粒的眾人直闖教師辦公室，正值上課時間，偌大辦公室只剩下十來個處理行政工作或在休息的教職人員，狄恩攔住一名正在飲水機處取水的褐髮青年教師，對方緩緩回過身，打量小隊長一身執勤制服。

 

是的，本來刑警工作時可以便裝，白羽和破流卻在搭乘駱駝前目睹迪恩一邊抱怨著貴族學校刁民多，不情願地換上號稱「查案神器」的帥氣警聯制服，不看僧面看佛面，這時候警聯標誌就是這尊大佛。

「打擾了，耽誤先生一點時間。」迪恩客氣地說。

「請問警察先生這麼做有取得許可嗎？」那名老師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反問回來。

看重聲譽的學校最怕就是和刑案扯上關係，換言之，所有警察到學校查案都不容易。

「這是警聯發下的調查許可，根據《邦民法》規定任何法人機關在警聯調查該特殊案件時必須盡力協助配合。另外董事會也已經同意我們在校內自由調查。」

一旦警聯上層答應發下特種文書，用證件查稅務記錄或某些祕密檔案，或是深入一些有當地政治勢力加護的機關行號都變得輕而易舉了，否則在中央星城警察所受限制可謂不小。

警聯是兩大支柱地共同架構的打擊犯罪組織，但是西、北支柱地卻各自擁有一套維護治安的官僚體系，警聯使用的是兩大支柱地聯合各種考量共同訂立的公法，連主權都是獨立的。

 

各種敏感地區與案件性質互踢皮球才冒出來的特權，導致最後警聯立場超然，雖然和人民土地關係密切，卻非專屬任何一方的執法機構，而是更加龐大的獨立組織。

警聯在民間口碑還不錯，但被利益團體和宗教組織討厭也是事實。舉個典型例子，傑弗炎斯首都所有超自然現象犯罪都歸警聯管，畢竟這類「不夠科學的存在」直接衝擊中央星城居民價值觀。此外還包括中央政府永遠無法處理的地下貧民窟和裡頭的妖魔鬼怪，除非事件鬧得超級大條，否則主流媒體總是自動無視，頂多是著迷都市傳說的小報和網路圈子會討論相關議題。

這種矛盾倒不難理解，每個傑佛炎斯人都會有過類似情意結，既然北支柱地是靠「科技」樹立和其他支住地分庭抗禮的文明資源，且隱隱約約佔住四大支柱地之首的位置，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塊金字招牌長出人力無法解釋並解決的奇怪東西。

 

迪恩會報考警聯在警察這條路上走到黑，就是看不慣這種自欺欺人的態度，首都居民尤其嚴重，中央星城居民普遍懷有「科技比魔法更神奇」的謎之信仰。

「那就沒辦法了，請問警察先生要調查些什麼？」褐髮青年教師有些勉強地招呼著狄恩三人，辦公室其他人則對不速之客投來懷疑的目光。

「我們為第十三區青野小學學童誘拐案前來拜訪貴校，共有三名學童失蹤，經研判極可能已經凶多吉少。」狄恩開門見山說。

 

這就是局長表弟要他調查的另一個案件，原本生活在轄區內普通小學的學童，突然辦理轉校手續後行蹤不明，在那之前青野小學才爆發性醜聞，有關校方人員涉及兒童色情的買春案。

 

自家轄區的案子，鐵定要查得水落石出，才剛碰到邊就發現水很深，小隊長只能硬著頭皮幹下去，這也是他對兩個神神怪怪的青少年版「未來特警」態度特別開放友善的原因，這時候任何能打破中央星城階級潛規則的助力都是好的。

 

畢竟，青野小學這件案子可能真的比想像中還要危險許多。

原本一次被拐帶三個孩童已經夠令人頭大了，今天早上幾乎和PUB吸血怪屍案相差不到兩小時，青野小學竟然在舊校舍發現人類血跡，儘管狄恩祈禱DNA別對上那些失蹤小孩，刑警直覺卻告訴他，這次希望恐怕要落空了。

「既然發生在青野小學，怎麼來梓官查案呢？我們學校和青野小學毫無交流，連這所學校在哪裡都不清楚。」

是是是，你們這種超高級貴族學校怎麼可能浪費時間和破落平民小學進行交流活動。白羽、破流和隊長不約而同在心底碎碎唸。然而，會爆出性醜聞和學童失蹤，足以證明青野小學本身問題不小，梓官這種貴族學校和青野小學毫無交集很正常。

 

問題來了，理論上不該存在的交集偏偏出現在最敏感的時間點。

「貴校有一名學童內田直子，和族血統，小學三年級，前不久才由青野小學轉到貴校，調查結果她是失蹤的三名學童在校朋友。直子是孤兒，由舅舅一家人扶養，家境無力支付梓官小學學費，監護人身份也不符合入學審查要求，是何種原因讓她轉學？誰幫她轉到這裡？她到這裡以後發生了什麼事？」破流一甩馬尾，走到隊長前方直接質問該名老師。

「你們兩個也是警察？」褐髮教師目光轉到破流和白羽身上，明明就像是高中生。

然而警聯裡充滿低齡特殊幹員也是眾所皆知的常識，甚至經常被當成影視小說創作題材，最有名的實例就是第十三分局長還是高中生這件事了，因此梓官小學董事會聽到是第十三分局來查案，態度才特別溫和。不外乎是這種被警聯特殊幹員進駐管理的分局，往往有直達天聽的管道，在編號眾多的分局中屬於一眼就知不好得罪的類型。

「辦案方便。」白羽如是說。

少年少女對狄恩三申五令過未來特警的事必須保密，所以他非但對兩人的學校體育服不敢有任何微言，還大力點頭表示白羽所言非虛。一路上，白羽和破流又對他灌輸不少預言，比如哪支賠率最高的棒球隊會爆冷門逆轉賽局之類，讓狄恩對兩名未來特警更加信服。

「貴校應該還有個叫時川荻的小孩，和內田直子比較熟，我們可以看看他嗎？另外還想找一個姓或名叫葛洛費歐的老師？」破流直直盯著青年教師，看起來是禮貌的注視，卻隱含著令人難以規避的審視意味。

她倒挺適合扮女警的。白羽心道。

「我正好姓葛洛費歐，法斯特‧葛洛費歐。若要問全校和葛洛費歐有關係的教職員工，得去教務處查詢員工名單才能確定，這個姓氏在中央星城還蠻常見的，而且好幾個葛洛費歐家庭世代都選擇梓官教育體系升學，我也是校友之一。至於小荻是本校時川老師的兒子，和內田直子剛好都在我帶的班上。直子似乎因家庭因素昨天又辦理轉學了，我想這件事告訴警察應該沒關係。」那名老師回答流暢，視線毫無閃躲跡象。

以白羽和姊姊的犯罪研究判斷，這種經過事先排練或經驗使然的無辜面具反而最不自然，正常人總是會遺漏一些時間細節或因為緊張冒出不確定答案，警察沒有真憑實據本來就不能亂抓人，都被指出特定姓氏了，竟然沒先問葛洛費歐被點名的原因，是對家庭背景太有自信了嗎？

 

他們看了小隊長一眼，果然小隊長也感覺出眼前這名男老師不太對勁了。

「沒錯，麻煩你將內田直子的事情詳細說清楚。」狄恩交叉手臂抱胸說。

「直子的監護人家經濟情況可疑，似乎背負一大筆債務，他們匆匆帶走直子時也像在躲避某些追兵。」法斯特老師說。

「喔。」小隊長毫不訝異地應聲。

這部分多虧潔西卡的前期調查，狄恩已經知道失蹤孩子家庭背景，這種表面風光的負資產投機客也不少見，畢竟是光怪陸離的中央星城。

破流盯著法斯特看，口中發出困惑的唔唔聲。

儘管兩年前還曾懷念重看《噬夜》這部恐怖老電影，破流依舊忘記不少情節，此刻對凶手容貌印象模糊，《噬夜》裡凶手並非存在感高的角色，只是扮演吸血鬼女童復仇起因的導火線，明知那人入夜後會被吸血鬼攻擊，卻想不起受害人樣貌和先後順序，頂多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五官組合。

其實破流對她還記得葛洛費歐這個姓氏也有點訝異，大概人總會記住一些無意義的東西，而葛洛費歐發音又饒舌到讓破流莫名其妙就忘不掉了。

第一問就中獎也算幸運，另外，與其說她認得出狄恩，不如說破流本來就只記得警聯小隊長狄恩，孩子記憶總是比較注意誇張的正義角色。

破流用電影知識作弊，開局就知道凶手是班導師，雖然長相忘得一乾二淨，如無意外就是「他」，此刻近在眼前，這個看來文雅平庸的年輕男人。

破流靠近白羽，輕輕握了下黑髮少年的手，提示他們已經直面危險人物，白羽點點頭表示明白，小心不露出破綻。

梓官小學裡似乎有不少他和破流必須知道的事，隱密、駭人，但是不得不挖掘的某些祕密。

「能廣播請時川荻來辦公室嗎？」

「抱歉，那孩子今天沒來學校，時川老師為此還告假去找小荻，也有些教職員工不住校，我們有校車提供接送服務，但只限住在保護區旁屬於校產的社區住戶，小荻之前就有逃課紀錄，我們已經請公安局協尋了。」葛洛費歐老師仍是十分鎮定冷靜，一一為白羽等人解惑。

又是失蹤？這也太巧了！和內田直子有關係的人最後都行蹤不明，這又意味什麼？

「請問直子剛轉來時在班上表現如何？」黑髮少年問。

「直子嗎？我想想，很害羞安靜，是個好孩子，大家也都很喜歡她。」葛洛費歐老師給出制式化的答案。

白羽問話同時觀察著眼前的年輕教師，心思卻分了一半匯整目前得到的諸般線索。

學校、時間、學童、命案、屍體。

目前還不能很清晰有所結論，不過……

白羽望著侃侃而談的班導師，彷彿想從西裝筆挺的岸然身影裡找出怪物鱗爪。

這個男人心裡棲息著何種噬人猛獸？白羽想親自證實這一點。

 

※※※

 

下午四點二十三分。

托狄恩小隊長抬出警聯名號狐假虎威的洪荒之力，他們拿到五十年來所有特殊成就校友的紀錄檔案，包括葛洛費歐家族。黑髮少年將相關檔案卷宗攤在長桌上，拿下眼鏡，眨眨有些發痠的雙眼。

 

白羽已經將所有檔案盡可能快速詳細瀏覽一遍，包括具備葛洛費歐家族成員身分的教職員工資料，連同眼前這位法斯特‧葛洛費歐老師在內，全部清清白白沒問題。

 

破流和小隊長迪恩仍然埋在小山般的資料夾中掙扎奮鬥。

其實在梓官小學豪華食堂用過遲來的午餐後，他們就和第二十五分局趕來的三名警察會合了。

 

由於出發方向不同，前來支援的其他分局警察不必越過星城沙漠，還是得穿過自然保護區，至少他們是開車過來的。小隊長已經叨念著回程他要搭不同分局的同事順風車，再透過中央星城四通八達的交通網回家，至於駱駝就交給星城沙漠管理機構負責，交通駱駝屬於專事專辦的業務之一。

 

兩名少年少女也算見識了中央星城的不可思議，就連本地人的破流，之前也只是在課本上瞄過星城沙漠基本介紹，實際體驗才發現神奇之處太多了，但身為從小到大放學後還得認真寫功課，加學母語漢文與家傳武術，還得幫忙家中道館兼助教的孤僻學生，她其實沒剩下多少個人時間了，連娛樂都是在家看小說或上網。

 

與其歸因破流家教嚴格或性格乖巧，不如說她真的對一般學生娛樂消遣沒興趣，而父母都是武術家展現的實力則架構出馬尾少女對另一個武林世界的神奇幻想，認為認真練功理所當然，最後也真的跑到艾傑力學園來尋找英雄高手了。

 

某種意味上，可說破流和白羽都是定居在狹窄生活圈並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那類宅系生物。

 

來自二十五分局的三名友軍一見到辦公室裡的龐大卷宗，立刻睿智地表示由他們負責搜查梓官小學各處建築並訪問相關證人，第十三分局代表繼續在室內抽絲剝繭就好。

 

身為小隊長的迪恩職階略高於於支援警探，又是案件負責人，直接分配任務也沒問題，畢竟跨局組隊也是警聯傳統，但他已經獨佔兩個未來特警，再者確實需要外勤調查人手，只好忍痛揮淚讓三名同伴呼吸新鮮空氣。

白羽微微側頭，正好看見法斯特老師急促轉開視線，那種平靜的緊迫盯人的確讓人不舒服，但也符合突然被警聯入侵的貴族小學教師正常反應，且因為第一個和小隊長對話的是法斯特老師，他就這麼倒楣地被校長指定為接待警聯調查隊的梓官小學代表了。

 

破流指名的這個真兇一直細密地觀察他們，尤其是年齡打扮都和正常警察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少年少女，儘管如此，白羽並沒有將這份反感表現出來。

「如何？有頭緒了嗎？小荻的事我也很擔心，如果能幫上一點忙就好了。」法斯特表情擔憂。

「我想，光憑這些資料還不夠，但謝謝你的協助。」白羽抬頭道。

「現在怎麼辦？看不出異狀，沒想到梓官學校裡的葛洛費歐這麼多，連高中部也有，我們總得找到足以定罪的證據，自白、凶器或殺人之類，因為電影裡屍體已經變成吸血鬼了不能算進來。」破流挨近白羽悄聲說。

白羽垂眼想了想，很快冒出想法。「妳不是和我說過關於死亡預告……」

《噬夜》之中被吸血鬼鎖定的獵物，身上會出現類似爪痕的印記，當事人不以為意，總以為是不小心擦傷搔癢造成，卻在之後死於非命，不明就裡的主角們到了最後自身也出現印記並遭到吸血鬼追殺後才明白痕跡意義。

「老師，請問你身上最近有沒有突然出現奇怪圖案？」破流冷不防問出口，原本白羽還打算和她討論細節，這下子和狄恩一同傻眼。

「咦？」法斯特困惑地看著她。

白羽用手掌按住額頭，無聲在心底呻吟。至少也得鋪陳一下吧？忽然攻擊不備，這是踩自己人的腳啊！

根據狄恩說法，青野小學的舊校舍發現大片人類血跡，警聯搜索小組卻一直沒找到小學命案中的屍體，除了血跡外，其他生物跡證宛若憑空消失，未採集到搬運跡象和破壞痕跡，當然也找不著凶器。

白羽和破流一開始調查失敗的犯罪現場，但他們卻沒看見狄恩所說的舊校舍，全部是新建沒幾年的建築，果然是凱因老師特別安排的不同時空印象嗎？

哪怕已經認識大部分劇情，混亂的時空感依然讓白羽感到不對勁，凶手應該就是那個老師了，時川荻則是他們找到內田直子的關鍵人物，這個小男孩卻在他們來到梓官小學前就失蹤，他們找的是電影《噬夜》中少女吸血鬼的犧牲者，曾經虐待小女孩的加害者名單。

破流與白羽不像隊長狄恩是電影人物，他們透過劇情對正反派角色已經有預設立場，對法斯特要不動聲色較為困難，畢竟兩人也是第一次和虐待兒童的嫌犯面對面，感覺都有些動怒。

 

明知一切只是幻境，感受卻如此真實，畢竟電影劇情改編自真實事件，而凱因老師極有可能讓「真正的受害者」也在電影幻境中登場，這樣的虛實交錯才是最恐怖的。白羽所謂的恐怖不是怪物畫面，而是他們將會目睹真正的悲劇。

 

破流還沒意識到這一點，白羽寧可他推論錯誤，就這麼讓她以為是電影情節會出現怪物和壞人也好，最後正義獲得勝利，這個正義有可能寫作洛歌斯學院就是。

 

學長們會怎麼做呢？進入學園第一天他撿到的任務羊皮紙捲，在地下室看見的活屍標本，暗示著學院任務制度涉及怪異的死亡，謀殺對學長姊們根本是司空見慣的日常。

「如何？」破流半步也不放鬆地追問。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我沒有刺青嗜好。」法斯特回答。

 

「就是問你身上有沒有出現奇怪符號或傷痕，可能是在自己看不到的位置，我建議你立刻去廁所檢查一下。」馬尾少女有點不耐煩的說。

 

「妳為何針對我特別提出這個古怪要求？」法斯特果然因為破流過度明顯的逼迫感到不對勁，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馬尾少女卻目標明確定地嚴厲審視著他。

 

「因為我們在找的凶手不是人類，我能和靈魂溝通，你身上圍繞著邪惡能量，惡靈會對獵物留下標記。」破流一本正經的說。

 

「原來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這就是你們年紀輕輕就加入警聯的原因，果然是能力者。」狄恩喃喃道。

 

說得通才怪！真正在古堡學魔法的是他好嗎？白羽頭痛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