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Chapter 14】：〈孩子難關 Children in Affliction〉
十九世紀末年間，溫切斯特發生過持續數日的間斷性極端氣候異變，特別在幾個月內時常無預警發生豪暴雨、冰雹、連日的陰天，或者有一小時內氣溫發生大溫差導致老人心臟病發，嬰兒嚴重過敏。對當時的天氣學者與地理學家而言，這是難以科學角度解釋的謎題。
「是時候了。」豪宅會議廳內，時鐘滴答作響。勞斯面對著二十七名門徒與家僕，沉默緊張，「奧瑟丁行動了，野獸已經無法遏制，現在就是他出手的時間。瑟倫特家族所有領地即日起進入戒備，接下來兩個月，進出豪宅與城市北區的人都需要嚴格把關，絕對不能在這緊要時刻有一點鬆懈。」
二十七名吸血鬼齊聲回答：「遵命，公爵。」
會議結束後，謝伊與宓拉狄被蓋吉叫住，蓋吉告知：「接下來的日子，恐怕即使是同盟借居的兩位也要稍微委屈了。公爵能感應到奧瑟丁有動作，說明現在是如履薄冰，恐怕要進出豪宅內外都需要申請報備。」
宓拉狄伸著懶腰，「反正血、蛋糕材料準備好，我可以在家待上一整個冬季唷。」謝伊也說：「我也不要緊的，非常時期有非常做法……至少我可以彈琴吧？或者至少──小提琴？」
迦勒跳了過來：「但是！這次戒備不知道會是什麼程度呢，自從和蓋吉大哥第一次出任務以來，我還是生平第一次遇上這麼刺激的心情！雖然，我才二十幾歲啦。」莉莉絲捶了他：「穩重一點，公爵已經下令了，我們就該像個貴族一樣優雅的好好進入狀況。」
宓拉狄才想起：「現在就戒備了？嘁，我還想去採購一些菸草和糖呢。」
蓋吉掏出懷錶，「倘若要準確定義，戒備從正午十二點過後才實施，距現尚有兩個鐘頭。」莉莉絲生氣地拉住他的衣袖。
謝伊附和：「太好了！那我也可以去買一些樂譜回來練習了。」
迦勒也跳著跳著：「那我也要去買酒來喝！」莉莉絲氣得又捶了他。
於是，莉莉絲追著那四人一起前往了城市北區。
他們講求速戰速決的採購所有物品，以最快的速度購物，要在戒備生效前回到豪宅。五人確實很快買完並回到廣場集結，可就在這時，小巷裡的影子吸引了謝伊的視線。
「那、那是……」謝伊彷彿被勾走了魂，不自覺朝小巷走去。莉莉絲和迦勒立刻戒備，卻發現謝伊已經對那影子伸出手，「小……小貓貓！」
三人傻住了，這畫面好氣又好笑，莉莉絲忍不住說：「哼，這些蠢貨真是一點都靠不住。女爵，妳真該好好教導教導……」
然而，宓拉狄已經在上演著類似的畫面：「小狗狗──」迦勒和蓋吉哭笑不得，想把他們叫回來，突然發現，現在噴泉旁有個留著鼻涕的男童正死死地盯著自己這看。
「那小鬼頭在……看我們嗎？」迦勒疑惑。「是在盯著我們吧，眼睛都快掉出來了吧？蓋吉大哥，要我去扁他一頓嗎？」
蓋吉壓低聲量：「外貌是能詐欺的，先前馬麥特小隊便有一員外表是小女孩，實為兩百多歲的狠毒吸血鬼，利用無辜的外貌來獵殺幫助自己的成年人食用。」但那孩子只用衣袖擤了擤鼻涕，然後繼續直勾勾的看向他們。「女爵，宓拉狄女爵！能否請您感應一下，那男孩子是人是鬼呢？」
宓拉狄被打斷摸狗不大開心，回過頭，「沒看見我正忙著嗎？什麼男孩子，哪兒呢。」
迦勒躲在莉莉絲背後指：「就在那兒啊！噴泉旁啦，那個流著鼻涕的死屁孩……」但他們才發現，男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眼神極為相似，舔著棒棒糖的女孩，依舊看著他們。迦勒摀嘴感嘆：「好、好厲害血性……居然從男人變女人，還能把鼻涕變成棒棒糖！」
莉莉絲罵：「白癡，剛才那肯定是斥候！完了，得趕快回到豪宅才行。」宓拉狄卻更向前：「要是真的是敵人，那更不能讓他們走。」隨後拉著還在聞貓的謝伊就追上去。
另外三人也沒有袖手旁觀，雖著宓拉狄與謝伊的背影一起追著那對男女孩。穿過鬧區，追到了一條無人煙的死巷深處，莉莉絲想動手，但謝伊看這倆孩子緊靠著牆，面色惶恐，他的眉頭不自覺就鬆了些：「不用害怕，哈。我們只是很好奇，為什麼你們從剛剛就一直看著我們呢？」
女孩驚恐，「不要！不要傷害我，後退、後退一點啊！」
謝伊心想，「其實也合理……小時候我也有在公園盯著別人以致被父親訓斥的記憶，這對孩子又怎麼理解這種不經意的舉止呢？」何況被五個成年人追上來，換作誰都會怕得想逃。於是，他伸手攔住大家並示意往後退一些，可退了幾步，兩個小孩的惶恐立刻化為賊笑，往上一看，天降一道陷阱網把他們五人全吊了起來，麻繩是泡過油的，堅韌得無法輕易破壞。
「嘿嘿！成功了，成功了！」兩個孩子高興的手拉手，跳起舞來。
莉莉絲惱羞成怒：「可惡……堂堂貴族居然被這種下流的技巧生擒，恥辱，真是畢生恥辱……」蓋吉則趕緊勸說：「請問兩位睿智的少年策士，你們之所以這樣請君入甕是需要什麼呢？我們或許可以先坐下來再好好談的……哦，繩子卡到我的胯下──」
兩個孩子竊竊私語了一會，才由男孩蹦蹦跳跳的問：「你們都是吸血鬼嗎？那咬我們，我們也要當吸血鬼！」五人頓時呆滯。「我們從很久以前就在觀察了，還看了好多吸血鬼的書，發現你們都好厲害、好有錢、好強大！」
迦勒說：「你們觀察我們很久了？太糟糕了，一定是莉莉絲或女爵你們啦！老愛在人群多的地方大動干戈，這都被市區的孩子看見……」
女孩直呼：「不是哦，我們上個月在酒館門口看到大哥哥你喝得醉醺醺，身形瘦小居然還比腕力贏了所有人，最後還突然像隱形一樣的消失了，還看過不只一次，我們才開始猜你就是吸血鬼，才能輕易做到一般人不能做的事呀！」迦勒在一瞬間喪失了尊嚴，莉莉絲也立刻擺出想痛扁他的表情。
謝伊苦笑：「他只是……魔術師啦！哈哈……不過先不說這位大哥哥是不是吸血鬼，我比較好奇，是什麼原因讓你們想被變成吸血鬼的呢？」
「當然是變得更強啊，我們也想要力氣無敵大，飛天遁地，還可以睡在棺材，住在大城堡，變成蝙蝠飛來飛去……嗚哦！」男孩說到一半，被宓拉狄從網中伸出的手掐住了臉。
「你覺得很好笑嗎？」宓拉狄聲音變得低沉，眼睛像在發光一樣的生氣。「你以為這是遊戲還是玩笑？能夠平安的活著不珍惜，淨想著這種沒意義的事，不想當人嗎？那我先讓你當鬼去──」
蓋吉怕孩子受傷，馬上化身怪物先斬破陷阱網。謝伊一掙脫就攔住宓拉狄，「宓拉狄，他們應該只是不諳世事在開玩笑，無傷大雅的，我們還是冷靜一些好。」
「才不是呢！」男孩卻撥開宓拉狄的手，堅持無畏的說：「我們是真的想要變強，和我妹妹一起，強大到可以打倒壞人。」這麼聽來，旁邊的女孩就是他妹妹了。
宓拉狄眼神柔和一些，反問：「想要變強有幾百種方法，更何況大多的壞人都是被社會庇護的，你再強都贏不過人類的錢財與人脈勾搭。比起吸血的吸血鬼，不如當趨炎附勢的吸血人更方便。」
女孩說：「可是我們真的很需要變強呀。我們不能和一般小孩一樣，我們要保護媽媽。」
宓拉狄雙手抱胸，「知道自己是個小孩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大人了，長大後你們就會知道自己現在聽起來多幼稚了。」
謝伊想了想：「你們剛才提到了不只一次的『壞人』和『保護媽媽』，或許，那和你們想變成吸血鬼的原因有關嗎？」兩個小孩突然看向彼此，然後哭了出來，五名吸血鬼一下子手足無措，「啊、啊、啊，怎麼就哭了啦──不哭不哭。來，第一個不哭的有糖吃！」
亂套了約十分鐘，五人才終於安撫這對小兄妹，靠在巷末牆邊聽著他們講述。
「我們的爸爸在我們都還不懂事就去世了，媽媽很疼愛我們，就算她的年紀比其他人的媽媽還大，但還是很辛苦的到處打工賺錢給我們買東西吃。就算她身上的衣服十年來都是破了又補，還是會想辦法給哥哥和我買新衣服穿──」
「所以我和妹妹想去外面幫忙媽媽賺錢，但所有店家和工廠都說我們年紀太小，不能用我們。有一天，媽媽突然跟我們說要有新爸爸了，還聽說對方是個名門家族，媽媽終於過上輕鬆幸福的生活了，可是那個傢伙就是個愛賭的酒鬼，甚至是他們家族的恥辱，每天都去花天酒地玩樂、賭博，輸錢了還會回家毆打媽媽──」
「我們也想幫媽媽，可是每次繼父要回來前媽媽都會把我和哥哥趕出去，要我們不能待在家裡，但我們都知道……繼父會打媽媽，對她說不好的話，被家族切斷關係後還搶走媽媽存給我們讀書的錢──」
「所以我們才想變強大呀！那傢伙是不會放過媽媽的，可是現在的我們打不過他，他身邊還有一群流氓一樣的酒肉朋友，所以我們才想去酒館附近找能幫我們變強的人，才發現有吸血鬼的。」
五人聽了，有人苦笑，有人流淚，有人嘆息，有人沉默。
宓拉狄把口袋的香菸塞上他們的嘴，摸摸他們的頭，「這不是身體上強不強的問題，是精神。在我看來，你們兩個小鬼頭的精神都已經很強大了。」
「那有什麼用！我們還是被那傢伙欺負，但只要當了吸血鬼，有了吸血鬼的超人力量一定能夠……」
「大姐姐我先跟你說個故事，好嗎？」宓拉狄對他們倆拋了個媚眼，「很久以前，有個體弱多病的女孩和父親相依為命，有一次女孩病得很嚴重，但父親已經失去了所有家人，所以用盡手段想挽回女孩的命。陰錯陽差下，女孩活下來了，但卻變成了一隻惡魔。
所謂惡魔的身體非常強壯，但必須吸取人的靈魂才能活下去，女孩發現自己成為惡魔後，非常抗拒自己想吞食靈魂的本能，即使父親勸她，她仍拒絕面對自己已經不是人類的事實，結果，在飢渴到極限後，惡魔的本能覺醒了，女孩完全喪失做為人的理智，等她清醒過來，被他吸食的父親已經被感染，也成為了惡魔，更不幸的是，之後發生了一場惡魔大瘟疫，這次反而只有父親被染疫，女孩想救也救不了他。
最後，父親就像被女孩間接殺害了一樣死去，女孩從此以自己為恥，捨棄了父親的姓氏，成了作賤自己的下流惡魔，數十年來都沒有人再與她相伴，沒人能與她共鳴。」
孩子們聽得睜大了眼，其他四人則低下了頭。
「有點離題了，總之呢，那個女孩就是個獲得了和精神不相符的力量，還不肯面對現實的爛人，所以變強了也只是傷害到周遭而已。相比之下你們可好多了，雖然力量不強，但精神卻相當的高潔，如此一來，有朝一日還是能改變現況的呢。」宓拉狄摸著孩子的頭，站起身來。「蓋吉、小子、貴族女，你們先回去吧，我和謝伊有點壞壞的事想做。話說回來，你們繼父現在在哪呢？」
＊
嘈雜鼎沸的地下賭場，菸味與酒味瀰漫得難以呼吸。但鐵門一被踹開，全場立即鴉雀無聲，空氣都凝結了一樣。
「失禮了，請問威爾森．布魯克的丈夫是哪位紳士呢？」走在前頭的是謝伊，他手上握著碎酒瓶，腳邊有個暈過去的門衛。「我們是代表布魯克家族來雪恥的，打擾各位博弈的雅致實在抱歉……不，老實說，也並不那麼抱歉。」
宓拉狄踏著婀娜多姿的交叉步伐走進來，坐上賭桌，翹起美腿，「哎呀呀，這兒不僅酒難喝，也沒半個可以讓我稍微將就一下的男人，都是劣等貨色呢。放的音樂也很拙劣難聽，你說是吧？」
謝伊搖頭直呼：「非常拙劣，非常難聽。」
一個身著骯髒絨衣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身邊跟著一群獐頭鼠目的打手，他看了眼謝伊與宓拉狄，癡笑著反問：「怎麼，我就是看準那婆娘早就沒家人才勉為其難和她結婚的，居然還請了打手？嘿，先不說別的。小妞啊，長得很正點，身材很辣又穿得很敢露啊，多少錢一晚啊？」
宓拉狄媚笑，隨後靠向他耳邊，輕輕吹氣後細語：「你要買我嗎？好呀，不過我不收錢唷……收血。」
＊
半個鐘頭後，宓拉狄和謝伊換了一套乾淨純白的衣裝，背著夕陽，往豪宅的路慢慢地回去。
「宓拉狄，不知道能不能問妳，妳對那兩個小孩說的那故事，主人翁是不是……」
「不知道，胡編亂造的。」
「是嗎……也確實，我記得妳和我說過，當初是那個醫生擅自把──」
「哎呀呀，有黑布丁耶。反正都晚回去了，乾脆買一份再走吧。」
謝伊微笑，不再追問，只是更靠近她，隨後輕輕地從背後抱住她。
「不管怎麼說，我知道故事的後續──那個惡魔後來救了另一個小惡魔，沒想到這個小惡魔之後成了她最好的夥伴，一直陪著她，讓她以後的生活不孤獨，在世上有了能共鳴的人！」
「嘁，油嘴滑舌的小子……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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