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Horror vs Terror: The Vocabulary of Fear by Lincoln Michel》
（Horror vs Terror：恐懼的詞彙）
作者：Lincoln Michel／摘譯：廢墟貓
「Terror是對即將發生的可怕事物產生恐懼和焦慮感；Horror則是目睹可怕事物產生的震驚和排斥。」
儘管藝術的目的在於激發情感是常識，但創意寫作的詞彙並未總是反映出這點。 MFA（藝術創作碩士）課程和Craft essays授予我們許多關於人物角色（襯托、定型、對手、反英雄等）和情節（高潮、結局、轉折、次要情節等）的術語，卻只對讀者閱讀作品而產生的實際情感和心理影響留下了幾個定義不清的名詞。我們至少就文學小說中的情況來看。恐怖類型提供了一個對比、一系列術語來剖析和理解人類最原始的反應之一：恐懼。
恐怖小說中最古老的區別之一是「Terror」和「Horror」。它們用於文學中的術語由哥德作家Ann Radcliffe在她知名著作《論詩歌中的超自然現象》（“On the Supernatural in Poetry”）被定義出來。Radcliffe是一位暢銷小說家，她定義了哥德式小說並使其正統化——也是恐怖片的起源。從表面上來看，「Terror」和「Horror」似乎是同義詞，但Radcliffe認為「Terror」和「Horror」完全相反，前者擴展了靈魂，喚醒官能到更高層次的生命；而後者則是凍結，且幾近消滅這些。
所以差別為何？Terror是對即將發生的可怕事物產生恐懼和焦慮感；Horror則是目睹可怕事物產生的震驚和排斥。Terror是不明生物在門邊撓刮的聲響；Horror是看著室友被巨鼠群生吞活剝。Terror是陌生人隱藏於門後；Horror是陌生人的刀刺殺後噴濺了鮮血。
恐怖小說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時刻：愛倫坡描寫山丘房子裡出現無法解釋的聲響和看不見物體的心跳聲、德古拉潛伏於暗影。這些皆由Terror所驅使，它們部分遮遮掩掩，令我們的思考因緊張和恐懼而膨脹。
為何Terror使我們躍起，而Horror使我們消沉？Radcliffe說，模糊不清的恐怖將我們推向另一種效果：崇敬（the sublime）。「崇敬」是人們在思想上對無法理解的偉大和黑暗的困惑而產生了敬畏。我們既被其吸引又被其排斥。
對Edmund Burke（Radcliffe引用他的哲學）而言，這是「心靈所能夠感受到最強烈的情感」。崇敬常與自然聯繫——颶風、若隱若現的山脈、一望無際的大海——在藝術中特別有效。這是因為內心需要一點距離來感受崇敬。若你本身被捲入龍捲風，除了恐慌以外，可能什麼都感覺不到，但如果你閱讀有關龍捲風摧毀城鎮的有力描述，或許會感到崇高與敬畏。
哥德學者Devendra P. Varma如此闡述了「Terror」和「Horror」之間的區分：「Terror創造了一種無形的精神恐懼氛圍，一種對另一個世界的迷信及顫慄。Horror透過沉思陰鬱和險惡來吸引純粹的恐懼和排斥，並透過與超自然事物建立實質接觸來撕裂神經。」
倚賴不間斷的血腥和衝擊通常被認為是「廉價的驚悚」。Horror確實比Terror更容易達成。恐怖片中最響亮的尖叫聲總在兇手出其不意地跳入畫面的一刻，那聲驚天動地的嚎叫。它讓人震驚但這種震驚很短暫。 它不會停留在身邊，不像Terror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史蒂芬金在作品"Danse Macabre"中，加入第三種要素：嫌惡（revulsion）。他說：「我認為Terror是最棒的情感，我經常會terrify讀者，但如果我不能，就改成嘗試horrify，萬一再不能的話，我就讓他們討厭。」
正如我們熟知像「主角」和「對手」的拉扯關係，這些是最容易理解連帶影響的情緒挑動。史蒂芬金的令人不適感和嫌惡感讓我們認為這些情緒存在於同一個連續進行式。當你回家意識到些許不對勁而感到terror，接著發現家人被謀殺時會感到horror，再來感受到revolted是因為見到了滿蛆的屍體時。
Terror往往會導致Horror，然而反過來卻未必如此。 事實上Horror——透過清楚地向人們展現可怕物體——有可能會消除掉terror原先所造成的所有緊張感。
如果作者想要製造terror，需要精妙的平衡技巧。 Terror建立於從模棱兩可和未知當中，所以作者需要努力向讀者隱藏細節，但又不能隱藏太深以免效果混亂。務必創造出詭譎（Strange），而不是令人陷入被愚弄或難以理解的境地。
此處轉個有密切相關的另一概念：「詭異（the uncanny）」。著名的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描述對熟悉事物變得陌生的詭異，是一種難以定義的情緒。他的文章《詭異》中，弗洛伊德專注於ETA Hoffmann（霍夫曼，怪奇恐怖故事大師）的詭異怪誕小說，並將似曾相識、不自然的重複、自動機械和二重身等列為小說技巧或實際事件帶來的感覺。當事物間的障礙——生與死、夢境與現實、肉體與心靈——漸進崩潰時，我們會因為不可思議而不寒而慄。
弗洛依德將德語的unheimlich（=uncanny）與「不屬於房子（原本的）一部分」給連結起來。當主角發現秘密通道以及被木板封印住的房間，這幢屋子通常會發生詭異事件。 一個人待慣的家中暗藏秘密也容易引發不安。當代有個很好的故事範例是Brian Evenson的 “Windeye”（2012年）。在這短篇小說中，一對兄妹發現住家外面有扇神秘窗戶，但這扇窗戶並未通向任何房間，當妹妹伸手碰觸窗戶時，她瞬間就消失了，從此沒有人記得，好似妹妹從來沒有出現在這世界上。她是哥哥憑空幻想出來的人嗎？現實一分為二嗎，這種情況充滿了神秘、恐怖（terror）和離奇的不安感。
詭異（Uncanny），因為它堅持模棱兩可和不真實的可能，類似於Radcliffe的恐怖概念。弗洛伊德認為，在一個人能體驗的所有情緒當中，「詭異」可能是唯一一種在小說中比在現實中更強力的情緒。這種強烈情感（誠如terror和horror或任何其他感受）由作者在書頁上以文字的方式所賦予。隨著研究上述情感如何被藝術作品呼喚出來的相關心理，我們僅能知道若要磨練，作者們必須實踐基礎目標：讓讀者去感受。
🖋️ 譯註
1. 人物角色（襯托、定型、對手、反英雄等）：
原文：character (foil, stock, antagonist, antihero, etc.)
原文：character (foil, stock, antagonist, antihero, etc.)
2. "Danse Macabre"：
書名意思是恐怖之舞，史蒂芬金於1981年出版的非小說類書籍。內容討論關於印刷品、電視、廣播、電影和漫畫中的恐怖小說，以及當代社會的恐懼和焦慮對這類小說產生的影響。同場加映：法國作曲家聖桑1872年創作的管弦樂作品"Danse Macabre"-骷髏之舞。
3. 特別感謝阿一協助理順譯文「主角與對手」 by 中途卡住的貓
4. Strange：
這裡的詭譎原字是strange 此段解釋strange意指「製造神祕，故作者向讀者隱藏又不能太深」，再三查字典認為「詭譎」表變幻莫測、難以揣度的用意上最為接近，故選之。
5. Uncanny：
此處翻作「詭異」，本身具有不可思議的涵義，參考：美術研究所西洋美術史組碩士論文，這篇論文有提及攝影師Diane Arbus與弗洛依德的《詭異》（Uncanny）關聯性，可供參閱。
─【有點難斟酌的中英詞列表】─
（此處僅羅列，它們上下並不互相對應）
詭異、詭譎、弔詭、怪異、荒誕、怪誕、離奇、不可思議、神秘、奇怪、怪奇
eerie, eery, fanciful, uncanny, wacky, whacky, tricky, weird, strange, bizarre, odd, quirky, eccentric, surreal, mysterious
《Horror vs Terror: The Vocabulary of Fear》本篇為The Masters Review發表於該平台部落格上，由美國小說家／編輯 Lincoln Michel所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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