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四季,人有四苦。
剛當上「公司」李白一職的她深有體會,生老病死本是最平常不過,不平常的是總有些人想要違逆倫常—死向生,冬見春。
秋意濃,一年中最是清爽干净的時候,秋風吹起時卻帶來污穢。
李白起眉頭,聽著隨風入耳的低沈聲音︰「三十六目,香木... 十晨,黃金...」
拿起手提電話,按下一個章魚頭像的圖示,進入名為「動物的手語」的應用程式,對照著剛才的數字和字句,李白找到了兩個名字。
張三和何二。
一個即將用廢紙買掉生命,還沒歷經完四季就要死去的人。
一個即將被人用廢紙買回生命,想要把人生重整回到春天再度開展故事的人。
李白就站著路中間,向左看是炎夏,向右看是寒冬。
「弟弟,想要這個嗎?」張三走得很慢,他左手牽著何二,右手指向店舖的櫥窗問道。何二沒有發聲,只是他的眼神離不開櫥窗的展品。
他當然知道弟弟最近痴迷於模型玩物,
他當然也知道哥哥總會買下意中之物給自己。
那怕張三每次都說這是最後一次,
那怕...他們有著不同姓氏,有著不同的血緣。
這是他欠下自己的,他這樣想著。
回到家裡,何二豪不猶疑的鬆開手,從張三懷裡搶過剛買的模型盒,一支箭似的衝進睡房,狠狠把門關上。「呯 !」
李白又皺起眉頭,她喜靜﹑也不喜歡小孩。
十歲的孩子對她來說就好像路邊的水沟,而且是開始散發著異味的那種。
張三在門口脫下鞋子才進入客廳,慢慢的走到小桌子前盤膝而坐,他看著白髮少女為弟弟的莽撞致歉︰「抱歉,他最近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有些激動,請你務必原諒我們。」
「...畢竟接下來的儀式要麻煩你了。」
李白不覺得麻煩,也無所謂接受他的道歉與否,只是再次看向「動物的手語」作最後的確認,便舉起小刀示意開始。
房間裡的何二組合著這個零件極多的模型並開始感到有點煩厭,他站起來把耳朵貼到門上,卻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往常大哥炒菜準備晚餐的聲音聽不到﹑
大哥工作時響起的鍵盤聲聽不到﹑
大哥敲桌子的小習慣也聽不到。
何二心裡好奇,為自己找了個借口,一邊打開了房門一邊大叫︰「哥,幫我把模型都」。
他驚呆了!
他看見陌生的白髮女子正在切割自己的哥哥,
他看見每一刀切下去後,都有著管子探入傷口處收集哥哥的血液...
哥哥臉色發白,神情似是做著美夢,身子則醉酒般四肢無力地靠在牆上。
李白回過到看向發呆的臭水沟,從衣領處申出另一條粉色的管子,彷若有生命似的血管往弟弟的方向虛點一下,打了個招呼便飛射而去。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最深沈的惡夢,迎面而來的管子更是告訴何二恐怖即將來臨。
下一秒,管子插入弟弟的脖子。
至此,何二﹑李白﹑張三透過管子彼此連結著。
天漸光,秋風又起。李白已把眾多的管子收回白色大衣裡,獨自迎著客廳的窗戶,等待晨光。
失去管子的支撐,張三無力的躺在地上,他歇盡全力移動眼球,望向房門的一角 — 那裡有著他心愛的弟弟,神色安詳的睡著。
何二在惡夢中睡過去,卻又陷入到另一個夢當中,一個美夢。
夢裡他看到哥哥陪著自己在海灘疊沙堡﹑掘水坑﹑周圍跑動著,似乎是捉迷藏的樣子。反正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有活力的哥哥。
沒有醫院的消毒藥水味道,也沒有令人疼痛的輸血設備...
只見哥哥似乎跑累了,他走到何二的面前說︰「三十六年了,現在都還給你了...所以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我的弟...」
話音未落,何二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蒼白,顏色腿去。於是他又回到惡夢...
客廳裡已不見少女,何二站起身來走向張三。哥哥已無呼吸,平靜的躺在地上等待著他。
弟弟知道,
從此自己就不用再去醫院,因為要他血的人不在,輸血也用不上了﹑
但從此也就剩下自己和那盒模型,因為最愛他的人也不在了。
那怕...他們有著不同的姓氏,有著不同的血緣。
李白在街上又拿起手提電話,並點開「動物的手語」寫寫劃劃,這次秋風吹過卻不帶聲音。
春夏秋冬,四季如是。
生老病死,起落無常。
0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