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實驗都市：62e圓頂>
領航者號壓縮空間，讓無形波浪推動船身前進。曲速力場使光線歪斜，窗外像是有上萬顆燈泡不斷旋轉。齊波尼亞躺在病床上，等待掃瞄儀器經過頭頂。成功脫離D的攻擊，他卻無法放心。
「嗯……傷腦筋……」船醫拉卡利‧透納看著檢查報告，食指敲了兩下桌子：「好啦，下來吧，少年。」
「怎麼了嗎？透納醫生。」齊波套上便服，沒有感到哪邊疼痛。
「沒事，還需要驗證……總之，鈣質補充劑我會加開，其餘都沒什麼問題。」醫師摸了摸鬍渣，慵懶地起身打開藥櫃：「你表現很好啊，第一次實戰。」
「不，我輸了……搭上納蘭之後我一直在輸，而且還害隊長……」
「等等，心理治療不是我的專業。」透納打斷少年的自責，一手遞過藥罐、一手搭在齊波肩上：「你還活著，就還有機會贏。」
醫務室艙門開啟，艦長艾嘉‧斐南迪走了進來。嚴厲的女子看了齊波一眼，旁若無人似地脫下外衣。透納趕緊帶少年離開診間，並拉上布簾：「真是的，艦長，有點自覺吧？」
「女性意識工作上用不到，我準備好檢查了。」
儀器聲音再次響起，齊波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遲遲跨不出去。此時，艾嘉艦長的話語從布簾中傳出：「你還在外面？有事嗎？」
「那個，托姆金隊長……他……」
「他是軍人榜樣，也是我的婚約者……」
少年表情更加凝重。
「而且，他絕對不會做出錯誤決定。」
儀器停止，透納搖頭暗示艦長適可而止。
「對不起……」
但，少年的道歉激起艾嘉情緒。只穿著內衣的女艦長拉開布簾，直接走到齊波面前。
「不要道歉！」艾嘉彎下腰，伸出雙掌抓緊那稚嫩的臉頰，盯著那對泛淚的碧綠瞳孔：「不要讓他的決定變成錯誤，齊波尼亞。」
悲痛的眼神遠離少年，透納遞給艦長外衣，試著緩和氣氛：「大家都沒外傷，很好，等等要集合簡報，沒錯吧？」
「艦長、醫生……」齊波揉了揉眼睛，試著找回決心：「謝謝你們。」
領航隊員集合在艦橋，等待艾嘉走到主螢幕前方。嘉娜莉向剛到的齊波打招呼，少年表情不再憂鬱，少女也稍稍安心。
「鑒於民間組員加入本次機密行動，我將再次進行報告，有關於被D帶走的努那同胞……」艾嘉艦長啟動投影，大量圖表數據開始顯現。
「過去十幾年，守望隊的宇宙探查小組不斷收集資訊，經過長期比對後，我們從K62e安加雅的輻射雜訊中，找出了規律性的波動。」
下一格畫面是黑白行星照片，可見到星體上有顆黑點，隨著拍攝時間在地表上移動。
「將波形反轉後，可以得到一組暗碼，標示了出這個物體的經緯座標……我們相信，那就是同胞發出的求救訊息。」
領航者號脫離曲速，展開太陽風帆。甲板燈光開啟，照亮艦長若有所思的神情，「我的父親與姊姊，在我年幼時離開家中，聽說他們後來自願讓D帶走，尋求新的開始……這個行動說到底，都是為了我的私心，我想找到他們。」
守望隊沒有嫌棄，他們參與行動前就知道艦長的苦衷。包含齊波在內的民間組員也能感同身受，國政之前，家族為重，努那人天性就是如此。
「艦長，進入目視範圍了。」舵手大叔操縱船身，航向安加雅的重力軌道。灰色的星球大地上，明顯有一個巨大半圓形結構。
「那是……圓頂？」齊波走向觀景窗，看著深黑色的金屬弧面漸漸接近。
「同胞們就在這裡……」艾嘉指示眾人返回崗位，「保持謹慎，不曉得D佈署了什麼。」
領航者號通過稀薄大氣，慢慢飛越比船體大上數千倍的物體。突然，圓頂上方的部分結構開啟，顯現出一個通道，彷彿在迎接船艦到來。
「收到指向性電波，頻率符合規格，要接通嗎？」通訊員庫塔奧不安地詢問，艾嘉艦長嚥下緊張情緒，點了點頭。
「啪啦啦！歡迎來到62e圓頂！請依照指示停泊，靜候本站查詢運輸行程——我叫『朵魅（Domei）』，等待期間中會全力服侍各位呦！」
高揚的女性聲音傳遍艦橋，更加深隊員們的不解。
「有點……可愛？」齊波第一次感到這種情緒，羞恥臉紅，伴隨著腦細胞融化的脫力感。
嘉娜莉則是不以為然。那種詭異感覺，就跟D的廣播聲調一樣，「明明就很毛……」
「艦長，圓頂內部未偵測到武裝反應，也許還不知道我們真實身分？」觀測員莎夏回頭說道，艾嘉也下定決心。
「依照指示停泊，納蘭機隊隨時備戰。」
「了解！」
領航者號靠近圓頂開口，用船底推進裝置微調角度。戴斯納‧波的額頭汗水滴在方向舵上，組員們屏息以待，直到震動從腳底傳來，再恢復靜止。地面的扎實感油然而生，艦長露出難得的笑容，但下一秒，莎夏的報告就抹去安穩。
「不明人型機甲，數量十……二十以上！」
廣大的停機坪竄出大量機械士兵，十米高、暖灰色塗裝、流線造型的機人不像是努那或帝國生產。半圓形頭部的機兵步伐整齊，很快就包圍船艦，從雙手小盾的前端伸出長棍。
「靠……不是沒有偵測到武裝嗎？」女兵妲莉亞戴上頭盔，齊波、嘉娜莉與烏霸也跟著啟動機體。領航者號開啟格納庫艙門，機甲戰鬥一觸即發。
「沒有火藥反應或是能量波長，那是近距離用的冷兵器……」莎夏視線快速掃過螢幕，全力擷取周遭資料，同時，庫塔奧又收到了訊息。
「又來了，是朵魅！」
「抱歉，騙了各位，德爾芬姐姐已經通知我要提防不明船隻——請下船，遵守規矩，等姐姐派船來把各位帶回去！」女性聲音依舊甜美、歡樂，但領航組員可開心不起來。
「妳是什麼人……什麼東西？」艾嘉拿起通訊器，想摸透人外之物的真身。
「我是人類管理AI，DOME Intelligence，朵魅——哈呼，好久沒使用謊言程序，真耗電！」
「我們準備好了，艦長，把這些矮機體打爛吧！」烏霸操縱燃魂，跳到圓頂地面。
「等一下！有人類訊號！」莎夏大喊。圓頭機兵腳邊跑出許多灰色制服的士兵，他們一律右手持短棍、左手穿戴裝有螢幕的臂環。
「圓頂護衛呼叫不明船隻，立即投降下船！」士兵領隊用擴音器大喊。
「我們是努那人！是你們的同胞！」妲莉亞的納蘭守望接近人群，但她的呼喚始終得不到回應。
「不聞不問將會帶來好運，增長壽命『十年』呦！」朵魅的聲音從士兵的左手螢幕傳出，一步步引導他們的行動，「把闖入者關起來，保護圓頂、朵魅愛你！」
「什麼鬼？」嘉娜莉用偵測裝備擴大收音，所有人的左手螢幕都跳出串串數字，「占卜……系統？」
「艦長，不能傷害他們！」齊波壓抑自己的手指，盡量不去碰觸板機，「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托姆金……」艾嘉低下頭，努力在組員們的視線中找回冷靜。
「我也相信妳的決定。」
熟悉的聲音飄過腦海，平頭男子在回憶中微笑，女艦長握緊了拳頭。
「我們投降，避免傷亡。」
另尋機會，是艾嘉‧斐南迪用眼神傳出的暗號。領航隊員雖然不甘，但也很快就把衝勁壓下來。
「各位好乖！德爾芬姐姐不能隨便使用曲速能量，所以妳們要等七天後的貨船……糟糕，講太多了，呆呆。」
朵魅的廣播聲中，眾組員走出船艦，駕駛們也降下機甲。他們被沒收武器、戴上手銬，分散押到數台運輸車中。不管怎麼向圓頂同胞喊話，都只得到冰冷的視線。齊波、嘉娜莉、烏霸，以及艾嘉艦長被分到同一車，大家都盯著窗外，沒有停止收集情報。
「最新占……占卜……本車駕駛換人，並與拖板車一號、二號連結，前往指定地點，為了圓頂全體增益！」
灰衣的駕駛員看著臂環螢幕搔了搔頭，很快就開門下車。另一名相同制服、面貌較為年輕的圓頂士兵跳上車，頭也不回地啟動引擎。運輸車載著四名外來者，以及白鯨納蘭與燃魂機甲，駛向停機坪的出口隧道。
隧道末端等著的不是光明，而是一座被鋼鐵外殼包裹的灰色都市。公路往圓心螺旋延伸，視野漸漸開闊，可以見到城市圍繞著深入地底的礦坑。另一側的車窗外，則是沿著圓周外圍鋪設的特殊跑道，整整繞了城市一圈。
「這就是62e圓頂……」齊波看向艾嘉艦長，可以體會她的無助。
突然，運輸車一個急轉彎往郊區疾駛，偏離了隊伍路線。外來者們還搞不清楚狀況時，駕駛員就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後照鏡、用顫抖的聲音蓋過左臂螢幕的雜訊。
「我等你們很久了……我叫『塔格（Tagg）』，反抗朵魅的人！」
「嗯……傷腦筋……」船醫拉卡利‧透納看著檢查報告，食指敲了兩下桌子：「好啦，下來吧，少年。」
「怎麼了嗎？透納醫生。」齊波套上便服，沒有感到哪邊疼痛。
「沒事，還需要驗證……總之，鈣質補充劑我會加開，其餘都沒什麼問題。」醫師摸了摸鬍渣，慵懶地起身打開藥櫃：「你表現很好啊，第一次實戰。」
「不，我輸了……搭上納蘭之後我一直在輸，而且還害隊長……」
「等等，心理治療不是我的專業。」透納打斷少年的自責，一手遞過藥罐、一手搭在齊波肩上：「你還活著，就還有機會贏。」
醫務室艙門開啟，艦長艾嘉‧斐南迪走了進來。嚴厲的女子看了齊波一眼，旁若無人似地脫下外衣。透納趕緊帶少年離開診間，並拉上布簾：「真是的，艦長，有點自覺吧？」
「女性意識工作上用不到，我準備好檢查了。」
儀器聲音再次響起，齊波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遲遲跨不出去。此時，艾嘉艦長的話語從布簾中傳出：「你還在外面？有事嗎？」
「那個，托姆金隊長……他……」
「他是軍人榜樣，也是我的婚約者……」
少年表情更加凝重。
「而且，他絕對不會做出錯誤決定。」
儀器停止，透納搖頭暗示艦長適可而止。
「對不起……」
但，少年的道歉激起艾嘉情緒。只穿著內衣的女艦長拉開布簾，直接走到齊波面前。
「不要道歉！」艾嘉彎下腰，伸出雙掌抓緊那稚嫩的臉頰，盯著那對泛淚的碧綠瞳孔：「不要讓他的決定變成錯誤，齊波尼亞。」
悲痛的眼神遠離少年，透納遞給艦長外衣，試著緩和氣氛：「大家都沒外傷，很好，等等要集合簡報，沒錯吧？」
「艦長、醫生……」齊波揉了揉眼睛，試著找回決心：「謝謝你們。」
領航隊員集合在艦橋，等待艾嘉走到主螢幕前方。嘉娜莉向剛到的齊波打招呼，少年表情不再憂鬱，少女也稍稍安心。
「鑒於民間組員加入本次機密行動，我將再次進行報告，有關於被D帶走的努那同胞……」艾嘉艦長啟動投影，大量圖表數據開始顯現。
「過去十幾年，守望隊的宇宙探查小組不斷收集資訊，經過長期比對後，我們從K62e安加雅的輻射雜訊中，找出了規律性的波動。」
下一格畫面是黑白行星照片，可見到星體上有顆黑點，隨著拍攝時間在地表上移動。
「將波形反轉後，可以得到一組暗碼，標示了出這個物體的經緯座標……我們相信，那就是同胞發出的求救訊息。」
領航者號脫離曲速，展開太陽風帆。甲板燈光開啟，照亮艦長若有所思的神情，「我的父親與姊姊，在我年幼時離開家中，聽說他們後來自願讓D帶走，尋求新的開始……這個行動說到底，都是為了我的私心，我想找到他們。」
守望隊沒有嫌棄，他們參與行動前就知道艦長的苦衷。包含齊波在內的民間組員也能感同身受，國政之前，家族為重，努那人天性就是如此。
「艦長，進入目視範圍了。」舵手大叔操縱船身，航向安加雅的重力軌道。灰色的星球大地上，明顯有一個巨大半圓形結構。
「那是……圓頂？」齊波走向觀景窗，看著深黑色的金屬弧面漸漸接近。
「同胞們就在這裡……」艾嘉指示眾人返回崗位，「保持謹慎，不曉得D佈署了什麼。」
領航者號通過稀薄大氣，慢慢飛越比船體大上數千倍的物體。突然，圓頂上方的部分結構開啟，顯現出一個通道，彷彿在迎接船艦到來。
「收到指向性電波，頻率符合規格，要接通嗎？」通訊員庫塔奧不安地詢問，艾嘉艦長嚥下緊張情緒，點了點頭。
「啪啦啦！歡迎來到62e圓頂！請依照指示停泊，靜候本站查詢運輸行程——我叫『朵魅（Domei）』，等待期間中會全力服侍各位呦！」
高揚的女性聲音傳遍艦橋，更加深隊員們的不解。
「有點……可愛？」齊波第一次感到這種情緒，羞恥臉紅，伴隨著腦細胞融化的脫力感。
嘉娜莉則是不以為然。那種詭異感覺，就跟D的廣播聲調一樣，「明明就很毛……」
「艦長，圓頂內部未偵測到武裝反應，也許還不知道我們真實身分？」觀測員莎夏回頭說道，艾嘉也下定決心。
「依照指示停泊，納蘭機隊隨時備戰。」
「了解！」
領航者號靠近圓頂開口，用船底推進裝置微調角度。戴斯納‧波的額頭汗水滴在方向舵上，組員們屏息以待，直到震動從腳底傳來，再恢復靜止。地面的扎實感油然而生，艦長露出難得的笑容，但下一秒，莎夏的報告就抹去安穩。
「不明人型機甲，數量十……二十以上！」
廣大的停機坪竄出大量機械士兵，十米高、暖灰色塗裝、流線造型的機人不像是努那或帝國生產。半圓形頭部的機兵步伐整齊，很快就包圍船艦，從雙手小盾的前端伸出長棍。
「靠……不是沒有偵測到武裝嗎？」女兵妲莉亞戴上頭盔，齊波、嘉娜莉與烏霸也跟著啟動機體。領航者號開啟格納庫艙門，機甲戰鬥一觸即發。
「沒有火藥反應或是能量波長，那是近距離用的冷兵器……」莎夏視線快速掃過螢幕，全力擷取周遭資料，同時，庫塔奧又收到了訊息。
「又來了，是朵魅！」
「抱歉，騙了各位，德爾芬姐姐已經通知我要提防不明船隻——請下船，遵守規矩，等姐姐派船來把各位帶回去！」女性聲音依舊甜美、歡樂，但領航組員可開心不起來。
「妳是什麼人……什麼東西？」艾嘉拿起通訊器，想摸透人外之物的真身。
「我是人類管理AI，DOME Intelligence，朵魅——哈呼，好久沒使用謊言程序，真耗電！」
「我們準備好了，艦長，把這些矮機體打爛吧！」烏霸操縱燃魂，跳到圓頂地面。
「等一下！有人類訊號！」莎夏大喊。圓頭機兵腳邊跑出許多灰色制服的士兵，他們一律右手持短棍、左手穿戴裝有螢幕的臂環。
「圓頂護衛呼叫不明船隻，立即投降下船！」士兵領隊用擴音器大喊。
「我們是努那人！是你們的同胞！」妲莉亞的納蘭守望接近人群，但她的呼喚始終得不到回應。
「不聞不問將會帶來好運，增長壽命『十年』呦！」朵魅的聲音從士兵的左手螢幕傳出，一步步引導他們的行動，「把闖入者關起來，保護圓頂、朵魅愛你！」
「什麼鬼？」嘉娜莉用偵測裝備擴大收音，所有人的左手螢幕都跳出串串數字，「占卜……系統？」
「艦長，不能傷害他們！」齊波壓抑自己的手指，盡量不去碰觸板機，「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托姆金……」艾嘉低下頭，努力在組員們的視線中找回冷靜。
「我也相信妳的決定。」
熟悉的聲音飄過腦海，平頭男子在回憶中微笑，女艦長握緊了拳頭。
「我們投降，避免傷亡。」
另尋機會，是艾嘉‧斐南迪用眼神傳出的暗號。領航隊員雖然不甘，但也很快就把衝勁壓下來。
「各位好乖！德爾芬姐姐不能隨便使用曲速能量，所以妳們要等七天後的貨船……糟糕，講太多了，呆呆。」
朵魅的廣播聲中，眾組員走出船艦，駕駛們也降下機甲。他們被沒收武器、戴上手銬，分散押到數台運輸車中。不管怎麼向圓頂同胞喊話，都只得到冰冷的視線。齊波、嘉娜莉、烏霸，以及艾嘉艦長被分到同一車，大家都盯著窗外，沒有停止收集情報。
「最新占……占卜……本車駕駛換人，並與拖板車一號、二號連結，前往指定地點，為了圓頂全體增益！」
灰衣的駕駛員看著臂環螢幕搔了搔頭，很快就開門下車。另一名相同制服、面貌較為年輕的圓頂士兵跳上車，頭也不回地啟動引擎。運輸車載著四名外來者，以及白鯨納蘭與燃魂機甲，駛向停機坪的出口隧道。
隧道末端等著的不是光明，而是一座被鋼鐵外殼包裹的灰色都市。公路往圓心螺旋延伸，視野漸漸開闊，可以見到城市圍繞著深入地底的礦坑。另一側的車窗外，則是沿著圓周外圍鋪設的特殊跑道，整整繞了城市一圈。
「這就是62e圓頂……」齊波看向艾嘉艦長，可以體會她的無助。
突然，運輸車一個急轉彎往郊區疾駛，偏離了隊伍路線。外來者們還搞不清楚狀況時，駕駛員就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後照鏡、用顫抖的聲音蓋過左臂螢幕的雜訊。
「我等你們很久了……我叫『塔格（Tagg）』，反抗朵魅的人！」
2-4
「無」托邦
半圓球殼內的城市被天頂燈光照亮，拖板運輸車開上山波道路，沿路景象都是灰色。
灰白的土地、灰黑的管線，沒有草木綠樹、也沒有溫暖太陽。慘白的路燈打在駕駛座，青年的臉龐為這個灰階世界帶來少許血色。
艾嘉艦長看著他，不曾接觸紫外線的蒼白皮膚，凸顯出瞳孔中的淡青，那是努那的基因特徵，「塔格……你說反抗，是什麼意思？」
「啊……等等，你們蹲低，要經過人多的地方了。」駕駛員塔格讓運輸車減速，一座高聳建築映入眾人眼簾。
雪白的建材散發莊嚴，三根煙囪直通到圓頂外壁。齊波偷偷瞄向窗外，身穿灰色服裝的人們成群結隊、手牽著手，走進巨大設施中，大家都幸福地笑著。
「那是什麼地方？」嘉娜莉瞇起眼睛，走進設施的似乎都是老年人。突然，朵魅的影像出現在建築物表面。
不用害怕，不用哀傷……我們都知道這天來臨，出生就看過這天日期……
留著黑白相間的長髮，灰色肌膚的虛擬女孩朗誦詩句，用平穩的電子語調安撫人群。
活在圓頂絕無意外……沿著鋪好的軌道行走吧！幸福就是如此簡單。
朵魅一舉一動都像真人，要不是齊波知道她的身分，可能早就被那完美音頻觸動內心。
「那是『回收廠』……也是我反抗的原因之一……」塔格不像他的圓頂同胞，臉上完全沒有笑容：「我不會再送家人進去了。」
「安樂死……嗎？」艾嘉‧斐南迪雙掌緊扣，思索著她的親人現狀。
車輛遠離人群，嘉娜莉坐起身來：「那種景象，我在移民船資料庫讀過，理想國『烏托邦』的反義詞……是什麼去了？」
「『無』托邦（No-topia）嗎？」齊波隨口一說。
「哼，是反烏托邦（Dystopia）……」烏霸翹起腳，嘲笑少年的無知：「這不算什麼，我們有幫手，又有機體，狀況比想像中好多了。」
「沒錯，幫手！『無托邦』這個詞，很貼切，很貼切⸺」奇妙的機械話語聲從儀錶板傳出。眾人還在疑惑時，塔格已經把運輸車駛近地下通道，鐵門在車尾後方關上，隔絕了外頭的光線。
「那個聲音是？」齊波在塔格之後跳出車門，地下室的照明裝置啟動，廣大空間中散亂著各種機械零件，還有複雜的管線四處攀附。
喀噠喀噠的金屬聲漸漸接近，一台小機器人走到車前，圓筒身形、四肢短短，兩顆電子瞳孔在頭部螢幕中閃爍。
「各位好，可以叫我L2、人機溝通介面、機器管家、打雜的⸺」
「它幫我對抗朵魅很久了。」塔格彎下身子，拍了拍只有膝蓋高度的金屬戰友：「我們的求救真的被聽到了！帶大家了解一下狀況吧！」
「原來那些暗碼的來源就是你們……」艾嘉帶著少年少女們，跟隨當地嚮導走進停車場倉庫中。
「請坐，抱歉，沒東西招待，今天的食物只能領到塔格的份⸺」
齊波移開沉重的不知名零件，窩進地板上的狹窄空間中：「L2，圓頂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這裡的人都怪怪的？」
「這裡嘛，是德爾芬的實驗場⸺用來實驗人類的。」
「什麼？」烏霸抱胸站著，跟其他外來者同樣滿臉疑惑。
「達成人類社會最大幸福度的統治實驗，這是我所推論的⸺你們也有看到，這裡的居民都遵循『占卜』過活吧？」
「對，好像沒有那個東西，就不會做事一樣。」嘉娜莉舉起手，指向塔格左臂上的螢幕裝置。
「那是圓頂管理者，德爾芬的複製人格，『朵魅』設計出的系統……」L2低下頭部，電子雙眼看來有點自責：「藉由基因資訊與大數據，把人類從『出生前』到『死亡後』的『所有行程』都運算出來⸺訂定出絕對不會有意外的、一帆風順的人生。」
那像是偏激父母對子女的嚴格控制，但更完全地泯滅人性，以及反抗的因子。當眾人還難以吸收時，塔格率先打破沉默。
「我也是遇到L2才知道……我們的父母是被電腦湊合的，我一出生就被決定好未來工作，過去十幾年，睡多久、吃多少、去哪裡，全部都看占卜螢幕執行。」
「那……你的家人呢？該不會是……回收廠……」艾嘉看著塔格，她的聲音不像坐鎮艦橋時那般有力。
「對，我們什麼時候要死亡，也都被決定好了。」青年秀出左臂螢幕上的一行時間，那就是他的餘命。
「媽的，難怪你要反抗。」烏霸嗤之以鼻：「這種地方，一點自由都沒有。」
「自……由？不管那是什麼，大概不是主要原因……」塔格轉身，打開倉庫深處的暗門，波紋的倒影映照到眾人臉上。
長方體水缸佔據房間一角，玻璃帷幕可見到內部灌滿青色液體，一名短髮孩童穿著緊身衣懸浮於其中，口中咬著呼吸器。
塔格輕聲走向水缸，避開地上的氧氣管線，盡量不去驚醒沉睡中的小朋友。但當他拿起兒童用的小型螢幕臂環時，水缸中的孩子還是睜開了眼睛。
「弟弟……還是妹妹？」齊波看著水中雙眸，從門口就能感受到那純樸的溫柔。塔格聳了個肩，對水缸比出食指向上的手勢。
「噗哈！我是艾卡（Acca），很高興認識大家！」孩童浮出水面，露出興奮的笑容：「對不起，我一天只能離開一小時，明天才能跟大家握手。」
「先休息吧，保持體力，很快就要行動了。」塔格把手掌貼到水缸上。艾卡也伸出手，隔著玻璃感受兄長的體溫。脈搏鼓動的陪伴下，孩童在孤獨深水中進入夢鄉。
「這位孩子，也是人類實驗的產物，基因缺陷造成內臟、骨質脆弱，無法在重力環境生存⸺依照佔卜系統預測，在十年前就要送進回收廠了。」L2在房門關上後補充說明：「但是塔格，溫柔的塔格找上我⸺我找到方法駭入系統，隱藏這孩子的身分，也做出一些治療裝置，但是……最多只能延緩時間。」
圓頂青年拿起小臂環，上面顯示「10085分鐘」，一個禮拜之後，艾卡的生命就會終止，「只有宇宙的無重力空間，才能讓艾卡活命，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助！你們是從宇宙來的，沒錯吧？」
「當然……」齊波往前站了一步，但隨即住嘴。壓下衝動、仔細思考後果，是他學到的教訓，少年看向艾嘉艦長尋求指引。
「先不說如何讓艾卡留在宇宙……我們只剩這些人，你打算怎麼奪回領航者號？」艦長保持冷靜，同時想著她的尋親計劃。
「在圓頂等待這麼久，早就足夠我們擬定作戰⸺」L2仰起頭部，在天花板上投影出簡略地圖：「到停機坪的路線，塔格很熟，問題是大量無人機甲⸺它們由朵魅的系統控制，必須連到核心主機，我才能進行干預。」
依據地圖顯示，圓頂球殼的中心頂點上，有一座倒掛著的建築結構。
「她的核心就在那裡，搶回太空船才能碰觸到。」塔格接著說。也許到時候，還能藉此改變這個城市的制度，但，那並非當務之急，「關閉無人機追兵、打開天花板，我們就能帶艾卡到宇宙了。」
「不能直接駭掉那些機甲嗎？我們兩架機體要一路打過去？」烏霸把雙手手掌放在後腦勺。
塔格起身拿了兩張紙，放了一張在銀髮打手身邊：「L2的能力有限，入侵失敗反而會引起注意……這次劫車行動就夠驚險了。」
「這個是……」齊波也接下塔格的紙。翻開後，只見一面活力十足的廣告傳單：「飛輪球賽（Turbin Rugby）？」
「沒錯！五天後，一年一度的大賽就會開始，飛輪競技，是這個城市中唯一『有變數』的事件！」L2晃了幾下金屬爪子，做出跑步姿勢：「朵魅在兩世代的統治實驗中發現，人類如果沒有辦法宣洩對『未知』的渴望，很快就會失去理性……這場競賽，占卜系統的干預非常少，換句話說，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所以……我們要參加嗎？贏下比賽？」齊波問道。
「不對，只要轉移注意力，是吧？」嘉娜莉扶著下巴推理：「把無人機甲和衛兵都引開領航者號！」
「正確，我只需要修改參賽資料，讓你們加入第一場熱身賽，超出朵魅預期的搗亂，就能聲東擊西⸺我們有兩台機甲，誰要駕駛呢？」L2看著外來者，烏霸和齊波各自起身。
「聽起來很有趣，我是卡涅特‧烏霸，駕駛燃魂參賽。」
「收到⸺」
「烈南德‧齊波尼亞，駕駛納蘭白鯨參加。」
「收到⸺」L2的眼睛閃爍了幾下，似乎想起什麼，「烈南德，嗯……」
「那麼，我跟誇曼尼就負責救出組員、奪取船艦。」規劃逐漸完善，艾嘉開始恢復信心：「L2，進入核心繫統之後，你能夠叫出圓頂居住者名單嗎？我需要找人……」
「當然⸺儘管吩咐！」
「好。」女艦長用手梳理及肩褐髮，輕拍雙頰打起精神：「五天後奪回領航者號，解放圓頂同胞，然後，上宇宙面對D。」
嘉娜莉走到房間中央，向團隊成員伸出右手：「學我，把手疊在一起，聽說這是太陽系的鼓舞動作！」
「嗯……我白天必須依照佔卜行動，艾卡就拜託各位照顧了……」塔格不明白含意，但高揚的心跳仍蓋過遲疑。他左手抱起L2，右手跟金屬爪子一起伸向前方。
「這次不能再輸了。」烏霸裝作不在意，但還是疊上手掌。
「艦長？」齊波邀請團隊領導者，希望能盡釋前嫌。
艾嘉露出笑容，她把細秀但結實的掌心，輕輕放到少年的手背上。五隻手與一根金屬爪子交疊，「無」托邦的偏僻角落，滲入了一抹色彩。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