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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到死後世界-3 喪禮

佛萊曼 | 2022-05-27 13:22:16 | 巴幣 14 | 人氣 159


「爸爸媽媽在這裡面嗎?」薛雅玲抬起頭望著眼前龐大高聳的建築物。
 
由於要與現世連結,需要耗費龐大的能量轉換以及許多複雜精密的機械運轉,因此設置在郊外的地區,開車從市區到這裡得花上半個小時。
 
途中,女孩都安安靜靜的乖乖等著,只是能見上父母一面就能讓她如此開心,可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卻無法為她做到,艾菲爾內心深感自責和遺憾。
 
「進去就能見到他們的。」艾菲爾牽她的手進入前院的停車場,走過這片水泥花園後就能來到穿堂大廳。「有什麼話想對爸爸媽媽說?」
 
「我想問他們什麼時候才能來接我。」
 
「這樣啊。」
 
這幢紅磚外牆的古老建築物已經矗立在這超過百年了,外牆的斑駁經過修整後改善很多,據說內部的建材和空間也都經過重新規劃打造。
 
現在看起來仍頗具年代感,卻不如當年那種陳舊。佔地超過千坪,高達十層樓,外面的玻璃窗在夕陽的照耀下閃閃發亮,時間所剩不多,能夠參訪的時間只到晚上七點半。
 
走過自動門後,涼爽的冷氣迎面而來,接著是拱頂的高天花板以及刺眼的燈光,大廳相當空曠,休息區沒有人在。
 
艾菲爾走向櫃台出示安魂師的證件,「我要借用視訊室。」
 
「只能用半個小時,最近能源的耗損比往常的高。」櫃台小姐將一張通行證交給他,把他的證件收走。
 
經過剪刀門後,他們搭著手扶梯上去。
 
「都沒有人。」薛雅玲說。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要下班了吧。」艾菲爾說。
 
「爸爸媽媽都要晚上八九點以後才會到家,他們都很晚下班。」
 
「那你平時都跟保母在家裡玩?」
 
「保母會給我看電視或平板電腦,她要做家事,不能一直陪我。」
 
「保母也蠻忙的。」
 
來到五樓以後,這裡有著大量連結現世的視訊之房,死後世界儘管能夠連結到現世查看,但是卻不能發送訊息,現世的人會感受到有人在觀察自己,這也是為何有的人會產生被人盯著的感受,四周圍卻沒有人的窘境,艾菲爾也曾在空無一人的狀態下感覺被視線注視著。
 
由各種色調為底的塗抹牆壁,上頭有著小朋友塗鴉的畫作,薛雅玲第一時間跑到牆邊欣賞各式各樣的畫作,她睜大眼睛,像個初來乍到這個世界的嬰孩一樣天真好奇。
 
「這些是誰畫的?」
 
「城裡的小朋友,原本就是讓國小生體驗彩繪和油漆才把這些乾淨的牆面讓給他們創作,妳看,這是鯨魚。」
 
一隻噴水的鯨魚在海面上露頭,天空有海鷗在盤旋,上方是白色的雲朵和黃色的太陽。再過去是一片青翠的草原,上面有奔跑的斑馬、羚羊、長頸鹿、獅子和老虎。
 
「是動物,有獅子、老虎和斑馬。」她說。
 
「對,這邊的主題是草原。」
 
「我喜歡斑馬。」
 
「這樣啊,為什麼喜歡斑馬?其他動物不好嗎?」
 
「因為是黑白條紋的,很像斑馬線。」
 
「妳還喜歡什麼動物?」
 
「長頸鹿。」
 
她又看了一會兒其他動物圖案和風景照,接著說:「我們去看爸爸媽媽。」
 
「沒問題,妳先在這等,我先進去處理。」
 
啟動機器到鎖定定位為止需要一些時間,開機的時間,就像電腦開機一樣,可是中間還要啟動其他的設備,這是為了與現世的連結,強制在現世展開結界以及空隙,好讓視訊畫面更清晰。
 
雖然僅能透過機器遙望對方,有的人仍然經常來這裡關心現世家人的近況,確認他們的身體是否健康,生活平安快樂嗎?
 
艾菲爾的家人都已經過世了,而他們也都順利完成投胎轉世。
 
如果當初沒被選上,或許也沒在這個世界繼續待下去的理由。他從空中的收納箱裡取出之前存放的文件,上面記載了薛雅玲的家世背景資料。
 
新北市板橋區漢生東路……
 
一名穿著黑色禮服的年輕女子從公寓的紅色大門走出來,跟在一旁的是低頭啜泣,同樣穿著深色服裝的老婦人,她頭髮蒼白、臉上佈滿皺紋。
 
女子拍拍老婦人的肩膀,天空下著綿綿細雨,在大雨中充滿的是無限的哀愁,踏進黃色的計程車中。
 
喪禮會場帶著一股哀戚的氛圍,來自遙遠的思念透過畫面清晰可見。艾菲爾正在思索要到何時叫薛雅玲進來,可是小女孩卻在這時候推開門跑進來。
 
「好了嗎?叔叔?」她在桌子旁踮起腳尖,試圖看電腦中的畫面。
 
「我把畫面弄到投影幕上,妳可以看得很清楚。」
 
喪禮會場很簡單,一張黑白的女孩照片,是四歲多的薛雅玲。柔順烏黑的髮絲,光滑細緻的白色肌膚,宛如小鹿般無辜的雙眸,天真無邪的臉蛋。
 
前方擺放鮮花、經書、金爐、水果以及各式各樣的供品,還有洋娃娃和皮球。
 
一旁的家屬全都哭成了一團,大家都在抑制哀傷的情緒,可是卻忍不住潸然淚下。
 
法師在前方敲鐘和吟誦悼念的禱詞。
 
「是爸爸媽媽……還有保母阿姨。」薛雅玲說。「她們都好傷心,這是為什麼?我的照片在那裡……」
 
「他們是在為妳的死哀悼。」艾菲爾說。
 
「對喔……我已經死了……」女孩低下頭,接著抬起頭,含著淚水喊道:「不要難過!爸爸媽媽!我就在這裡!」
 
可是螢幕中的人沒有回應,他們正在努力咬牙撐過這難熬的時光,口中喃喃念著禱詞,淚水撲簌簌的流下雙頰。
 
薛雅玲嚎啕大哭起來。艾菲爾將她湧入懷中,那股灼熱不斷的在胸口抽動,激烈的上下起伏的胸脯。他輕輕地摸摸她的背部,說:「哭吧,盡量的哭吧。把妳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以後想看他們,隨時都可以來的。」
 
女孩不斷地哭泣,哭了好久,
 
「那是我嗎?躺在那麼小的地方……會很不舒服……」
 
「你們不要再哭了!那樣的話,雅玲也會很傷心的!」
 
「就叫你們不要再哭了!平時不是都跟我說不要當個愛哭鬼嗎?」
 
「那為甚麼現在又都在當愛哭鬼?我……我很努力的不要哭!」
 
「我現在也很少哭了,現在、現在只是因為你們很傷心的關係,才哭的……」
 
後來她靜靜地坐著把喪禮看完,從抬棺材到焚化爐火化,接著撿骨,還有放進骨灰罈裡,放在戶外的牌位。
 
「爸爸媽媽……」
 
中間薛雅玲不斷的喃喃自語,似乎是期望父母親聽到自己的話語,能夠轉頭過來對她露出微笑,對她說說話,可是她這渺小的願望並沒有奇蹟般地實現。
 
聽見人敲門的聲音,艾菲爾走出門外,只見一位穿著西裝筆挺的女子說:「艾菲爾先生,我們已經通融讓你們看了兩個多小時,現在要關門了。」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艾菲爾打開門說:「該走了!雅玲。」
 
「我不要走……」薛雅玲說。
 
「不要任性,如果妳想看,就等明天再來!」
 
「我不要!我要在這裡看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和保母阿姨!」
 
艾菲爾走上前,將薛雅玲整個人抱起來,她只能不斷在他的懷裡掙扎想要掙脫。面頰脹紅、眼皮浮腫、淚如雨下,無論是誰看了都於心不忍的痛。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不行啦!會給人家添麻煩的。」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伴隨著淒厲的哭聲,心如刀割的艾菲爾只能強忍著淚水離開。
 
離開視訊室,離開這個帶來無限悲傷的地方,這裡明明是死者唯一能追思活人的地方,唯一的救贖後遺症卻是難以按捺的哀傷。
 
夜幕低垂,圓圓的月亮高掛在夜空中,散發清晰的光芒。薛雅玲坐在外面穿堂的階梯上,低著頭,仍在啜泣,鼻涕流了下來,艾菲爾拿出衛生紙替她擦乾。
 
「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好……我肚子餓了。」
 
「妳想吃什麼?」
 
「我想吃媽媽做的蛋包飯……」她小聲地說。
 
「那就去吃蛋包飯吧!我知道城裡有一家很好吃的!」艾菲爾強顏歡笑,他知道這時候他不能跟這孩子一樣被悲傷的節奏牽著鼻子走。
 
他打開副駕駛座,讓女孩上車。
 
在車廂裡打開快樂的卡通音樂,是《瑪莎與熊》的主題曲。
 
「是《瑪莎與熊》的歌!」
 
「妳喜歡看《瑪莎與熊》?」
 
「我喜歡熊熊,瑪莎也很可愛。」
 
「那妳還喜歡看什麼卡通?」
 
「《汪汪隊立大功》、《天竺鼠車車》……」
 
突然間,她沒有說話了,艾菲爾瞥了她一眼,原來是睡著了。看樣子她是累壞了,自從來到死後世界後,一直都在走路,剛剛在外面等待,又在裡面看著螢幕看了好久,現在連肚子餓都無法讓她保持清醒。
 
他將車子停在路邊,將自己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輕輕說了聲:「晚安了,今天的妳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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