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沒有聲音的悲傷
那是一個相當普通的日子。
照常的去上學，照常的吃學校午餐，照常的和同學打打鬧鬧，照常的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喔～」
回到家時，晨總會習慣性地朝家裡大喊。一是告知家人自己平安回到家了，二是依瑾告訴他這樣子會有『家』的感覺。
而他唯二的兩名家人，只要有聽到都會回應他，這也是為什麼他總是喊的恨不得隔壁鄰居也聽清。但有時也會遇上兩位老人家都外出。
而今天屋內並沒有傳來任何的回應。他想，大概是又出門到附近的天保伯或是阿花婆那裡聊天了吧。
不疑有他，照常的脫下鞋子，整齊擺進鞋櫃中，然後套上室內拖，想先到自己的房間放書包，再去打開冰箱看看今天有什麼菜可以煮。但在經過客廳時，敏銳的聽力聽見裡頭傳來不大的電視的聲音。
爺爺奶奶又忘記關電視了嗎？他下意識的這樣認為，旋即改變要踏上二樓的腳步，朝客廳走去。
走近後才發現，客廳何止是電視沒關！就連燈也是亮著的。而客廳裡並不如自己所想的是空無一人，昭爺爺就坐在他最愛的那張竹蓆涼椅上，背對著他，只能看見他那顆還留有一些白髮的頭微微往後仰，看來是睡著了。
晨看見這幕啞然失笑，但還是從旁邊的沙發上拿了一條薄被，準備蓋在老人家身上。
「爺爺，就這樣睡著可是會感冒的喔！」
刻意放低的音量自然是沒辦法傳到已陷入睡眠中又有重聽的老人家耳中。
蓋好後，晨這次就真的上樓放書包再下來去準備晚餐了。
為了避免煮飯的聲音吵到爺爺，他貼心的拉上廚房的門，並打開那小小的窗子和抽油煙機，盡量讓自己少吸到油煙的味道。
冰箱裡有昨天剛滷的滷肉，只要稍微加熱再炒個青菜、煎顆雞蛋，就是很簡易的晚餐了。而飯的話，中午兩位老人家好像沒吃完所以還有剩，不需要再煮，只要加熱就好。
決定好菜色後，他看了手錶，估摸下時間，應該能在五點半前煮完。
而晨不愧是從小就進廚房幫忙的孩子，不到半小時，就完成了今天的晚餐，端到餐桌上。
「好了，該去叫爺爺起床了，奶奶應該也差不多要回來了。等奶奶回來就可以開動了！」
解下圍裙，再次返回客廳，發現和自己進廚房前完全一樣，睡在椅子上的老人依舊微仰著頭，看起來還在熟睡。
此景看在他眼中是相當溫馨的，心中滿是對家人的愛，暖暖的，充斥著全身。
「爺爺～該起床吃晚餐囉～」
不再刻意壓低音量，故意拉著長音，笑吟吟的走到老人面前。
但對方完全不為所動，這讓他覺得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寵溺。伸出手就去輕推那在現今的自己看來還是相當壯碩的肩膀。
「爺──」
觸摸到的那瞬間，感受到了刺骨的冰涼，還來不及細想為甚麼在這樣溫暖的天氣裡隔著衣服還能感受到爺爺的身體這麼冰，另一個想法直接在他腦中成形。
──爺爺、昭爺爺他……死掉了？
方才伸出的手只有指尖觸碰到了，也許是自己的錯覺也說不定，這次他直接握住老人垂於身側的蒼老的手。
好冰！
明明是冰的，晨卻像被火燙到一樣連忙甩開，而那人隨著他的力道，本來挺立的身子頓時往旁邊一倒，就像在告知他人，自己，已經走了。
認知到爺爺已經死去後，他倒是異常的冷靜，先是扶正了爺爺的身子，然後又去打電話詢問奶奶的下落，靜靜等待著另一位親人的歸來。
客廳中只有他跟他。
充斥在他們之間的電視聲卻沒有傳進任何一人的耳中。一個是已經失去聽的功能，另一個則是無法接收外界的雜訊。
只是靜靜的，沉痛的，呆滯的凝視著，那臉上還掛著安穩笑容睡去的爺爺──看起來就好像是做了什麼好夢睡著了一樣，但他知道，他知道……爺爺不只是睡著了，還不會再醒來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