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晚餐時段，春和他的父母親一齊坐在餐桌旁吃飯，吃著的依舊是春的母親從快餐店買來的簡餐。
春的父親與母親彼此之間因為吵架而鬧得氣氛不佳，他們間最後的共識便是離婚這條路。
而春的父母她們也相當清楚，自己的孩子在今晚會給出答覆，因此他們保持著沉默，默默吃著面前的晚餐。
至於春，面對這樣的氛圍，壓力讓他又感到鬱悶和緊張，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他的父母一樣吃著晚飯，只是春他自己明瞭，這頓晚飯吃完之後，自己就一定得給出答覆。
眼見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儘管春想吃得慢一點，但終究還是有吃完面前食物的一刻。
這時，春深呼吸了口氣。
不知為何，春忽然回想起小學時父親常帶著他到水族館玩的回憶。走在幽藍的長廊上，看著四周全是漫遊的魚群們，春開心的拉著父親粗獷的手奔跑著，就彷彿在和魚群一同嬉戲似的。
隨後，是他的母親接送他放學的那段片段。在每個路口、每個轉角、每間商店，返家的路途上無論走到哪裡，春永遠源源不絕的說著學校發生的事物，不管是快樂還是難過，是哀愁或是憤怒。一切的一切都有他的母親在他身旁。
最後，是柚子在今天激勵他時所說過的話語，以及柚子這幾周陪伴他的各種回憶。
這些種種的記憶，全都指向同一件事。
那就是春一點也不想和他所愛的人分離。
正是因為愛，所以捨不得放開；正是因為家人，所以才得永遠在一起。
腦海浮現完值得回憶的一切後，春為了守護這些記憶，不讓它們成為只能紀念的永恆，春抬起臉，鼓足了勇氣。
「爸爸、媽媽…………我終於想清了，我的答案是——」
…………
……
「春，你睡了嗎？爸爸有話想和你說。」春的父親站在春的房門外。
「媽媽也有話想告訴你。」一旁，春的母親也在。
原本還在擔心自己到底能不能改變現狀的春跳下床，急忙的想要知道父母給予他的回答。
「對不起我們這段時間以來都沒有關心過你的想法，因為爭吵我們疏忽掉了你的感受，這段日子讓你感到寂寞了，真的很抱歉。」春的父親隔著房門，告訴了春。
春的手放在門把上，緊張得不敢打開門。
「然後，我和爸爸討論過後做了決定。」春的母親接著父親繼續說道：｢果然我們還是捨不得春傷心。關於我們欠下銀行的錢，我們說好為了春、也為了這個家，我們會努力賺錢還清的，春你不用擔心這些。」
「所、所以說……」春放在門把的手握得緊緊的，手汗也沁出不少。
最終，春的父親告訴了春他們討論後的結果。
「所以，我們決定不離婚了。」
「…………！」喜出望外的春猛力轉開門把，把門打開，接著衝進父母兩人的懷裡，三人相擁在一起。
「太好了！……太好了！」春的努力終究是沒有白費苦心。
他的心聲，有好好地傳達給父親與母親知道。
春的家庭，最後得以圓滿且完整了。
…………
……
隔天上午，春來到大樹下來告訴柚子昨晚的結果，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柚子！多虧了妳，我的爸爸和媽媽她們不打算離婚了！」
「是嗎？那還真是太好了。」柚子聲嗓幽幽地，臉上掛著一抹淺笑。
「怎、怎麼啦？怎麼妳的反應這麼平淡？」或許是注意到柚子的反應比平時還要來得沒有朝氣，春關心的問候了柚子。
「春，我終於知道我的遺願是什麼了。」陡然間，柚子說出了令春屏住呼吸的話。
而不等春作出反應，柚子逕自道：「我的遺願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春你能夠獲得幸福。」
「幸福……」
「和你相處這幾天我終於發現了，徘徊迷惘至今，嘗試過許許多多的事情，但沒有一個是我真正想完成的願望。」坐在盤在地面上的樹根，柚子踢著穿著露趾涼鞋的腳丫，用醞著哀傷的語調輕柔的訴說著。
「但每跟你相處一天，我就有股距離遺願越來越近的感覺，直到昨天告訴了你那些話以後，我才真正發現……」
柚子抬起臉看向春，兩道淚光劃下了她那蒼白的臉龐。
「原來，我的願望就是希望替我安葬的恩人能獲得幸福。」
「妳、妳這麼說的意思難道是……？」春用帶著顫抖的口吻問道。
「我幫助了你，讓重獲家庭的你得到了幸福。我完成了我的願望……我的使命。」
「妳要……離開我了嗎？」春不敢置信。
柚子默默點了下頭：「謝謝你這段日子陪伴我，春。」
「不要！」春大吼：「我不要柚子妳離開我！」
春主動上前抱住柚子，他緊緊的懷抱彷彿不讓柚子能好好呼吸似的，春不管這麼多，他只想留住懷裡的這位女孩。
而柚子也默默伸手懷抱春，不發一語。
「這什麼爛願望！什麼叫做我獲得幸福！這麼無聊的願望別說是妳的遺願啊！要是妳離開我了，以後還有誰來陪我啊！」春不管這座公園裡有沒有其他人們，春自顧自地咆哮著。
「而且……妳還哭著告訴我這件事，妳根本也不想離開我不是嗎？」春說著說著，也跟著柚子一樣落下了淚水。
「對不起……但這就是事實，當我的心告訴我我的遺願完成了以後，我也很不想面對啊。」一邊說一邊湧上心頭的情緒讓柚子哽咽得說不好話。
吸了吸鼻子，柚子向著春如此宣告：「今天，就是我們相見的最後一天了。」
「我不要……我還想要再和你聊天，我還想要再和妳一起笑，我還想……還想要妳再多陪我。」淚水嘩啦啦的不停流下，浸濕了整張臉龐的春心如刀割。
「對不起……但我的時間似乎不允許。」明明不是柚子的錯，但柚子卻愧疚的道歉。
「既然這樣……！我要把我所有的心情全都告訴你！」春用手背抹去眼眶的淚水：「我喜歡妳！」
「…………！」柚子瞪大了含著淚水的眼眸。
「我喜歡妳！把妳當作一個女孩子來喜歡，想要和妳永遠在一起，永遠做陪伴在我身旁的小貓咪！」
「我也喜歡你喔……」讓春意外的是，柚子居然回應了春的這份心意。
「咦？」
「我也把你當成一個男孩子來喜歡喔……我也想要一直陪著你。我的心情和你一模一樣。」柚子哭著鼻子笑了笑：「在消失之前這是我聽到最讓我開心的一句話了……太好了，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心意。」
「柚子，下輩子妳會來找我嗎？」
「嗯！……肯定、一定！下輩子無論我是貓還是人，我都會去找你的，我絕對……絕對不會忘記春的！」
「嗯，約定好了喔。」春鬆開懷抱，對柚子伸出小指頭。
「嗯，一言為定。」柚子也同樣伸出小指，和春打勾勾。
最後，兩人在互相擁抱下，帶著淚水的春或許是哭累了，在柚子的懷裡睡著了。
柚子緩緩將懷裡的春靠在樹幹旁，讓他一個人靠著樹沉沉的睡去。
柚子看著春的睡顏，她雙手撐著膝蓋，身子向前傾，讓柚子的目光能近距離的欣賞著春的臉龐。
最後，柚子用著水潤的嘴唇朝著春的臉頰親了一口。
「謝謝你，再見了，春。」
當春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的黃昏了。
大樹因為霞照而不再有像上午那樣大片的樹蔭，而連同樹蔭一同消失的，是柚子那蒼白的身影。
環顧周圍，發現身旁沒有任何人的春這才告訴自己。
柚子，已經永遠離開他了。
…………
……
開學第一天，春穿著國中制服，坐在教室的其中一個座位上。
全新的環境，全新的同學，周遭的一切全都是陌生二字。
他沒料想到的，是國中的班級裡居然有這麼多的同學，以前在小學的時候一個班級大約二十人，一到了國中人數迅速增長到三十多人。
這麼多的同學，各個身材高矮胖瘦，他們卻都和自己一樣穿著同樣的制服。
全新的學校也告訴著春，自己現在開始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接下來，他就要以國中生的身份，在這個學校生活了。
期待與害怕同時拉扯著春的內心，使他悸動不已。
照著班導的指示，要求同學們一個個來到講臺前介紹自己，當輪到春的時候，春帶著拋棄過去幼稚的自己的心情，鼓起勇氣站到臺前。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本渡春。興趣是散步和游泳，喜歡的動物是魚，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處，請多指教！」
鞠躬敬禮，春走下講臺回到座位，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同學們給予的鼓掌聲。
國中生活的第一天，春成功的給了同學們好的第一印象。這讓春自滿的暗自竊喜。
下課後，有幾位男同學來到春的座位旁，找春攀談。
「本渡同學，剛才聽你說你的興趣是游泳，我國小的時候是游泳隊的，我能跟你做朋友嗎？」
「本渡同學你家裡有養魚嗎？我家裡有養非常多的魚喔，我手機上也有照片，要不要一起看看？」
見到如此熱絡的同學，春露出了淡淡微笑。
…………
……
放學後，春的母親來接送他放學，在回家的路上，春也回到以前的時光，講述著今天在國中發生的新鮮事。
而當他們路過醫院旁的公園時，春叫住了他的母親。
「媽媽，在這邊等我一下。」
說完，春逕自跑到公園裡，來到了那棵有著百年歲月的大樹下。
然而，樹蔭底下卻沒有那位白髮女孩的身影。
唯獨有著的，是兩個月前春替那隻貓咪埋葬的墳墓。
春看著那座墳墓，感到欣慰的他告訴自己柚子並沒有消失，而是留在了這裡。
「柚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國中生了。有空我會常來這裡和你說話的。」語畢，春轉身離開。
柚子的消失在春的心底雖然留下了點遺憾，但春同時也很高興自己能與這隻白色貓咪相遇，是柚子拯救了春，給了春勇氣去挽救他的家庭，才讓他得以獲得幸福。
對於春而言，柚子是一位天上派下來幫助他的天使。
貓的報恩，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蒼白的她是樹下的小貓 (完)？
…………
……
開學第二天，剛邁入國中的學生們，在早自習開始前，他們依循著昨天找到的朋友，一同聊著天，理解彼此的愛好，讓彼此印象互相加深。
雖然春也嘗試找了昨天聊得蠻愉快的同學，想要更加瞭解他們而與他們交流，但還沒聊到幾句，早自習的鐘聲便響起，春只好坐回座位上。
等待班上的同學們都坐回位置後，導師站在講臺上，望向底下的學生們並宣布道：「各位同學早上好，關於昨天開學日，我們班上有位同學因辦理出院手續所以晚一天入學，她從今天起也是我們班的一份子，大家鼓掌一下請她進來吧。」
此起彼落的掌聲響起後，站在教室外的女孩從前門走入教室。
潔白宛如牛奶流瀉一般的長髮，蒼白如紙的皮膚，碧藍如汪洋大海的深邃眼眸，和班級裡的大家長得特別不同的嬌小女孩緩緩步上講臺。
女孩拿起白色的粉筆在黑板上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轉過身看向班上的大家。
「我叫做白草柚，請大家多多指教……」
看到女孩的奇特樣貌，底下的同學們開始交頭接耳，而班導見狀也絲毫不意外，趕緊開口解釋。
「白草同學是天生患有白化症的孩子，因為身體缺少黑色素所以全身上下都特別的白，也比較不能曬到太陽，體力會稍微差一點。除此之外白草同學和大家是沒有區別的，希望大家不要因為她的樣貌和其他人不同就害怕她，大家要和睦相處喔。」
名為白草的女孩靜靜的點著頭附和老師說的話，接著老師便安排她座位。
「因為白草同學因為視力不太好，我幫妳安排前面一點的位置好了。嗯……妳坐到本渡同學旁邊好了，從左數來第二排第一個位置。」
收到老師來的指示後，全身帶著一片雪白的女孩走到了春身旁的空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春訝異的望著身旁的女孩。
而女孩也知道春正盯著她看，只不過女孩沒有看回去。
春臉上沾著喜悅，嘴角掛著笑容的他主動向女孩搭話。
「沒想到下輩子這麼快就到了呢。」春笑咪咪的道。
「嗚…………」白髮女孩撇過臉刻意不與春對上視線，或許是因為本以為再也見不到面，然而卻又意想不到的相遇而讓女孩蒼白的臉頰害羞地染上了尤其明顯的紅暈。
「以後請多指教啦，柚子。」春對著白髮女孩伸出小指頭。
「嗯……請多指教。」害羞的白髮女孩也在百般躊躇之下回應了春，伸出小指與他打了勾勾。
於是，春與白色貓咪再度定下了約定。
蒼白的她是樹下的小貓（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