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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犽凝&犽宿】《歸途》（上）
作者：草壁英彥│2020-09-13 05:57:30│巴幣：8│人氣：532
那年靈花祭，他再次回到了故鄉。
甫自顛簸的船上下來，他深深吁了口氣，呼吸著愛歐尼亞的氣息，欣賞眼前人群熙攘的繁華景象──那場悲慘的侵略戰早已結束多年，曾令這片美好淨土生靈塗炭的戰火偃滅已久，而愛歐尼亞人帶著戰爭中學到的教訓再次迎來和平，變得比以往更美好、更繁榮，卻依然保留著與土地相連的風土民情，這讓他感到既陌生……而又熟悉與懷念。
故鄉。他輕聲唸出這個詞彙。多麼滿足……又令人疼痛不已的詞彙。
總是令人聯想到家的一個詞彙。
從比爾吉沃特搭船而來，守護者之海的風浪讓不少同船的遊客下了船便大吐特吐──當然，多得是直接在船上便把胃袋裡的東西全吐進海裡的人──但早已習慣顛簸的他並沒有絲毫想吐的感覺，得以清爽地享受愛歐尼亞乾淨的氣味。
──對一道放逐的流浪之風來說，這種程度的搖晃是無法耽擱他的腳步的。
何況，此刻他要去面對的，需要他更多義無反顧的堅決。
他再深吸了一口氣，讓清幽的花香盈滿腔間。
然後走進熱鬧的人群中，像一陣風吹入繁花錦簇的城鎮。
一年一度的靈花祭，是愛歐尼亞人最重要的慶典，盛放的靈花帶著迷惑人心的溫柔香味，讓美麗的花瓣飛舞在整座島國之上。
綻放的花呼喚生靈，凋零的花捎來死者……每年的靈花祭期間，生與死的界線總是變得曖昧，人們前往寺廟裡謁靈，緬懷已逝之人，並帶著祝福迎接新的生活。
愛歐尼亞人一向尊崇古典，傳統的禮教縱使為人詬病迂腐，但世代流傳的事物終究有其價值與精神，有些不適宜的可以捨棄，但有些珍貴的值得保護。
保護……
他想起上一次靈花祭返鄉時的經驗，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
他想起那個喚他為師傅的女孩。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向魯莽、放蕩不羈的他，居然也有一天能夠為人所景仰，能夠為他人負起責任，能夠──教導些什麼東西。即使是像他這樣的人，也有能夠給予的一天。
他想起那片被詛咒的大地。這一年在瓦羅然的流浪，讓他終於輾轉知道了當年那場令他蒙受無辜罪名的全貌──那場無情的蹂躪源自於一個鍊金術師惡毒的手筆，瘋狂的災難殺死了山谷裡所有的人，唯一倖存的逃兵意外以與他相似的招式殺死了索瑪長老，導致他背負了不屬於他的罪惡。
因山谷裡的災難驚魂未定的他，才剛回到家鄉就受到同伴們的拔刀相向。
他知道自己一向不討喜，但被那樣赤裸裸的仇恨與敵意──含著想要殺死他的憤怒──的眼神與刀鋒包圍，終究促使他選擇了逃離。
當時的他根本沒有能力面對這一切，何況他如何向一群仇視他、憎恨他、意欲將他殺之而後快的人們解釋自己壓根兒無力解釋的冤枉？
於是他逃走了。於是他開始流浪。
於是他開始在流浪的路上，將前來追捕他的昔日夥伴一個個斬殺。
直到，直到──
「夕里。」他們總是這樣喚他。
夕里是沒有人要的，是由外地人或貪婪帶來的災星，是黏著哥哥的小跟屁蟲……
我伸出手，猶豫著該不該說出自己的名字，有好一陣子，我都以自己的名字為恥。
別想了，更難聽的話你也沒少聽過。
總是太快反應，又停手得太慢。
永遠也不夠好，這是我這一生的寫照。
「你是不被需要的，走在你該走的路上。」
他用力閉上眼睛，阻止自己繼續回想下去。
夠了。他告訴自己。他就是回來斬斷這一切的。
再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古老的山門，翩然飛舞的花瓣宛若妖精，向他遞來另一個世界的邀請。
蔚冽。
將靈魂花瓣浸入清酒後喝下，便可通靈。
他向寺院裡的住持尋了一杯靈花酒，在住持不甚友善的嫌棄眼光裡離開寺院。即使真相大白，已然傳播出去的昭彰惡名畢竟難以輕易消除，況且他殺死無數劍塾同門仍是事實，在許多愛歐尼亞的同胞眼裡，他依然是那個手染血腥的夕里。
快樂風男。他想起自己在瓦羅然大陸上，被召喚師們所取的名字。
……如果他真的快樂的話就好了。
如果且隨疾風前行，真的就能將糾纏不息的悔恨拋諸腦後──那該有多快樂啊。
他端坐在清澈的河水裡，將手中的靈花酒一飲而盡。
一道驟然襲來的旋風颳起了他的衣裳與紮起的長髮。
他感受著迎面而來的風，用力閉上眼睛──區區的風是不可能壓住精通御風術的他的眼皮的，他只是在風中感受著風所帶來的東西。
生命很輕，像一道被死亡相伴的風。
唯獨依靠背負著什麼，才能讓人感受到自己活著。
如果那個男人背負的是責任。
那麼他所背負的，一定是──罪惡。
好聽的說法是，
錯誤的判斷導致了他的存在，最難聽的則是說他是無法挽回的錯誤。
為什麼讓這樣的我，這樣地誕生在這樣的世界上？
為什麼讓我在錯誤中誕生，又讓身為錯誤的我，繼續製造無法挽回的錯誤。
夠了。
去年靈花祭，他見到了久違了那個人，向著那個人說過──他不會再逃了。
經歷如風飄蕩的漫長流浪，他終於帶著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勇氣與決心，再次回到故鄉裡，就為了面對那個人。
──為了彌補自己充滿錯誤的此生中所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犽宿。」他聽見他呼喚他的名字。
他慢慢張開眼睛，看著河的另一岸上，不知何時佇立的身影。
如同家鄉，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的──
「犽凝。」他同樣呼喚出他的名字。
──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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