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鵝毛筆〉

　　現在站在臺上的，是文學界萬眾矚目的新星，身為混血的她，今天頂著一頭亮麗的金色長髮，水靈的藍色眼瞳一眨眼就能將人勾住，笑起來時嘴角外側的梨渦顯得特別可愛，連聲音也如同被天使吻過，溫柔的一字一句都讓人感覺輕飄在雲間。


　　這麼完美的外表，搭配她自身的才華很快就被發掘。也不過才二十一歲，被外人稱作天才是她的家常便飯，在網路上則被譽為「能操縱文字的魔女」。

　　會這麼說是因為至今她出版的作品，不論是何種風格都駕馭得得心應手，比如讓她一夕爆紅的出道作《軟綿綿殺手》，結合了追逐愛情與名利的現實。或是時下流行的奇幻類輕小說題材，《壞壞地域》除了她特有的搞笑風格也有感人肺腑的片段，她的幻想力更是不容質疑的，總在創新。

　　每本都堪稱經典，似是經過好幾隻手寫出來的，我總嚼著她的文字，希望自己能達到她的十分之一。


　　今天是她的新書預告會，以及額外開放給粉絲的簽名會，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但我還是很緊張。我抱著附有完整書套的《骷髏哭哭囉》，這是她的第三本書，聽說因為是恐怖靈異題材所以銷量偏低的一本，但卻是我最喜歡的作品。


　　排隊人潮的終點是我，因為當最後一個可能會有更多的時間與她聊天，雖然每次接觸時我總講不出原本預想好的一半話題。

　　「啊！我認得妳，妳是『Queena』吧？」終於輪到我時，還沒說出第一句話，我被她突如其來的招呼給嚇了一跳。

　　「您居然認得我？我一直都很喜歡您……您的作品！」沒想到面前被我視為偶像兼學習對象的她，居然知道我在網路上寫作使用的筆名。

　　「每次發表會我都記得妳有來，某次你們網路創作者的聚會我也有去呢，妳好像很害羞地躲在角落。不過別人有和我提起妳的作品，我覺得很有趣。」她面露微笑，邊從我手中接過我本來抱在懷裡的書。


　　聽到這裡，我受寵若驚，甚至有一點想哭的感覺。光是要被其他一般的人注意到就不容易了，更別提這位活生生在我眼前說認得我的大名人了。


　　她熟練地翻開書本，優雅地拿著她的標配──鵝毛筆，沾了幾下墨，在空白的頁面簽上了筆名「soeiy@」。她的鵝毛筆外型不同於常見的白色，是鮮豔的紅色羽毛，這和她溫和的氣質有點搭不上線，雖然第一次讓她簽名時就注意到了，但怕冒犯她所以我從來沒有問過關於筆的事。


　　不過今天她都主動和我聊這些，我應該也能問點問題吧……


　　「好了。」她將書本輕輕闔上。

　　「妳……」
　　「請問……」


　　我和她不約而同開了口，彼此看著對方笑了出來，我禮貌地請她先說。


　　「我是想問問，妳怎麼會用英文的筆名？畢竟這裡不是國外，很少見呢。」

　　「這……這是因為，當初喜歡上您時以為是外國人，為了想更接近您，就把原本使用的筆名給換了，雖然現在還離您有很大段距離……」我有點害羞地回道，畢竟這種事情聽起來有些幼稚，但隨便啦，在偶像面前我也就是這麼渺小的存在。


　　聽完我的回答，她似乎沒有覺得我是怪人，只是淡淡笑著：「那妳呢？妳剛剛想說什麼？」


　　為了滿足好奇心，我鼓起勇氣問了她關於鵝毛筆的事情，不過她並沒有給我確切的答案，只是有點含糊地回答單純喜歡這種款式。也算是在意料之內，畢竟名人的想法……誰知道呢？但我心中還有另一個隱藏很久的疑問……


　　「還有什麼問題嗎？今天算是給粉絲的福利，可以讓妳問呦。不過要問我怎麼寫作的話我會很為難的，畢竟不能讓你們比我還厲害呀。」她開玩笑地說著。


　　聽到她這句話，我的眼睛亮了起來，反覆確認真的可以嗎，見她溫柔的笑容說沒問題，我便開口問了她從來沒有正面回應過許多人問的這個問題──


　　「請問您……為什麼要一直換筆名呢？」


　　她的笑容有些僵住，許是沒有料到我真的如此大膽。

　　但是，她的筆名真的不同於大多數人，有些人是追求被記住而刻意取好聽又朗朗上口的名字，一些人則是遵循自己的靈魂和性格取名。而她，卻是由一串字母和符號拼湊而成的，連英文名字都算不上。除此之外，她甚至是常常換筆名的人。


　　當初爆紅時，她的筆名為「so」，過了幾年則慢慢增加變成現在的「soeiy@」，媒體和粉絲也問過為什麼要換筆名、筆名的意義是什麼，她總避而不答，有次還因為一直被追問在鏡頭前第一次失儀。


　　我查覺到她的表情不對勁，連忙鞠躬低頭向她道歉，果然太得寸進尺會壞事……好奇心殺死一隻貓！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又被我自己給搞砸……希望她不要討厭我才好……


　　已經做好她可能會直接離開的心理準備，我終於聽到她的回應：「筆名是什麼很重要嗎？」


　　「呃……不……不！當然您的作品、您的內涵才是最重要的！」我慌張地趕緊解釋。


　　「我能創造出這麼多作品，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說完這句話，她拿著我給他簽名的書起身，繞過桌子走到我身旁，我還是緊張地不敢抬起頭。


　　她接著說：「《骷髏哭哭囉》第三章，『她為了最心愛的事物而犧牲自己，將血滴上了咒紙，拯救了自己與莉芙』妳能明白嗎？」


　　「是……」我支支吾吾，根本不明白為何現在她突然提起書裡頭的內容，難道她是想說她和書中的主角一樣嗎？她經歷過什麼事情嗎？

　　「！」


　　她的手拍了一下我的肩，還在困惑的我嚇了一跳。她將書本還給我，我的手不自覺地抖著，連謝謝都說不出口，吞了好幾口口水。


　　她恢復了原本的開朗笑容，撫了幾下自己頭髮，接著像個小女孩一樣往我這跳了一步，開口說道：「不介意的話，可以找一天來我住的地方，我們可以多聊一點。」


　　「喏，這個給妳。」是一張小紙條，上頭同樣是優雅的英文書寫體文字，看起來像是地址。接著，她拔起手中鵝毛筆的一根羽毛，同樣交付給我。


　　我呆愣在原地，收好她給我的每樣東西。走前她還再三告訴我希望我真的會去，我看著她那堅定的藍色眼眸，不知不覺又被她更加牽引，腦中雖然還有一絲絲疑惑，但我心裡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興奮與激動。





　　這幾日我輾轉難眠，頻頻有說不上來的喜悅，一直思考著前些天發生的事情是不是作夢，但看到在我書桌上安然躺著的小紙條與羽毛，我才確定不是假的。


　　今天就是赴約的日子，我帶上那本為我們搭起緣份的書，還有她交給我的「信物」前去。


　　路途中經過了森林，但我並不訝異，畢竟她也不是尋常之人，我想住在這種偏僻、遠離喧囂的豪宅很正常，搞不好還是一棟城堡，我邊幻想邊笑著。


　　到達了目的地，眼望過去似乎沒有其他鄰居，令我稍稍驚訝的是，這棟建築物好像在哪見過──對，是在她的書中見過。我聳了聳肩，創作者取材身邊的場景也不奇怪。


　　我經過滿花滿草的庭院，摸索著找到了大門，準備敲門時，門突然打開了。差點以為是自動門的我，看見門內透出了一個人頭，本想先禮貌開口告知我的來意，但對方瞥了一眼我和我手上的東西，只是默默將門開得更大，示意我進去。


　　怎麼搞得這麼神秘，是怕被偷拍？不過我是女的，跟你們家主人也傳不出什麼緋聞吧……


　　踏進了屋子，那位看起來像是管家的人幫我指了二樓的方向，並告訴我該去哪間房，除此之外沒有多說其他話。


　　我輕輕地走上樓，生怕踩壞了階梯，這整棟房都給人一種安寧的感覺，靜得不像話，這就是厲害的作者與我們小民創作環境的區別嗎？


　　我走到了管家說的那間房前，看著上頭掛著的門牌「50✡」，確定沒錯後我敲了幾下門，但遲遲沒有回應，或許她還在忙吧？我決定先進門等她。


　　一入房內，便有精油的香氣撲鼻而來，裡頭有簡單的小圓桌和兩張椅子，桌上點著幾根蠟燭，還擺有一個相框，地板上有好幾本散落的書，因為光線昏暗的關係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想找電燈的開關也尋不到，只好依賴燭火的微光。


　　畢竟是在別人的住處，我像個乖孩子坐在位置上，不敢隨意張望和亂碰，只得看見相框裡的照片，上面還簽著「Sophia&Olivia」，看起來像是雙胞胎姊妹？原來她不是獨生女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聞著房內的香氣，還有涼爽的空調，令我有些打盹。




　　終於，她來了。


　　雖然聽到聲響就馬上醒了，但我的眼睛卻不如我的意，好像沉睡了很久一樣，難以完全睜開。直到她走到我面前坐下，眼前的景象才慢慢開始變得清晰。


　　一如繼往，她還是那個耀眼的存在，我的精神似乎集中了回來，她和我聊了許多事，包括寫作、我的過去與現在、她的書籍、這棟房、鵝毛筆……


　　「妳不這麼覺得嗎？鵝毛筆根本就是我們作家的象徵。」


　　我點頭附和她，頭卻不知怎地痛了起來。


　　「所以，加入我們吧，Queena。」她伸出那纖細的手，期許我握向她。



　　我有些暈頭，覺得有點不對勁，思緒和呼吸都感覺快脫離控制，我倏地站起身，卻找不到正確的方向，差點站不穩的我一手撐著旁邊的書櫃，想盡力保持清醒。


　　那些散落的書，就在我的腳邊，現在全清楚地映在我眼前。而我發現全是同一本書，全是──《骷髏哭哭囉》。


　　「加入我們吧，Queena。」她的聲音穿過了我的腦海，迴盪了好幾聲，越來越近。



　　我的腦中閃過了好幾幕那本書描述的場景和人事物，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是什麼？

　　──魔女如願以償，她讓每個人與她簽訂了契約，那織織紅線融於血，他們是她，她是他們。






　　醒來了，我看見她。


　　她還是她，美麗耀眼的她。


　　我望穿了她勾人的藍色眼瞳，雙手任憑她覆上，鵝毛筆刺下後流出的鮮血再次染上了羽毛。



　　「相信我吧，Queena。」

　　「從今以後，妳就是我，我也是妳。」

　　「我會完成那些妳所做不到的事。」



　　好幾道聲音重疊且交雜，我又再次失去了意識。





　　「是我寫得比較好！」
　　「是我！」
　　「比起吵這些你們還是安靜點多看書。」
　　「Olivia妳！」
　　「別管這個了，@@@@寫的東西才不像話吧？」
　　「扯我做啥？你們怎不問問那個新來的憑什麼在最前面蛤？」




　　「今天，謝謝大家來參加我的新書發表會，我能走到這裡絕對要感謝很多人，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也請你們以後繼續支持我。」


　　站在台上發表演說的，仍然是那位新星，只不過，今天的髮色換成了橘褐色，她眨著水亮的藍眼，手上拿著新書。


　　《Quill》Q.soeiy@著。




　　五個人同時靜了下來，看向那不起眼的橘褐髮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