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告訴你 2020 的春假我做了什麼：一整年沒回家，感覺真他媽的不錯。
真的很有趣──我好久沒見到我爸了，他一直是市議員還是縣議員，不記得了，不重要。我媽也是有名的鄉紳兒女，富門子女配對，當時可以說是門當戶對，喜宴從街頭擺到巷尾……離題了，我該從哪裡開始說，還是該先想怎麼結束？昨天晚上開始好了。
上車前一小時，我在東海大學附近超商買了份禮物，我爸媽一定會非常喜歡，喜歡的飛上天堂吧！阿姨問我為什麼要買，我說練習雕刻，她有點懷疑的樣子。
老實講，那老賤貨問那麼多幹嘛，大概是最近經濟不景氣，當局開始有警惕吧。
又跑題了，我回老家，搭了五個小時的火車從台北到高雄，跳上計程車，司機看我的表情不太好，生病了麼？不知道，沾著奶茶漬的駕照掛在冷氣出風口下，證件照年輕的樣子，和臉上老態龍鍾的醜態截然不通，膝蓋抖個不停，估計有毛病。
我爸媽從小養我到大，真心地感謝他們。最感動的體驗，十歲生日那天，我爸把當時最高級的蘋果手機給我，我去，那時真是喜悅到不行，不過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沒這麼開心了，我拿到手機是因為手機電信綁約的贈品，他們有了，不需要才給我，潑冷水一樣的事實。
我很開心，但那是交易來的東西。拿到手機的第二天，吃了統一肉燥麵，成績單寄來，這學期我不是全班第一，被我爸打得手臂都紅了。
我忘記那個人用木棒子打了我哪，我只記得，最後我居然痛到去廁所哭著嘔吐。真的很誇張，喉嚨很痛，胃疼的像在燃燒，所以我也確認泡麵消化不快，因為我模糊的視線看見，我的眼淚滴落在消化不全的麵塊上。
我敲了敲門，上次忘記帶鑰匙出門，可笑的是，三百五十七天過去，此刻的我才發現。
沒有事情讓我發覺，沒有人提醒我過，我猜是因為我那天起，我便沒想過要從門進去家裡，真的，我說的是實話。替我開門的是我媽媽，我手上提著一盒土鳳梨酥，車站買的。幹，我忘記這是買給家裡的人的禮物，不是送給住在大陸的朋友，但她好像還挺開心，我就說她會喜歡的，嘻嘻。
我爸去開會了，如果我沒猜錯，他上次才說要替我找一份工作，讓我可以畢業後順著進去，高枕無憂。
對了，我忘了那份工作是什麼？好像是實習主管？
咩，他提過很多次不同的職位，我都不喜歡。我喜歡的是文學，網路小說是我的最愛，廖大進是我的啟蒙作家，他那篇《爺爺葬禮只有我在笑》讓我震撼不已，可惜，我爸不喜歡「我喜歡文學」這件事，他認為在網路上PO文都是不入流的產物。
是啊，拿著實體書看才更像個有模有樣的讀書人，或許，對他們而言形式比內容遠更重要。不過說真的，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事實上，你欣賞過我的作品嗎？老實說，我認為我有實力，只不過缺乏關注和行銷包裝，還有出版社的青……算了，這話我說不合適，哪有拍自己屁股的馬？
時間到了，沒寫作時間了，我爸回來了，今天晚上我們要一家團聚，一起去吃大餐呢。
他見到我，和我生疏的打招呼，他大概下意識以為他還在見其他議員還是什麼公司高層了，我從不在乎，或許他也不在乎。
忘記他兒子昨天生日，而且是數十年如一日。
媽媽想為我說點什麼？
不，他只是問我有沒有聽說隔壁鄰居高齡外遇的八卦。
我想是時候了，我拿出另一份禮物，他們沒有發現，我要給他們驚喜，腦海迴響起一段鋼琴音樂，我卻回想不起來，那段節奏鮮明、起迭優美，哪聽到的不記得的……
媽的，我的幻想樂章竟被尖銳的鬼吼鬼叫打斷。
我瞧見，我媽臉上突現一道水性瀲紅，表情比小時候敷面膜時更驚恐駭人，她看到了什麼？我爸嗎？對。
我爸的喉嚨被我割開，手術刀，彈珠汽水的琉璃珠一樣大的雙眼好似迫不及待要與鮮血同時噴出身軀，眼神不敢置信，摀著灑水器一樣揮散聖雨汙血的咽喉，瞪著我，瞪得可兇了。
你瞪我？你敢瞪我？好像我欠你一樣？
人渣，你才欠我。
你欠我一個幸福的人生。
下一刀直往眉心，正中紅心，恰如飛鏢盤上的二十分三倍區，這盤要能算上我的一生，現在我的分數及格了，你喜歡這分數嗎？
爸？還是我一樣要射滿一百分，你才會停止對我的指責呢？他翻過白眼，我猜這正是所謂的「爆頭腦死」。
倒下前肌肉仍在抽動，落在地上神經沒死透，活像擱淺的海豚，蠢得滑稽。我白色的演唱會紀念衫被沾上血了，垃圾！
我媽會生氣？不，她從不做家事，低薪請來的菲傭沒有來，下一個就是她，我追著她跑到陽台，她想要逃，一邊哭一邊叫，現在想起來真奇怪，我沒聽清楚她在求饒，還是在咒罵我，就像以前每天那樣。她試著拿陽台上的盆栽砸我，我比她更快的往前，摀住她的嘴，然後插進她胸口左側，感受到心臟的跳動，鮮血湧泉般的噴出──華麗、美麗、絢麗。
細微的震動一陣一陣的導在我手心的每一寸細胞，真奇妙，原來我流了這麼多手汗。
我也割開了她的喉嚨，然後把刀以精準的九十度垂直角度，從她舌尖刺進口腔，貫穿後頸，讓她說不出話也無法呼吸，在驚慌中流血至死。
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做嗎？因為她是個愛亂講話，撥弄是非的賤貨。
我們來打個賭吧，假設……「假設」哦，假設而已：假設有一天我被發現了，新聞媒體會怎麼形容我？
「電玩遊戲將使年輕人有暴力傾向」──不，我不玩遊戲，手機遊戲都不玩。
「暴力動漫和卡通造成一樁家庭慘案」──甚至不接近，我上次看動畫是《K-ON！輕音部》呢。
「小說內容導致大學生殺害雙親」──並沒有，我讀的還是張愛玲的紅白玫瑰呢，糗了吧？
話說回來。希望鄰居們沒有看到，沒有聽到也不知道，我現在正要出門倒垃圾，倒「垃圾」，哈哈哈，從沒想過我會喜歡這種幼兒園級別的雙關語。跳上我爸的車，車內臭的可以，裏頭的針織裝飾還殘留著菸味。
呵，這人渣做足表面工夫，說一套做一套呀！
你也在大眾面前宣揚過戒菸戒酒，然後在沒有攝影機的地方，做著比你阻止他人做的事更嚴重的舉止吧？
我在替天行道，我在為民除害，我在讓世界更好。
以剷除你們這些雜碎做的父母作為萬事的開端。
鑒於你們常用來道德綁架我的「親子」之情，我會讓你們倆狗男女永遠在一起。現在你們就在同一個大垃圾袋，同一個後車箱裡，你們可以舒舒服服的抵達終點，終點是海底兩萬哩。
老實說，你們兩個噁心的廢物，我的人生自由不了是你們害的，責無旁貸，當我聽到我媽和朋友聊天，炫耀她帶我長大多辛苦，討拍時，我都為那些稱讚她的人感到憤怒，一群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我都不知道她實際上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我只知道她從不會體諒我，不會對我讓步。
在他們眼裡，我是你們的養老飯票，我是你們炫耀的資本，我是你們完成不了的夢想。
我不是你們兒子，是你們的工具。
幸好你們已經死了，否則你們肯定會再用那些陳腔濫調的說詞來否認，噁心死我了。而我猜，讀到這的你，會評價我是不孝子。畜生、禽獸、殺害雙親的垃圾，生我不如生一塊叉燒。你說的都對，但容我請問你：你憑什麼審判我？
你是我嗎？你在我身旁和我度過二十一年來所有的難關和痛苦嗎？
沒有？那你憑什麼？
就憑你看過電視或網路上，那些爛透的憂鬱心理描述嗎？
就憑你在童年時，有群屁孩欺負過你，所以你比我更可憐嗎？
就憑你那的初戀，趁你不在和別人喇舌香吻，所以你活得比我更糟糕嗎？
就憑你的父母不鳥你，離婚還讓繼父母虐待你，所以你覺得別人的痛苦就永遠比你輕鬆嗎？
你們根本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你要是體驗過我的生活，不到一天就開始想嘗試自殺。說什麼「你只是在給自己的惡行找藉口」，求求你們了，閉上你們的嘴，我這種人世上多著，只要你們學不會體諒，我們就絕對不會消失！
話說回來吧，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我猜你們養著我就是想等我更肥才吃掉，但是誰被吃掉了？忘記告訴你，我出門前，袋子可不好裝下兩個「完整」的人，所以我吃了一頓鮮肉大餐，猜猜看是什麼動物的肉？
深夜，我把垃圾丟進港口，附近只有一個遊民趴在報紙上吞雲吐霧，春節時期，居然有人無家可歸，他神態渙散的很，估計沒看到我做了什麼，我也很慶幸他沒有，否則我就會帶他回家。
家裡乾淨點了，這就是真正意義的「殺回家」，過年春假喜慶的多了，如果我被抓著了，我就做精神辯護說，教化可能，我早就查清楚判例了。
全台灣的婊子法官，你殺不死我！我眼淚一流，就能保住我聰穎的人頭！
我沒有前科，精神沒有疾病，你口中的「正常人」，又要怪我父母了，當我憂鬱到想跳橋時，他們不讓我去見心理醫生，長輩們的傳統價值觀對吧？
只要正眼看我一眼，把我當作同等的人尊重，這一切其實都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嗎？
而你們選擇把我當成小孩，把我當成劣於你們、永遠不懂世事的蠢貨。呵呵呵，現在誰還有「腦子」能「懂事」？
回到家，我好累，但我很開心。看著乾涸血跡的地面，染上玫瑰花瓣的白皮沙發，真糟糕，我得好好清理又不被鄰居發現，可之所以我想告訴你們這一切，是因為我在沙發的抱枕下看到一張卡片。
生日賀卡，署名是我爸，和一個有蘋果標誌的禮物盒，內容有什麼我沒有看，它先沾上一滴水，然後就被火燒掉了，和我爸媽的婚紗照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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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 【Red River】〈紅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