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時間壓力（註1.），第一部分
註1.關於標題：本文標題來自於科幻小說《DeathkillerTrilogy》的第二部。另外，先前七十七章妙麗跑去找米莉森對質的時候，有提到先知會率先感知到時間的壓力並用預言形式將其釋放，根據前後情節推敲，這個標題指的就是此事。
一九九二年四月十六日。
下午十二點零七分。
午餐時間。
哈利殺氣騰騰地走向幾乎沒人的葛來分多長桌，一眼看出今天的午飯是布林和茹泊肉丸（註2.），餐桌話題也被哈利一耳朵聽穿：是關於魁地奇的；這種聽覺環境比鏽鏈鋸發出的噪音差點兒，但總比雷文克勞長桌上關於妙麗的連篇鬼話強。葛來分多學院至少對跩哥．馬份少些同情，出於政治動機也更希望大家就乾脆忘掉某些不幸事實算了；即使這算不得閉嘴的好理由，至少他們沒議論。丁、西莫和文妲都去度假了，但好歹還有人留下……
註2.布林和菇泊肉丸（breen and Roopo balls）：前面哈利和奎若教授去瑪莉居吃飯時也出現過的食物。
「剛才主賓席上怎麼亂成一團？」哈利問衛斯理雙胞胎．意識集合體，一邊動手給自己盛菜，「我進來的時候他們好像才快搞定。」
「我們深受愛戴，卻笨手笨腳的崔老妮教授──」
「貌似腦子一滑，就把一整盆湯潑到了自己身上──」
「更別提海格先生也跟著遭了殃。」
一望可知，教工席上，占卜教授確實在瘋狂揮舞魔杖，混血巨人擦著自己的衣服。其他人好像不怎麼注意，就算是麥教授也沒有。孚立維教授一如往常地站在椅子上，校長似乎又缺席了（他大半個假期都不在），芽菜、辛尼區和薇朵教授也一如往常地聚在一起吃飯，還有──
「你們知道嗎，」哈利說，轉頭望向天花板上湛藍天空的幻象，「這事有時候還是讓我毛骨悚然。」
「啥事？」弗雷或喬治說。
強大又神秘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正在「休憩」，或者或者正進入了那種天知道什麼不對勁的狀態，他的雙手正笨拙猶豫地試圖抓住盤子裡一隻像是在躲著他的雞腿。
「呃，沒什麼。」哈利說，「我還不大習慣霍格華茲呢。」
哈利在適度的沉默中繼續吃，衛斯理們則討論著一種影響神智的奇特物質，其名為查得利砲彈隊。
「你腦子裡轉著什麼深邃神秘的念頭啊？」離他很近的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短髮女巫說，「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好奇。順帶一提，我叫布莉安妮。」她帶著某種表情凝視著他，這表情屬於哈利在長大點兒前堅決不想理會的那一類表情。
「嗯，」哈利說，「你知道那些極其簡單的人工智慧程式吧，比如ELIZA（註3.）？程式設計設計讓它們能用詞彙組織合乎文法的英語句子，但它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用詞都是什麼意思。」
「當然啦，」女巫說，「我箱子裡就存著一打呢。」
「啊，我十分確定我對女孩的理解大概就在那個水準上。」
突然一片安靜。
哈利用了幾秒才意識到，不，整個禮堂裡的人盯著的不是他自己，於是哈利轉頭一看。
踉踉蹌蹌進了大禮堂的人影似乎是飛七先生，霍格華茲象徵性的維護走廊紀律的員工。他和他捕獵成性的貓，拿樂絲太太，有時會和哈利遇上，碰面的頻率不高，而且隨機；通常哈利都穿著他史詩級別的死神聖物悄無聲息地飄然而過。（哈利曾諮詢過衛斯理雙胞胎，想在這麼一個招人惦記的目標身上玩惡作劇。隨之弗雷或喬治便悄悄指出，大家從沒看見飛七先生用過魔杖；考慮到那麼多咒語都對管理員的職務很有用，這事可真奇怪。這也讓你深思：鄧不利多為什麼要給這人在霍格華茲安排個工作？於是哈利閉了嘴。）
眼下，飛七先生褐色的衣服凌亂不整，浸透汗水，他的肩膀在呼吸間明顯地起伏，他形影不離的貓不見了。
「有山怪──」飛七先生喘著粗氣喊道，「在地牢裡──」
※
主賓席上，米奈娃．麥刷地一下站起來，帶倒了身後的椅子。
「阿各！」她叫道，「你出了什麼事了？」
阿各．飛七從巨門踉蹌進入，他的上半身滿是血紅色條痕和斑點，就好像有人把牛排醬潑了他一臉。 「山怪──灰色的──比我高一倍──它──它──」阿各．飛七手捂著臉，「它吃了拿樂絲太太──一口就把她吃掉了──」
米奈娃的另一個自我猛地一陣驚愕，她不怎麼喜歡那隻貓，但她們倆畢竟都是貓科動物。
騷動開始在大禮堂蔓延。賽弗勒斯從教師席上起身，不知怎麼回事，居然成功地避免了引起注意。他一個字也沒說，就大步走出了巨門。
當然了，米奈娃想道，四層走廊──這可能是個調虎離山計──
她心中暗自將這類任務託付給了賽弗勒斯，拔出魔杖，高高舉起，發射了五簇紫色的火焰，伴隨著尖利的劈啪聲。
除了阿各破碎的抽泣，只剩下一片驚呆了的靜寂。
「看來霍格華茲裡有危險生物在逃。」她對教工席上的教工們宣佈，「我請求你們來協助搜索。」接著她轉向呆呆觀望的學生們，提高了音量，「級長們──立刻把你們學院的學生領回宿舍！」
葛來分多長桌上，派西．衛斯理一躍而起。「跟我來！」他高聲說，「一年級生，待在一起！不，你別──」然而此時其他級長也已經提高嗓音，新一輪嘈雜開始了。
此時一個清晰、冰涼的聲音在突然爆發的一波噪音下響起。
「副校長女士。」
她轉身。
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冷靜地用餐巾擦著手，從教工桌旁站起。「我並無冒犯之意，」身份不明先生說，「但您確實不是戰術專家，女士。在這種情形下，更明智的做法可能是──」
「我誠心道歉，教授，」麥教授轉身走向巨門，菲力和波莫娜已經起身跟上了她，魯霸．海格這位混血巨人也站了起來，高高聳立在他們中間。時至今日，類似的經驗麥教授已經有了太多次，「悲劇的經歷教會我，在這種時候，不宜採納任何現任防禦術教授提供的建議。實際上，我認為我和你一同去找山怪更為明智，這樣，假如這段時間裡發生什麼異常情況，你就不會被懷疑為肇事者了。」
防禦術教授毫不遲疑，行雲流水地走到葛來分多長桌旁，手掌一拍，發出地板破碎塌陷一般的聲響。
「葛來分多院的蜜雪兒．摩根，品尼尼戰隊的二把手，」拍手聲導致的安靜中，防禦術教授冷靜地說，「請向你的院長提出建議。」
蜜雪兒．摩根站上她的長凳，開始說話；相比米奈娃記憶中她開學初的樣子，個子嬌小的女巫的語氣自信了很多。「穿行在走廊裡的學生會分散開來，無法被保護。所有學生應當留在禮堂裡，聚集在大廳中央……不能被桌子圍在中間，山怪能夠直接躍過桌子…學生四周應該安排七年級生來防禦。只用軍隊裡的人，其他人不管決鬥多優秀都不能用，以防自己人互相之間誤傷。」蜜雪兒猶豫了一下。「我很抱歉，海格先生，但是──參加搜尋對你而言不安全，你應當和學生一起留在後方。崔老妮教授也不該獨自面對山怪，」蜜雪兒說這段時語調裡的歉意少多了，「但如果她和奎若教授組隊，他倆則能形成一個可信、有效的戰鬥單位。我的分析就是這些，教授。」
「不錯，鑒於這是臨場答出的，」防禦術教授評價道，「獎勵你二十奎若分。不過你仍然忽略了更簡單的一點：家並不意味著安全，山怪足夠強壯，可以把肖像畫從門框上扯下來──」
「夠了。」米奈娃厲聲說道，「謝謝你，摩根小姐。」她看向長桌邊觀望的人群，「學生們，按她說的做。」她轉頭看回教工席，「崔老妮教授，你來陪同防禦術教授──」
「啊，」西碧結結巴巴地說道；過濃的妝容和亂糟糟的披肩遮掩下，這女人臉色蒼白，「我恐怕──我今天不太舒服──真的，我感覺相當虛弱──」
「你不需要和山怪戰鬥。」米奈娃尖銳地說；一如往常，應付這女人總令她很不耐煩，「就跟好了防禦術教授，一秒也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你必須能在事後作證自己一直和他待在一塊兒。」她轉向魯霸，「魯霸，我留你在這兒管控局面。保證好他們的安全。」體型巨大的男人聽見這話挺直了脊背，失落的表情一掃而空，驕傲地向她點點頭。
接著，米奈娃看向學生們，提高了音量：「任何走出禮堂的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都會被開除。這一點毫無疑問。沒得商量。明白了嗎？」
被她目光正對上的衛斯理雙胞胎恭敬地點頭。
她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走向禮堂門口。其他教授跟在她身後。
房間遠端，一隻鐘掛在牆上，無人注意。鐘錶顯示的時間為：下午12點14分。
※
……而他依然沒意識到。
滴答。
哈利眯起眼睛盯著教授們消失之處，心裡琢磨著到底正在發生什麼事，這情況又意味著什麼，同時學生們聚集成更易保護的一群，大家揮動魔杖，把桌子懸浮到不礙事的地方，而哈利依然沒意識到。
滴答。
「難道教授們不該全都兩兩結隊嗎？」一個高年級葛來分多說；哈利不知道這人叫什麼，「我是說──搜尋會慢一些，但我覺得會更安全──」
滴答。
有人提高音量回答了這個問題，但哈利沒聽進去多少，只聽見回答的大意是儘管山怪魔法抗性很強，極其強壯，還有再生能力，但它們聲響太大了，所以如果霍格華茲教授聽見它們靠近，不難把它們用瓦蒂姆之牢不可破什麼什麼的裹起來。
滴答。
而哈利依然沒意識到。
滴答。
人群發出的噪音壓低了。大家互相悄聲交談，一邊還瞅著四周，仔細聽著有沒有門被撞開的轟隆聲，有沒有憤怒的咆哮聲。
滴答。
有的學生低聲細語，猜想著防禦術教授偷偷運進一隻山怪有何居心，調虎離山計被麥教授識破是不是讓他生了氣，這個調虎離山計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
滴答。
而哈利依然沒有想到。他一直沒想起來，直到所有學生──大概一百人──都已經站到一起；七年級學生表情凝重而自豪，魔杖指向外邊，保護著低年級學生群。有人建議數數人頭；另外一個人諷刺地回道，這建議放在平時可能有道理，可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去度春假了，沒人知道房間裡本該有多少學生，更別提知道有沒有人不見了。
滴答。
這時哈利才開始想妙麗跑哪兒去了。
滴答。
哈利看向雷文克勞聚集的地方。他看不到妙麗，但大家都擠在一起，以至於你不能指望在高年級的人群中尋見小一些的學生。
滴答。
然後哈利看向赫夫帕夫，試著找出奈威。儘管奈威站在一個比他高得多的學生身後，哈利的視覺處理系統幾乎立刻就成功發現了他。妙麗也沒跟赫夫帕夫在一起，至少哈利在赫夫帕夫群裡找不到她──而她肯定不是和史萊哲林在一塊──
滴答。
哈利擠過密集的人堆，避開或繞過年齡更大的學生，有一次乾脆從人家腿下鑽了過去，直到他站進雷文克勞群，確切無疑地證實了：不，妙麗真的不在這裡。
滴答。
「妙麗．格蘭傑！」哈利大聲說，「你在嗎？」
沒人回答。
滴答。
他腦海深處的什麼地方升起一陣恐懼，而他大腦的其他部分正在決定要恐慌到什麼程度。哈利對第一節防禦術課的記憶已經非常遙遠模糊，但他隱約記得課上提到，山怪能夠捕食形單影隻、未加防備的獵物。
滴答。
另一條思路瘋狂地檢索著各種未成熟的想法；他到底該怎麼辦？還沒到下午三點，所以他沒法用時光器回到這一個當下。就算他能悄悄溜出屋子──肯定有辦法偷偷穿上隱形斗篷，試著用點什麼引開注意力──他也對妙麗在哪一無所知，而霍格華茲太大了。
滴答。
另一部分思維試圖給可能性建立模型。根據其他學生的說法，山怪不是悄無聲息的掠食者，山怪聲音大得很──
妙麗不知道那聲音來自一隻山怪，所以她會去看看聲源是什麼。她是個英雄，不是嗎？
──但妙麗的小包裡裝著一件隱形斗篷和一把掃帚。之前，哈利堅持要妙麗與奈威都拿到這些東西，麥教授也告訴他東西已經給他們了。這應該足夠讓妙麗成功逃生，即使她飛得很笨拙。她只需要到一塊房頂上；今天天氣晴朗，陽光好像對山怪不利，哈利記得這一點，因此妙麗肯定記得清清楚楚。想必即便妙麗想再次證明自己的能力，她也不至於傻到攻擊一隻山怪。
滴答。
她肯定不會的。
滴答。
那絕不是她會幹的事。
滴答。
然後哈利突然想到，有人在不久前試圖用假記憶術誣陷妙麗．格蘭傑謀殺。這人在霍格華茲裡幹成了這件事，卻沒觸發任何警報。這人本來安排跩哥慢慢死掉，慢到霍格華茲結界六個小時都沒有報警，這樣就沒人能用時光器查出真相了。而不管是誰聰明到能把一隻山怪偷渡過古老的霍格華茲結界還沒招來校長的注意，這個人一定也足夠聰明，也會採取那個顯而易見的措施：給妙麗的魔法物品施上惡咒……
滴答。
他頭腦的一部分感覺到緩緩上升的恐慌；視角變換，如同內克爾立方體（註4.）轉了方向：自己之前究竟在想什麼，因為妙麗與奈威拿到了幾個一文不值的愚蠢小玩意，就讓他們留在霍格華茲──那些小東西無論如何也擋不住想殺掉他們的人。
註4.內克爾立方體（Necker cube）：也稱奈克方塊，是一個由12條線組成的圖像，是等大透視的角度繪畫一個立方體，等長的平行線不論其遠近，在圖中會畫成等長的平行線，其中沒有任何關於立體的資訊。因此對於立方體的放置位置及觀看角度會有模棱兩可的詮釋。
滴答。
他頭腦的另一部分在進行抵抗：那個可能性並不確定，很複雜，並且發生機率很可能低於百分之五十。容易想見這樣的情形：他在所有人面前驚懼失態，接著妙麗就從禮堂外的洗手間回來了；又或者是山怪最後根本沒接近妙麗……就好像「狼來了」的故事一樣，下一次，如果她真有了麻煩，沒人會再相信他；發出假警報會耗盡他的信譽，而今後他為了其他事情還會需要它們……
滴答。
哈利意識到這是「擔心丟臉」模式的表現──正是它讓大部分人在不確定情況下什麼事都不敢做──並且把它狠狠壓了下去。儘管如此，他也感覺這真是奇怪：需要那麼大的意志力才能下定決心在所有人面前喊出聲來；如果只是他沒在人群裡看見妙麗，而不是妙麗真的不見了的話，事情會非常尷尬……
滴答。
哈利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大聲地喊道：「妙麗．格蘭傑！你在嗎？」
學生們都轉頭看向他。接著有些人環視自己的身側。一些對話中止了；屋裡的噪音減弱下去。
「有誰看見過妙麗．格蘭傑嗎，在──在今天大概十點半之後？有誰知道她可能在哪裡嗎？」
背景雜音更小了。
沒有人提高音量衝他喊話，尤其沒人喊道：別擔心，哈利，我就在這。
「哦，梅林啊。」附近的什麼人嘆道，然後背景雜音就又開始了，話音裡多了激動的新語調。
哈利盯著自己的手，屏蔽掉吵人的廢話，試著想一想，想一想，想一想──
滴答。
滴答。
滴答。
蘇珊．波恩和一個拿著破舊魔杖的紅髮男孩在人群裡推開一條路，同時擠到了哈利身旁。
「我們得找個辦法通知教授們──」
「我們得找到她──」
「找到她？」蘇珊轉身厲聲反駁他，「我們要怎麼做到這件事呢，衛斯理上尉？」
「我們這就去找她！」榮恩．衛斯理厲聲回道。
「你瘋了嗎？已經有教授到走廊裡搜索了，是什麼讓你覺得我們碰上格蘭傑將軍的機會更大？只不過我們會被山怪吃掉！然後還會被開除！」
有時候聽聽糟糕的主意，對比之下，正確的主意就會變得顯而易見。這挺奇怪。
「好了！大家聽著！」
人們轉頭看他。
「安靜！大家都閉嘴！」
哈利喊完後喉嚨都痛了起來，但大家的注意力轉向了他。
「我有一把飛天掃帚，」哈利盡可能大聲地說，忍著喉嚨痛。因為想到了阿茲卡班那把只能乘坐兩人的掃帚帶來的麻煩，他在指定裝備時要了一把能坐三個人的掃帚。「我需要一個參加軍隊的七年級生和我一起去。我們要盡快飛遍走廊，找到妙麗．格蘭傑，接上她，然後立刻回來。誰願意跟我走？」
禮堂內頓時一片寂靜。
※
學生們不安地對視著。年齡小的學生期待地看向高年級生，而高年級生則看向防守週邊的學生。防禦的學生大多直視前方，舉著魔杖，以防山怪恰好選在這時破牆而入。
沒有人動。
沒人出聲。
哈利．波特再次開口：「我們不用和山怪戰鬥。如果我們看見它，我們只需要飛走，它也絕對追不上我們的掃帚。我會負責跟校方協調。拜託了。」
所有人繼續看著其他人。
※
哈利盯著沉默的人群──十幾個七年級生都堅定地看向人群之外──他感覺寒意湧上心頭。意識深處的某個地方，奎若教授嘲諷地大笑，笑他怎麼會以為普通傻瓜在沒有魔杖指著腦袋的情況下也會自願做點有用的事……
滴答。
對於旁觀者冷漠效應（註5.），標準對策是向單獨一個人集中火力。「好吧，」哈利說，努力保持大難不死的男孩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摩根小姐，現在跟我來。我們沒時間可浪費了。」
註5.前面提過兩次的概念。緊急事件現場，如果有多個旁觀者，他們就會指望別人先行動，導致受害者得不到幫助。
被他點名的女巫之前一直在防禦圈邊界堅定地向外注視，現在她轉過頭來，有一秒鐘驚恐失色，然後變成了面無表情。
「女副校長命令我們都待在這裡，波特先生。」
哈利費了些力氣才鬆開緊咬的牙關，「奎若教授沒這麼說，你也沒有。麥教授不是戰術家，她沒想到要查查有沒有學生不見了，而且她還以為讓學生從走廊疏散是個好主意。但有人指出麥教授的錯誤時，她能明白的，你也看見她聽取了你和奎若教授的話；我確信她不會想要我們忽略妙麗．格蘭傑正在外面，獨自一人的事實──」
滴答。
「我覺得教授會說她不希望有更多學生到處亂逛。教授說如果離開大廳，不管有什麼原因，都會被開除。也許你不用擔心被開除，就因為你是大難不死的男孩，但我們其他人都得擔心！」
滴答。
腦海深處的什麼地方，奎若教授正在笑他。正常人有絕好的藉口袖手旁觀時，他居然指望他們在戰略不完全清晰，個人沒有背負明確的責任的情況下行動……「一個學生命在旦夕，」哈利聲音平穩地說，「就是現在，她可能正和山怪搏鬥。出於好奇問一句，這對你沒有任何意義嗎？」
滴答。
摩根小姐的臉扭曲了。「你──你是大難不死的男孩！如果你想幫她，就自己跑出去打個響指好了！」
滴答。
哈利幾乎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什麼了：「那只是小聰明和說大話，真實生活裡我沒有那種力量，一個年輕女孩正需要你的幫忙──你到底是不是個葛來分多？」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摩根小姐喊道，「這裡又不是我負責！負責的是海格先生！」
尷尬的寂靜在整個房間裡蔓延開來。
哈利轉身仰視高聳在學生群之上的魁梧的混血巨人，而其他人的腦袋不約而同地轉向他。
「海格先生，」哈利說，盡量保持住命令的語氣，「你需要授權這次行動，現在就做。」
魯霸．海格看起來進退兩難，但是他的大腦袋被未修剪的鬍子和卷髮包圍著，很難判斷他的表情；只有他的眼睛看起來有生氣，陷在那麼多毛髮中。「呃……」半巨人說，「俺可得保證恁們大家安全──」
「好極了，那我們能不能也保證妙麗．格蘭傑的安全？你知道，就是那個被誣陷謀殺、需要有人去幫她的無辜學生？」
哈利這麼說時，混血巨人驚跳了一下。
哈利盯著這個身形巨大的人，絕望地盼望著他明白這個暗示，希望這些話沒有向其他人洩露天機──他不可能只有肌肉，詹姆和莉莉跟他做朋友應該不只是出於憐憫──
「被誣陷？」從史萊哲林聚集區附近的什麼地方，有人叫道，「哈，你還在堅持這麼講？如果她被吃了也是活該。」
有人大笑，同時也有人氣憤地喊出聲來。
混血巨人的表情堅定起來，「恁待在這兒，小傢伙，」海格先生聲音隆隆作響，雖然他可能本想說得語調溫和，「俺自己去找她。說實話，山怪可能會有那麼點難搞──恁得抓著一隻腳踝把它拎起來，還得拎對頭了，要不然它就會把恁齊齊撕成兩半──」
「你能騎掃帚嗎，海格先生？」
「呃──」魯霸．海格皺皺眉，「不能。」
「那你就不能足夠迅速地進行搜索。六年級生！召喚所有的六年級生！有沒有六年級生不是百無一用的懦夫？」
寂靜。
「五年級生？海格先生，告訴他們你授權他們跟我走，來保證我的安全！媽的，我在試圖做明智的事呢！」
混血巨人絞著手，表情痛苦，「呃──我──」
哈利心裡有什麼斷掉了，他開始大步走向廳門，一路推開所有沒給他讓路的人，彷彿他們是泥塑木雕一般。（他沒有跑，因為跑起來相當於邀請別人阻止你。）在他腦中的某處，他正在穿過一個滿是機械傀儡的空房間，剛才他是被傀儡嘴唇移動的毫無意義的噪音分散了注意力──
一個巨大的人形擋在了他的去路上。
哈利仰頭看去。
「俺不能讓你這麼幹，哈利．波特，尤其是恁。城堡裡正在發生奇怪的事，有人可能想害格蘭傑小姐──或者他們是想害恁。」魯霸．海格聲音遺憾但堅定，他的巨手像叉車叉子一樣垂在身側，「我不能讓你出去，哈利．波特。」
「昏昏倒地！」
紅色光束砸上海格腦袋一邊，令身形龐大的男人驚跳起來。他的頭一下轉過來：像他的頭這麼大的東西根本不該移動這麼快。他衝年輕的蘇珊．波恩大喊：「恁以為恁在幹啥！」
「對不起！」她尖聲叫道，「火焰熊熊！滑道平平！」
巨大的人正忙著用手拍滅鬍子上的火苗，沒來得及防止自己摔倒在地；但此時這事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哈利已經越過了他──
奈威．隆巴頓跨步擋在他面前，神態絕望但堅定，赫夫帕夫男孩手中的魔杖已經揚起。
哈利的手純條件反射地拿起魔杖，在奈威向他施咒之前，他勉強設法制止了自己，盯著他的上尉，彷彿世界發了瘋一樣。
「哈利！」奈威吼道，「哈利，海格先生是對的，你不能去，這可能是個陷阱，他們的目標可能是你──」
奈威渾身肌肉僵住了，他失去平衡，僵硬地摔倒在地。
臉色蒼白的榮恩．衛斯理從奈威身後跨出，舉著他自己的魔杖說，「走。」
「榮恩，你這瘋子，你在幹什麼──」遠處一個依稀可辨的聲音說道，似乎是清水小姐的男朋友，但哈利已經衝向了大門，無暇後顧，即便榮恩和蘇珊念咒的聲音再次揚起。一聲憤怒的巨吼傳來，一些他不認識的聲音咆哮起來。
於是哈利穿過了門，手伸進伸縮蜥皮袋，口中說道「飛天掃帚」，在他身後，巨大的門再次關上了。
那柄長長的、能坐三人的飛天掃帚及其鐙具開始從伸縮蜥皮袋裡伸出的同時，哈利繼續跑過門廊，一邊在大腦裡反覆用髒話罵人，一邊想著試圖做明智的事就是這種下場，一邊試圖找到一個搜尋方案來覆蓋妙麗所有可能的去處。圖書館在四樓，幾乎在城堡的另一側……哈利把掃帚握在手中時，他快到了巨大的大理石臺階，「起！」，他起飛了，加速衝向三樓──
「嘎！」哈利尖叫道，他的掃帚勉強在空中打了個旋，以便不會刺穿潛伏在臺階頂的人影之一。勉力阻止自己從掃帚上掉下來的一瞬驚險無比，他得做出那些扭轉動作，不至於讓他從鐙具上掉下來，儘管太接近地面，而且根本沒空間移動，然後──
「弗雷？喬治？」
「我們想不出怎麼找到她！」衛斯理雙胞胎中的一個脫口而出，苦惱地絞著手。「我們偷偷溜出來，因為我們覺得能找到格蘭傑小姐──肯定有個快捷的途徑在霍格華茲城堡裡找人，我倆都很確定──但我們想不出是什麼！」
哈利盯著他們倆，以懸停著倒掛在掃帚上的角度──他的鋌而走險為他招致的姿勢──完全是條件反射地說道，「好吧，為什麼你們那麼確信能找到她？」
「我們不知道！」衛斯理雙胞胎中的另一個叫道。
「你們以前在霍格華茲成功地找到過什麼人嗎？」
「是的！我們──」正說著的衛斯理雙胞胎突然閉上嘴，兩位紅髮男孩移開視線，一臉空白地盯著遠處。
一聲雷鳴般的巨響，與此同時，兩扇巨型的門被某個非常，非常強壯的人推開。
哈利在空中翻了個身，為衛斯理兄弟騰出兩個掃帚上的空位，他什麼也沒說，如果並不必要的話，他們沒有理由暴露自己所在的位置。衛斯理雙胞胎爬上鐙具時，時間過得如此漫長，哈利的心臟咚咚直跳，儘管根據他的心算，海格先生，大概連臺階底都來不及趕到。然後他們三個猛力加速，向著最近的走廊飛去，下方的石頭地板變得模糊，牆體似乎在他們經過時發出清晰可聞的呼嘯（儘管那只不過是穿過他們耳側的風）；哈利在下一個拐角處才想起自己騎的是一把加長版三座款掃帚，差點來不及減速。
現在掃帚上的位置滿了，但話說如果他們真找到了妙麗──哈利可以穿上隱形斗篷，那樣他就能在山怪眼皮底下藏起來，給妙麗騰出一個空位──
哈利在一道突然出現的拱門把他腦袋削下來之前，猛地低頭躲開。
「我們找到過傑西！」衛斯理雙胞胎坐在哈利身後說。「我知道我們找到過！那時我們得通知他飛七正在逮他！」
「怎麼做到的？」哈利問，他大腦的絕大部分都在專注於不讓他們死於可怕的空難。安全起見他本應減速，但他內心越來越不安，一股無來由的恐懼。他不能減速，一旦他減速，可怕的事情就會發生……
「我們──」坐在掃帚最後的衛斯理雙胞胎說，「我們不記得了！」
在另一個急轉彎的速度，哈利估算，大致接近0.3％的光速，他們穿過一條形狀扭曲的走廊，哈利平時從大廳到圖書館一直是走這條路，只是如果你騎掃帚的話，它不是最短路徑，他本應選那條又長又直的西走廊的──
他腦中不掌控駕駛的那部分意識到了真相。「有人篡改了你們的記憶！」哈利吼道，他在扭曲的走廊裡全速穿行，速度太快，以至於坐在掃帚尾的衛斯理不時會輕微地撞到牆，因為哈利的飛行技巧不適應這個長度的掃帚。
「什麼？」弗雷和喬治叫道。
「給妙麗植入假記憶的那個人，無論他是誰，也擾亂了你們的記憶！」或許是個一忘皆空咒，或許是個植入不太成功的假記憶，可眼下哈利無暇思考──
掃帚轉過彎，在一個螺旋狀的樓梯處直線爬升，他們三人都緊緊貼著掃帚，這樣他們就能穿過天花板上的開口，進入四樓的地板，然後他們站在了圖書館前，飛天掃帚減速，伴隨著一聲尖銳的聲響停了下來，儘管根本沒有能使它產生刹車摩擦的物體存在。哈利快速瞥了一眼衛斯理兄弟，要他們待在原地，同時他爬下掃帚，推開圖書館大門，控制著自己的呼吸，把腦袋伸了進去。
妙麗．格蘭傑不在。
平斯夫人正在桌旁吃三明治，抬起頭怒目而視。「圖書館不開！」
「您看到過妙麗．格蘭傑嗎？」哈利說。
「我說了圖書館不開，小子！午餐時間！」
「這非常重要。您看到過妙麗．格蘭傑，或您知道她可能會在哪兒嗎？」
「沒有，現在給我出去！」
「您知道緊急情況下迅速聯絡麥教授的方法嗎？」
「嗄？」圖書管理員吃驚地說。她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怎麼──」
「知道還是不知道。請馬上作答。」
「啊──呼嚕──」
「她不在辦公室，」哈利說，「您知道聯繫她的其他方法嗎？知道還是不知道？」
「年輕人，我要求你──」
哈利在心裡把這狀況歸類為我又在跟NPC說話了，他轉身衝回他的掃帚。
「別走！」平斯夫人吼道，從門裡衝了出來，但太晚了，哈利和衛斯理兄弟已經重新起飛，從圖書管理員的視線中消失不見。哈利心中的壓力仍在增加，如同一隻有形的手擠壓著他的胸膛，他必須找到妙麗，他根本不知道妙麗還可能在哪裡，除了雷文克勞高塔的女生宿舍，那裡他也進不去。搜索整個霍格華茲在數學上接近不可能，大概根本不存在進入所有房間至少一次的連續飛行路徑──為什麼他沒想到給妙麗，奈威和他爭取一套正氣師用來傳遞資訊的那種方便的小鏡子──
他在耍蠢，這個認知擊中了他的胃。他不需要鏡子來傳遞資訊，他從一月份起就不再需要鏡子了。哈利減速，讓掃帚在一道走廊的空中停下，他手中已經握好魔杖，保護妙麗．格蘭傑的強烈意志如一輪燃燒著銀色火焰的耀日升起，充斥著他的心靈，沿著他的手臂泉湧，他喊道：
「護法現身！」
那熾烈潔白的人類形象宛若一顆新星驟然形成，衛斯理雙胞胎震驚地高呼出聲。
「告訴妙麗．格蘭傑──霍格華茲有山怪在逃──它有可能在搜尋她──她需要去陽光直射的地方，立刻！」
銀色的人形轉過身，彷彿要出發離去，然後它消失了。
「梅林的內褲啊。」弗雷或喬治輕聲低語道。
銀色的輪廓疾風般回歸，那種奇怪的，在外人聽起來是哈利本人的聲音說道：「妙麗．格蘭傑說，」耀眼人形的聲音變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時間似乎斷裂開來，所有的一切進行得如此之快，同時又如此之慢。哈利有股絕望的衝動要令掃帚加速，全速飛行，只是他不知道去哪兒──
「如果你知道她在哪裡，」哈利衝熾烈的人形大叫，直視著它，儘管它如太陽般耀眼，「那麼帶我去找她！」
那團銀色火焰動了，哈利加速緊隨其後，如同一顆炮彈穿透空氣，速度快得彷彿失去了理智，衛斯理雙胞胎在他身後尖叫，哈利沒注意他身側牆體呼嘯而過的颼颼聲響，也沒注意他究竟飛得多快，他只是跟隨著那團銀色光芒，穿越走廊，飛爬階梯，閃電般穿門而行──那些門是弗雷或者喬治絕望地念著咒語打開的，這一切仍花了太長的時間，窗戶和畫像飛馳而過，哈利內心深處的某個念頭覺得，他正在糖漿中沉沒。
飛天掃帚尖嘯著拐過最後的轉彎，衛斯理兄弟之一被重重摔上牆壁，但是沒搏格打得重，然後他們跟隨明亮的護法穿過天花板上的出口，飛馳得越來越高，穿過一層地板，瞬息之間又穿過另一層。
他的護法在他們到達一個擁有開闊空間的地板那兒減速停下（哈利跟著緊急刹車），空間一直向外延伸，越過了天花板邊沿，延伸至一個露天的陽臺，鋪著大理石瓷磚，朝向戶外的天空──
翻譯：Ravens、Arcturus
校對：王婆的一千零一夜、LaNieve
備註：這裡使用的譯文，主要是經過翻譯組更動與修正的簡體電子書版本。我除了將文章轉換成繁體外，也將部分敘述與人名修正為更貼近繁體中文讀者習慣的詞彙。由於更動處甚為繁多，這裡就不一一註明了。因為繁體的轉換與修正工作是由我獨自進行，可能會有疏漏，如果各位發現，請於下方留言告知，我會盡快修正。謝謝！
雜談：
可憐的拿樂絲太太……山怪必須死！
榮恩被黑了八十章以後終於白了一下。
重讀之後我覺得這章哈利被降智商降得太嚴重了，就像蕭峰打死阿朱前那樣。雖然這邊看起來他做的是正常人會做的事，反應也很合理，但回顧過去他用聰明才智解決問題的方法，不難看出其中差別。換成平時的他，在七年級沒人響應的時候，早就順口掰出一個相當可信的理由（比如「前幾天鄧不利多校長私下給過我命令，發生這類事情的時候要直接獨斷行動！」這個藉口可以超越麥教授開除學生的權限，而且當場無法證偽），讓某些人不得不幫助大難不死的男孩一把了。再不然罩上隱形斗篷，跑到弗雷和喬治旁邊，用悄悄話說服他們，再用隱形斗篷把三個人裹起來溜出去（參照原作，隱形斗篷在三人組成年後依然可以蓋住他們，只是腳會露出來），也比站在那裡爭辯來得強。硬要合理化的話，可以說這章哈利被「認輸的能力」和阿茲卡班後內斂自持的變化給坑了，如果是在學年初的話他還不會耽擱這麼多時間……
創作內容
【轉載】哈利波特與理性之道：第八十八章 時間壓力，第一部分
【御社神作祟】－趣聞佚事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