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四月初。雲在天上積了點,時而遮蔽住陽光。明明報導上說今天是無雲的好天氣,但也不減市區人來人往的潮流。這人潮也為這孟夏時分又增添些視覺上的炎熱。
今天是四月四號禮拜三,連假的開始,多虧了這兒童及清明的連假不用去學校上課,所以我目前人在市區的公車站等著那晚傳給我訊息的班長──翁思莓。
想起那晚的訊息真是奇怪。
──報告有點問題,四月四號那天放假能和我出來嗎?
上面只這麼寫著。
和班長在那次參訪古蹟之後,雖然更加認識了目前和她的狀態,但因為更加的認識也更加瞭解自己現下什麼也不能做。但也感覺得到她對我的態度有些微妙的不同。不過這份感覺隨著之後的期中考週和家裡的事也沉進心裡,直到班長的訊息傳來的那一晚才又浮現。
看到訊息的隔天禮拜一,到了學校本來想詢問班長的意思。但……被很明顯地躲著了。問了莎娜同學也被以禮拜三記得赴約所打發。當然禮拜二也是同樣的情況。
所以現在我才會在這等待著。為了躲避人群與些微的陽光我又往車站裡頭站了一些。
過沒多久,班長熟悉的身影朝我這走近。身上時下流行的穿著一如既往地吸睛。
「抱、抱歉,久等了。」
在發現我後,小跑步到我面前的班長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
我看了下掛在一旁柱子上的電子鐘,顯示的是下午一點五十五分,其實還不到約好的兩點。
「沒關係,我也剛到而已。」
我說出了一句幾乎是慣用台詞的句子。
看著班長深呼吸稍作休息後,我馬上向她詢問這兩天我一直得不到答案的疑問。
「地理報告有什麼問題嗎?」
記得上次將拍攝好的照片用電腦調整色調傳給班長後,我的工作就結束了。
仔細想想,班長本來是想自己拍攝欸。要不是我發現她不太會用相機而插手,這整份報告都她在出力吧。
……我好像也沒資格問有什麼問題。不過問題已經被我丟出來也來不及收回了。
「那、那個……」
聽到我的疑問,班長的語氣很明顯地動搖了。這時我想敵不動我不動才是上策。
「……」
「……」
「其、其實……」
「嗯?」
「其實……報告有問題是騙你的……對不起……」
我就知道。四月是妳的謊言嗎?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班長,她愧疚地低下頭還不時抬頭偷看我。
不過說謊這回事真不像是班長會做的事。
「是莎娜同學教唆妳的嗎?」
我質問班長,看來快逼近答案了。
「不、不是!是我……」
班長的這個回答令我有點驚訝。但她隨即又說了句很不像她會說的話──
「我只是希望你今天能陪我而已。」
我呆愣地看著眼前的班長展露出那溫柔又痛苦的複雜笑容。
「走吧,張澈。」
「……啊……嗯。」
跟著班長離開了車站,我發現天上的雲層又積了更深。
或許今天會下一場雨也不一定。
*****
走在班長身旁已經有了十分鐘左右,這段時間我們默不作聲。畢竟我還在思考班長心裡的意思。沒想到她率先打破我們倆的寂靜。
「抱歉,今天你還要上班吧?」
「那也是晚上的事,還有既然我都跟妳走,就不用道歉了。」
班長聽了我的話,便點頭微笑說道:
「要說謝謝,對吧?」
我向她點頭。
之後我們走到一間班長常和莎娜同學喝下午茶的咖啡廳。不愧是女孩子喜歡的地方,咖啡廳的裝潢充滿著少女的氣息。要是我只有一個人根本不敢踏進這裡。
我們在一個具有歐洲風情的畫框擺設旁坐下,店員隨即遞來菜單。
「我要一份檸檬糖霜蛋糕和美式咖啡。」
我向店員點了我習慣吃的餐點,希望這裡的檸檬糖霜蛋糕也很好吃。
班長則連菜單都不看直接向店員開口。
「一份法式鹹派跟蜜糖吐司,還有焦糖蜜桃冰淇淋捲餅和舒芙蕾,再一份荳蔻乳酪蛋糕。然後還要一杯蔓越莓蘋果汁。」
「會胖喔。」
「……沒、沒關係啦!」
班長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嘴裡咕噥著「應該沒關係吧……」
看來要當女孩子可真是麻煩。
聽到我們的對話,店員眼帶笑意在菜單上劃記後便離開了。
「所以地理報告真的沒問題吧?」
我隨口地向班長問。
「當然沒問題啊。」
「是喔……那……」
妳心裡在想什麼?
──「我只是希望你今天能陪我而已。」
剛才這麼說的妳,不惜欺騙我的妳,實際上究竟想找我說些什麼?
「那?」
「那麼……謝謝。感覺我沒幫上什麼忙。」
看著班長疑問的模樣,我勉強地將原本想說出口的話吞進肚子裡。因為……或許我早就知道了答案。而班長只微笑說了句「我才要謝謝你。」然後,玩著桌旁的乾燥花,總感覺今天有種莫名的尷尬圍繞著我們。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說話是什麼時候嗎?」
班長突然的問句將我從接近放空的狀態拉了回來。
「如果妳指的是跟我的筷子間接接吻,我當然記得。」
「不、不是!」
果然像這樣作弄班長真有趣。
對於班長臉紅著嘴裡小小抱怨著「真是的」的模樣,感覺好久不見。
「那是什麼時候?」
我反過來詢問她。
我真的沒有印象,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對話就是那次的午休時間。
班長突然又將注意力放在乾燥花身上。她撫摸著花瓣開始回想起那段只有她曉得的過去。
「記得那是剛入學的時候,被老師選為班長的我必須負責回收同學們是否接受健康檢查的回條。但……過於害羞又沒有朋友的我被大家忽視了……」
班長困擾地笑著,接著說:
「那時不管是誰都沒有將回條交給我,而我也只敢在班會上小聲地提醒大家,所以我只能一邊緊張一邊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向老師拒絕班長這職位──」
看來班長當初的確為了這種類似的事情困擾著。因為她的單純、溫柔、善良。
「直到繳交期限只剩兩天的時候……是你喔,張澈。」
「我?」
「嗯!你是第一個將回條交給我的人。」
「……我想那是應該的吧。」
仔細回想起來,這種小事情我也沒有放在心上。學校怎麼規定,我就怎麼做而已。
「當時你拿來給我的時候,我很高興。還很驚訝地問你『你還記得?』而你只說了句……」
我看著班長停止撫摸手邊的花深呼吸後開口。
「『因為妳說的話我聽得到。』你是這麼說的。」
她的雙眼看著我,緩緩地陳述了我已經沒有印象的真實。
「還真是彆扭呢……這句話。」
聽到我的自嘲,班長苦笑地繼續用食指輕撫著花瓣。
「那後來呢?」
我有點想趕緊接續著話題。
「最後,雖然還是有兩、三位同學沒交給我,但至少幾乎全部人我都收到了!」
班長像是成就了什麼大事件般露出雀躍地笑容。
劇情倒是急轉直下的令我錯愕。繳交日的前一天只收到我的而已,隔天既然能收到快全部人的份,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概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問。班長又接著說:
「似乎是看到你繳交後,林同學才想起自己的還沒交給我,也順便提醒了班上的同學。後來大家互相告知的結果就是隔天幾乎準時繳交了。」
我和喬恩常常會發生他會埋怨我有些事情怎麼都沒提醒他,看來應該真的有這回事。不過,照這樣講。最後是喬恩運用了他在班上的影響力來提醒大家的。
「要道謝就謝謝喬恩吧。我也沒做什麼。」
我只不過是很平常地做好該做的事而已,但班長好像不這麼認為般地搖了搖頭。
「那次我當然很感謝林同學。但之所以我能這麼堅持地繼續這職務,除了之後娜娜的幫助外……還有張澈,是你。」
班長直直地盯著我,用著她那包含著羞澀的溫柔雙眼結束這已被風乾保存的回憶。
隨後我們的餐點剛好送來了。
這段時間,我看著班長雙眼發亮地專注於她的甜點,而我並沒有好好地品嘗檸檬糖霜蛋糕的滋味,只記得咖啡熟悉的苦澀一直在我的味蕾環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