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故事發生於潛入事件後)
大響的警報、囚禁的少女,只能夠見到那稚嫩的神情中透漏的孤獨。
「……嗯。奧菈可喜歡玩偶喔。」
那樣的微笑,究竟蘊含了多少哀戚呢?
他不知道,畢竟他只是一個笨蛋。
但就連笨蛋都知道,那並不是人類的作法。
那股決心深植於魔族的心中,向著那困於籠中之鳥……
總有一日一定要將妳救出來,到那時候……我會帶著滿滿的布偶看望妳,讓妳過著屬於小女孩應該有的日子……
「又是那個夢啊?真是的……對我的心理震撼有點大啊。」
巨大的身影緩緩從床舖撐起,蒼白的髮絲披散於身。
已經有幾晚,一而再再而三地於腦海中迴盪著那樣的畫面了呢?畢斯特不大清楚。
相對於其他所見的殘酷、絕望與憤怒,他心裡卻沒有絲毫那樣的情緒。
並非他無情,僅是因那樣也於事無補,就像看到整個田裡的作物被蛀蟲吃掉後,氣得半死作物也回不來了對嗎?
可始終保持著正向思考的他,卻為那女孩的命運感到悲傷與痛苦……
被囚於研究室的她,想必無法與其他同齡的女孩一般,打扮的華麗或是品嘗甜品吧?
或甚至,連抱著布偶娃娃感受那柔軟的觸感都是件極其奢侈之事吧……
「呵呵,時刻提醒著我呢,必須遵守和奧菈可的約定才行。」
從床上起身後拉開窗簾,迎接早晨的陽光。
光線透到那暗灰的皮膚上,為新的一天揭開序幕。
「我可是個守約的人吶,下次再見就是帶著布偶探望妳……然後把妳帶出鳥籠的時候了。」
要達到這一步的先決條件,必須要有救出她的契機事件出現。
但這必須看天時地利人和,所以暫且不討論。
第二條件相對容易,準備奧菈可最喜歡的布偶探望她!
「……等一下,我上次是不是忘記問她喜歡哪一個款式的布偶了?」
愣了約略幾十秒後,才發現這嚴重的問題。
萬一……真的只是萬一,如果給奧菈可買到她不喜歡的玩偶……
「奧菈可不喜歡這麼奇怪的布偶呢……大哥哥讓奧菈可好失望。」
咳噗!
光是想像就快噴出一口老血了,這、這就是被叛逆期的女兒嫌棄的父親的感受嗎?!
痛苦,這簡直是太痛苦了,對心臟而言。
打開儲放生活費用的抽屜,裡頭還有相當大量的經費。
一直都沒有太大開銷,飲食幾乎都是殺到山林獵野味、摘野菜的他,存下了相當程度的金錢。
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用以幫助生活有困境的朋友,導致實際存款量並非相當大量,但日積月累下來還是相當可觀。
「用這些應該能買到大多數的玩偶吧?雖然如果這樣或許三餐就得靠狩獵,也必須節制酒的飲用量了。」
然而這思考並沒有持續太久,若是將自己的物質享受與他人的喜悅擺在天秤上的話,那毫無疑問的會向著他人的那方傾斜。
自己是來自深山的孩子,物質享受什麼的本來就能省些的嘛,對吧?
就用這些錢把布偶全包了,這麼多個總該有個喜歡的吧!
毫不猶豫地將錢全都裝進布袋中,這頭腦簡單的笨蛋就這麼向著城裡的玩偶專賣店出發。
「客、客人,您確定真的要裝這麼多嗎?即便是送禮我想應該也不需要……」
櫃台邊,店員正在以驚恐的表情看著畢斯特,不是因為那張簡直像是吃人怪物的臉……好吧,或許有五成以上是,可更實際的原因還是那購物車裡的玩偶數量實在太多了。
「沒辦法,我上次忘記問她喜歡的玩偶款式了,我擔心買到她不感興趣的,所以就只能以數量取勝啦!」
握緊右拳自信的這麼說著,這傢伙可真是單純的很呆啊!
看見這麼盡心盡力用自己的方式討他人歡心的畢斯特,店員也放下了心中那份恐懼,抿著嘴笑了幾聲。
「有時候,心意到了對方就會感到開心了唷,不一定要是對方喜歡的款式,能將自己的心意與用心傳達到的都是好禮物,比如手製布偶就不錯喔!」
手製嗎?他輕摸了幾下下巴,老實說以自己的手藝,能夠親手製作的僅有竹製水壺啦、鋤頭啦、籬笆之類的農具。
如此作工精細的布偶,自己恐怕有點……
「看在客人你似乎很在意那位送的對象,我認為她收到客人親手逢的布偶的話,無論什麼款式她都會感到開心呢!」
似乎是看見畢斯特皺著眉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店內的娃娃時猜出的反應吧?店員再次猜到了他腦海裡在想些什麼。
「嗯……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嘗試一次好了,這附近有什麼能夠學習裁縫的教學班嗎?」
一邊提問一邊將大量的布偶放上去結帳,看樣子依舊把大量布偶當作保險啊。
「這個嘛,教學班是沒有,但我記得附近似乎有個擅於縫製布織品的人呢。」
幾經打聽之後,總算是找到了那位擅於裁縫的專家。
而且巧合的是,這人正是最近才加入鏢可鏢──畢斯特所工作之鏢局的新入同事。
因為深受畢斯特的照顧與提拔的關係,對方也相當樂意教導他相關的技術且不收費用。
這算是一個相當大的助益,老實說因為收購大量布偶的關係,畢斯特已經窮得只能外出打獵覓食,連水都只能從湖裡打來才有得喝的程度了。
從對方的技巧來看,對於手工藝製作的手法可謂相當高級的程度,可能是因興趣而鑽研製專業者的手法吧?
「針線的使用,畢斯特前輩你應該多少會一些吧?」
「穿針線縫東西嗎?沒什麼問題,之前幫老媽縫過幾次老妹的衣服,還算是有一點經驗,除了技術很爛以外。」
有了最基礎的縫紉能力,至少教導方面還不至於太過困難。
經過一段時間的材料準備後,縫紉課程便開始了。
作為擁有一定經驗的初階者而言,畢斯特的手法不算過於粗魯或生疏,僅只是還不知道如何從縫衣服跳脫到縫布偶的範疇罷了。
將黑色的線穿過針,並拾起同色的布料開始著手縫紉。即便手法比起一般人而言較笨拙不少,在布偶外型的縫製上倒是沒有太大的錯誤。
相較於粗曠的外貌與體型,纖細的縫合動作造就一種反差感。
對布偶外型的把控還算是到位,至少不會犯將線縫歪或是縫合過鬆的錯誤。
或許意外的有這方面的才能呢?看著專注於手邊的工作而緊盯著作品小心翼翼動作著的魔族,不禁輕笑。
「啊!前輩,那邊應該用黃色的線縫上去比較好喔。」
「嗯?為什麼啊?這塊衣服的部分應該是黑色……」
看樣子有關外型美觀的縫紉技巧需要再多教導一些呢?
「這邊啊,呈現在外邊的是這條黃色的線,如果不想讓外型太過突兀的話,從這條線開始的縫合處改用黃線是不是美觀多了呢?」
「對耶!難怪以前縫衣服的時候都被笑說是亂拿線拼湊的。這樣啊……呈現在最外邊的布料顏色對應其縫合的線顏色……」
了解到自己所不知道的學問時,便會試圖將技巧記於筆記本上以應用於下一次。
這對記憶力不怎麼好的他而言似乎是一種努力吧?也代表他用心於縫好手中的布偶。
將這份用心製作、贈出的禮物,肯定能打動收禮者的心吧?
經由後輩的悉心指導下,畢斯特的縫紉技術已經有了相當顯著的進步,從粗略變得更為精緻了。
「話說回來,前輩是為了誰去準備這樣的禮物呀?這麼用心該不會……終於交到女朋友了?」
「不不不,你在說什麼呢?那孩子才十歲左右而已喔。」
……是不是應該通報城衛隊啊?這種情況。
「原來前輩你是蘿莉控嗎?而且口味真重──」
「重什麼啊!不是啦!那孩子我可沒用那樣的眼光看著她。」
要是那個城內有血腥駭人吃人巨獸的謠言變成血腥駭人吃蘿莉的戀童癖巨獸,第一個先把這傢伙抓起來打,而且是連續五頁的歐啦歐啦那種。
「對我來說,那女孩雖令人憐愛,但給我的感覺更像是女兒……雖然我還沒結婚生過孩子,但年份來算也差不多了。」
「那次指名需要強者的委託遇見的?」
「是啊,你也知道,基於職業道德我不能說出詳情。」
保鏢也有所謂委託者保密原則,有關於委託的內容與委託者資料一律不能公開。
「不過,只說出另一則故事的話,倒是沒什麼關係。」
那被實驗的少女所經歷之悲劇,經畢斯特的潤飾與敘述化為一個被培養為角鬥士的奴隸。
遺棄的無力奴隸、囚禁於地牢之中,終日僅有實戰與訓練,毫無自由與快樂……或是與那年紀該有的女孩相符的生活。
就如同奧菈可一般的經歷……神諭失敗的遺棄品、過於強大而封鎖在地下,除了實驗與測試其破壞力以外無任何用處,甚至到反抗軍一行人進入時說道:鮮少看見有人進出……
少女心中的孤寂恐怕已不是自己所能想像的,長期關在那麼幽暗的地底,任誰的心理都會感到不適吧?
然而,她的眼中依舊帶著無邪的光輝。
正是那無可取代的純真使人憐愛,也是那樣澄澈的雙眼讓畢斯特有了將她視為女兒般疼惜的想法。
「確實是個悲傷的故事……如果前輩你所說的故事是有幾分真實的話,那我也會為那樣的少女感到不捨,與想要救贖她的想法了。」
後輩從胸前的口袋拿出手帕緩緩拭淚,估計他也將情感帶入到故事之中了吧?
「而且,看得出前輩了討她歡心下了不少功夫呢,也是真心誠意的為她的悲傷而動容,為了使他能夠發自內心的微笑而竭盡心力……這便是最好的證明喔。」
回過神來,布偶的縫製已接近完成。
與方才的數個測試品相較起來,手中的成品有著決定性的差異……
從布偶的模樣來觀察,或許並不能到達專業大師的手藝,但倘若以一個觀賞者的角度,便能從中看見栩栩如生的「靈魂」。
毫無疑問,收到這份禮物的話,那位女孩也能體會到畢斯特的用心,由衷的表示許感謝與喜悅之情。
「喔喔!沒想到我這雙只能幹農活的手,也能做出這麼漂亮的小娃娃嗎?」
畢斯特開心的手舞足蹈,看他笑得像個孩子般天真無邪,只差沒直接把布偶抱起來現場表演一段芭蕾舞了。
「前輩本來就有相當扎實的底子,心思也沒有如此粗枝大葉而是意外有著纖細面,稍加指導便能有突破性的成長與突破,千萬別低估了自己的才能啊。」
「不不不,如果沒有你的協助,光靠我一個人根本做不出這麼漂亮的禮物啊!這份人情我可欠大了。」
有恩必報,這是畢斯特的信條,這位後輩自然也清楚得很。
話雖如此,自己只是啟蒙了他原先就有的天分,應該不至於要被請頓大的吧?上次只是稍微協助了他的狩獵行動,隔天家門口就多了五簍子的蘿蔔……
「決定了!等我發薪那天我包場伊絲菲城最好的餐廳請你吃飯吧!」
「只是一次縫紉課而已至於這麼誇張嗎!而且如果真請客了前輩你就要吃一個月大自然餐了啊!」
畢斯特不解的歪歪頭,面露困惑的表情。
「是一個月只能打獵喝河水沒錯,這樣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好嗎!真是……不用那麼見外,請我去酒館喝啤酒就好了,我指定要便宜的,下酒菜也不准給我多於一張金鈔。」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好啦!你說的算!」
看著將手縫布偶小心翼翼地放在櫃子上的畢斯特,後輩輕嘆了一口氣,他這樣之後該會被多少人騙啊?
但,或許這樣的性格會使他日後得以遇上能夠幫助他的貴人也不一定。
那溫暖的性格就猶如太陽,雖無法照耀各處,但盡力的發光發熱照耀力所能及之處。
那道光芒,也會照亮那位女孩被囚禁的心吧?
「奧菈可,我可是個守約的人呢,無論如何與妳的約定,我會確實履行。」
對著那與印象中的女孩模樣相同的布偶立下誓言,畢斯特緩緩將櫃子的門關起。
「既然抓到手感了,下次來縫一個迷你版的我如何啊?應該是個好主意吧?」
「前輩你身上那麼多根刺要是真仿製起來你會累死的,打消這念頭吧。」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