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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章四、如果想要逃就可以逃,那留下來面對的人豈不是白痴?(9)

關燁 | 2017-08-26 22:29:49 | 巴幣 8 | 人氣 433





  當柳姓一家慶祝的差不多時,時間也已經晚了。協力把客廳整裡回原本乾淨溫馨的模樣後,柳予樂帶著柳茵喜到他房間取書。房間裡一進門就能看到顯眼的上下舖。那是他們兩小時候還睡一起時的回憶。猜拳的結果是姊姊睡上鋪,弟弟睡下鋪。這讓柳茵喜想起,那時候柳予樂想要睡上鋪,卻因為猜輸的表情是有多麼好笑。把這件事告訴弟弟,柳予樂稍嫌尷尬的回:「唉唷,妳都不知道,我那時候真的很絕望欸。就很像期待已久的生日蛋糕被人吃光,自己連一口都沒吃到那樣。」

  「可是我記得我那時候有說要跟你換個幾天啊。是你自己拒絕的欸。」如今他們已經分開睡,上面的位置空出來了,卻反而被柳予樂拿來堆雜物。小時候的夢想好像就這樣跟著那些物品一樣,被積在上層,若非必要不會刻意取下。讓它被塑造成一幅毫無特色,不會讓人想多看一眼的景象。

  「我知道我一定會耍賴啦。既然那樣,倒不如一開始就把欲望斷乾淨,這樣我就不會再渴求那麼多了。」

  書櫃在上下鋪正對面,他兩眼搜索柳茵喜要的那本書,卻怎麼也找不著。

  「還真奇怪的小孩欸你,從以前就是。」從以前就是,是啊,柳予樂不像其他小孩那樣,為了達成想要的就使出各種招式要對方區服,妥協。柳茵喜也不喜歡柳予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逞強的模樣,所以她才會提出這有原則的交換條件。「不管是對家人,或對朋友都是,你總是那麼好,所以現在你是開心的嗎?」想起之前弟弟打給她聊到的內容,柳茵喜這句話,無非是在暗示那件事。「你的那位室友,你有帶他出去玩嗎?他有因為這樣心情變得比較好了?」

  停下找書的動作,他轉過身席地而坐,從椅子上拿過抱枕,下巴抵在柔軟的觸感上,「我們那次出去玩啊,老實說⋯⋯反而是我心情還比較差,我還被他給鼓勵了。」

  「怎麼?」柳茵喜重新喬了個姿勢,讓左右腳交換一下,調整好後,準備專心聆聽弟弟的分享。

  「我有交了一個女朋友⋯⋯欸,先、先別跟老媽說喔!」

  「就這麼怕我告狀啊?好啦好啦,為了呵護你這段珍貴得來不易的戀情,姊姊我就先安靜聽你分享完再決定要不要摧毀它好了。」

  柳予樂聽完臉立刻垮下,柳茵喜就是這樣時不時愛捉弄他一下,害得他才不敢所有事都說出來。不過他是知道柳茵喜開玩笑的成份居多,才不至於被這麼一嚇後,就隻字片語都不敢吐露。

  「她的名字叫蘇盼盼,我們會認識是因為共同參加一群都是高雄人的宵夜場。不過因為她爸媽在那裡接收親戚開的診所,等於他們舉家都搬到新竹。盼盼她個性溫柔,又懂得照顧人,不過就是有點太單純了,總覺得她很有可能被周圍環繞的蒼蠅給誘拐走啊⋯⋯」說到這,柳予樂腦中浮現出的臉孔正是宋嗣秦那個討厭鬼。「我們會在一起主要是因為她前陣子家裡發生事情,需要找個人聊聊,我正好有次要回宿舍的時候遇到她一個人晚上了還在外面,就去跟她小聊了一下⋯⋯」

  「聊久了,連心也被聊走了啊。」

  「唔⋯⋯妳要這麼說也算啦。可是我是在我們對彼此都有感情的基礎下告白的,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相處也很愉快。所以、我覺得我們是注定要在一起啦。」不過所有理所當然都得先經過一番現實考驗之後才能真的成為既定的事實。柳予樂把之後蘇盼盼爸媽的事跟與她爸媽做的約定也一併說了出來。最後才又把時間拉回他跟上官駒去玻璃展的那天。

  「因為這件事的關係那天前半段的時間我一直心不在焉,老實說,我覺得那時候的我糟透了⋯⋯」柳予樂覺得懊悔,不過事情也已經過了,能夠怎麼改變嗎?他並不抱持太大希望。

  「嗯。」柳茵喜看著弟弟頹然的樣子,可以察覺他是真的在為了這件事苦惱。

  「我口口聲聲說要幫他解決問題,可是在我可以幫助他的時候,我卻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唉,想到就覺得好後悔啊。」

  「那麼他當下有表現不爽還是怎樣嗎?」

  「是沒有,應該說⋯⋯我沒有特別在意。」一旦回想的愈仔細,柳予樂就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上官他反而還鼓勵我,要我如果喜歡盼盼的話,就應該好好抓緊對方。」

  「上官?他的名字?」

  「他叫做上官駒,是台中人。讀物理治療。雖然一開始進宿舍的時候我跟他挺常吵架的,可是在認識之後就會發現他是個好人,只是說話發是比較直接而已。」

  「嘿,好酷的名字,就跟你形容他人一樣。」

  「不過他長的很中性。還留長髮,如果不說話,或許還會被人誤會是女生也說不定。」因為現在是坐姿,柳予樂只比了個高他一點的位置,「大概才這麼高而已,比妳還矮。」

  「怎麼聽你這樣形容⋯⋯會讓我想到貓啊?」

  貓?柳予樂跟著幻想了一下。

  如果有像上官這種性格的貓,那麼牠的主人應該會很輕鬆吧?感覺牠就會料理自己的晚餐,找地方上廁所,甚至就連睡的地方也會乾乾淨淨的。

  柳茵喜湊上前,一隻手揉亂那頭本來就沒整齊過的頭髮。那是柳予樂從小到大的特徵,似乎也沒因為他交了女朋友就改變過。「你是柳家小孩欸。愈到覺得難過覺得困難覺得需要幫忙的事就說出來啊。犯錯了又怎麼樣?老老實實跟對方道歉不就好了?而且我想那個叫上官的,他也會感受到你的誠意,你不知道,也許,他很開心你帶他去出門晃晃呢。」

   「我想也……」

  注意到柳予樂露出詫異表情,柳茵喜跟著看去,他隨手放在衣物堆上的手機螢幕正冒著亮光。而上面顯示的名字正好是上官駒三個大字。

  她用力往弟弟背上拍下,像是要給他前進的勇氣。「加油啊!那我就先不打擾你了,書記得找到要給我喔。」

  「嗯嗯,我知道了!」

  拿起手機,柳予樂往他房間外的陽台走去。那裏空間並不大,還有幾盆植栽占去不少空間,長大後的他一踏入,他便感覺地方的狹窄。不過倒也足夠他待在那裏講電話了。

  整頓好心情後,他按下通話鍵,還沒問道對方想要幹嘛,另一端便傳來出乎意料的啜泣聲。

  「上官?你……你在哭嗎?」柳予樂同時也在想像,發出這種聲音的上官駒到底是怎樣的表情。

  『柳予樂……我覺得我快不行了……』

  「不行?是發生什麼事嗎?」

  『是啊,我覺得好累……所有壓力都壓在肩上,就快要喘不過氣了。』

  「……你說,我都聽。如果這樣可以幫助你的話,我願意陪你。」

  雙眼望著空無一人,隨著夜風緩緩擺盪的鞦韆,上官駒內心卻不如此刻景色那樣平靜。得到柳予樂這句允諾後,上官駒便開始動腦思考要從哪開始說起才好。這段故事很長很沉重,一旦告訴柳予樂之後,那麼他也會被捲入其中。這樣自私的行為真的是好的嗎?一開始上官駒仍猶豫不決,直到在另一端遲遲等待他的柳予樂開口說出那句話後,他才毅然決然全盤托出,把不管好的、壞的,都施加到柳予樂身上。

  「你就相信我吧。我說願意幫你,就會幫到底。」

  試圖穩下情緒,接著,上官駒謹慎說道:『柳予樂,如果說……你媽忽然在某天對你說她討厭你,你會怎麼想?』

  「我會難過,然後再問她為什麼。畢竟我們終究是母子啊,是她懷胎十個月生下來,辛辛苦苦拉拔到這麼大的結果。會是因為怎樣的理由讓她對我產生那種感情,我一定會好奇。」柳予樂對著他房間的角度看去,看著那個充滿他與柳茵喜童年回憶的地方,甚至聯想到嚴佳人養育他們的點點滴滴。

  『她說:因為你有著一張跟你爸相似的臉。』再一次重複這句話時,上官駒感覺心揪了一下,那感覺很痛,讓他原本停止的眼淚再度累積在眼眶。

  「所以她並不是真的討厭你吧?那怎麼聽……都像是在說氣話啊。」

  『可是她當下表情很認真啊。只要看著她的雙眼,你就無法否認,無法辯解什麼。』

  「你媽她……為什麼要這麼說?是因為你爸嗎?」柳予樂戰戰兢兢問著,就怕好不容易握住對方求助的手,又會因為上官駒的退縮功虧一簣。他不想錯失這次可以幫助他的機會,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了,他盡可能想給上官駒更多的是溫暖,而非二度傷害。

  『我爸在我懂事以來就不怎麼管這個家,我不知道實際的原因是什麼。因為他跟這個家的脫離,我跟他之間的感情也逐漸疏遠。而我媽,她明明是那麼愛著他,可是卻得不到應有的回應。我不知道這之間出了什麼差錯,我只能當個懂事的孩子,不為他們徒增困擾,沉默地看著問題繼續擱置在那裏。』

  這是首次,柳予樂沉默聆聽上官駒親口講述屬於他的故事;不是隱晦,跟他的作品無關,而是切切實實,只關乎他自己的過去,是怎麼交織出上官駒這名男性的點點滴滴。看不見上官駒的表情讓柳予樂擅自揣摩他是面帶怎樣表情,又是在經歷怎樣的深思熟慮後,才願意對他吐露這些事。

  『一直到我跟我媽出車禍後,問題才接二連三開始引爆……』

  「等等,你說出車禍?你出車禍?」

  光是聽到這刺耳的字眼,上官駒都能感覺好像有令人畏懼的煞車聲在耳邊響起。『嗯啊……那是發生在我高中時候的事了。我跟我媽被一台違規右轉的卡車撞上,她頭部受到很嚴重的傷害,而我則是腳因此骨折……反正下場都沒有很好就是了。』

  這讓柳予樂想起上官駒之前的種種不對勁行為,從最初吃完宵夜他們提議說要夜遊的那次,上官駒死也不要跟去的反應;還有迎新宿營他曾經受過傷的膝蓋……原來這都跟車禍有關嗎?「你是因為這樣才那麼介意我晚上騎車出去嗎?」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這樣被剝奪走應該有的幸褔。』

  「那麼你……」嘎然停住,柳予樂頓時腦筋一片空白,找不到合宜的話語接下去。該安慰嗎?還是要他放眼將來?不管怎樣,柳予樂都覺得說太多,只會讓被害者覺得自己在說風涼話。

  『不用想太多。我的重點是……那男人卻沒因為我媽住院而花多一點心力在這個家庭身上。他讓我看清了他的無情,讓我知道,原來『父親』或『丈夫』這個詞終究只是一個身分的稱呼,卻不能讓背負的人承擔同等的義務。我對他……真的很失望……』

  「上官,」

  嗯?心情稍稍平復些的人回覆了這個單音節。

  「對你而言,爸爸這個角色到底算什麼?」

  『不算什麼。』總結他對上官文祥的觀察,上官駒毫不帶感情,果決地給出這個答案。就算要說上官文祥在他人生裡就是個過客那倒也不為過,只是命運捉弄人,硬是要給他們之間配上一個「父子」的關係。

  「你不希望他為你做點什麼嗎?」

  『這問題已經不在於他『能不能』為我做點什麼,而是他『想不想』做點什麼。但我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他願意付出一點心力的話,那麼為何麥禾榛的呼救,他甘願這樣視若無睹呢?他到底還在堅持上官家男主人這個身份什麼?不想盡職的話,那就離婚啊。這樣對雙方不都好嗎?

  「可是,總會有點『期待』吧?」柳予樂回想柳承諭為這個家付出的種種,在他心中,他的老爸一直是個以家庭為重,甘願犧牲一切的人。從小根植在他腦中的父親形象,讓柳予樂實在無法想像怎麼會有像上官駒父親這樣的男人,可以不顧所有,就這麼輕易拋棄他身上的重擔。

  「期待」這個詞迴盪在上官駒腦海中。他希望自己可以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了解到到底他那麼反感上官文祥這男人之餘,潛意識是渴望他可以做到怎樣地步,才甘願罷休?

  『他做好一個父親應該做到的就好。了解家人心情,關心彼此,偶爾一起出門到哪晃晃都行。就這麼簡單。』

  上官駒要求的這些,柳承諭他都做到了,這代表的意思也就是說,上官駒的爸爸從未付出一點關心過嗎?明明就是家人,是最需要相互扶持的人們。

  柳予樂訝異的,上官駒真真切切經歷過了。他的不可置信,現實上的確就曾經發生在別人家身上。「這也難怪你會這麼討厭他了……」脫口而出的當下,他意識到自己好像成了說風涼話的人,趕緊又解釋:「可是這不代表你要容忍啊!你可以跟他談談看,跟他說家裡發生的問題或是你的感受──」

  『不可能的!』因為氣憤,上官駒順勢站起身,這規模不算大的公園同時迴盪著他的否定,那是全然對上官文祥的排斥。『不可能的……』悲從中來,他眼眶又紅了起來,『我已經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了,我連我媽,我想要當個乖兒子讓她不用分神掛心我都被她給討厭了……這樣,我更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家……柳予樂啊……我好討厭自己,我好討厭出生在這個家庭的自己。我把這些悲憤情緒全塞進文字中,把自己化作隱晦藏在虛構的世界裡。我是這麼膽小沒用的傢伙,我好……我好……』一吐為快讓上官駒失控暴走的情緒終於得以趨於平復,他已經無法再思考太多,感性像漫天海嘯淹沒理性,能夠停止他的不愉快,就只能把希望寄託在柳予樂身上。

  「你很棒。」

  什麼?

  「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堅強的人,上官,我果然沒看過人,你真的很棒,很勇敢。」

  在說什麼啊……?我可是──

  「家裡發生了這些事,但你還是回頭面對了不是嗎?如果是我啊,寧願裝死,也不肯混這淌水。別看我這麼愛管閒事,要是遇上很棘手的問題,我很容易因為怕麻煩,最後就撒手不管逃之夭夭了。」

  『你才不會。』這安慰法也太爛了吧?不過倒也成功轉移上官駒注意力。

  「這麼瞭解我啊?」頓了下,他稍微伸個懶腰,換個姿勢,「不過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少數成熟的人這點倒是真的。」另一個就是田邢甫了,不過柳予樂並沒說。「但我還是建議你,這種事你就算不想,還是得跟你爸媽談談。分開來聊應該會比較好,而你也比較有能力應付。你媽的情況我聽起來他是因為對你爸的不滿才會遷怒到你身上,她說的那句話……我想,應該不是有意的。你又不笨,應該聽得出什麼是氣話,什麼是真心的,不是嗎?上官啊,要不然這樣好了,假如你真的不敢自己去跟他們說的話,我陪你吧!」

  『蛤?你在說什麼鬼話啊?』他住在高雄欸,要為了這種事特地上來?而且,還是處理朋友的家務事?就算是想幫忙,也不用做到這地步吧?

  揚起微笑,面對窗戶襯著月光反射出柳予樂溫暖的笑容。在聽完上官駒的過去後,他相信不管怎樣,總是踏出第一步了,既然有這勇氣面對問題,要他出力協助解決,那又有什麼問題呢?「對啊,我跟你一起面對。我不會讓你爸媽知道我知道你們家的事情啦,就當作──有朋友去家裡玩就好。」

  『我才不要……』

  「嘿──?怎麼這樣?」

  上官駒堅決搖頭,明明對方就看不著……『這是我家的事,不關你的──』

  「嘿?知道盲點啦?」

  一旦自己說出口的瞬間,對方也就等於平分了這些壓力,上官駒就是因為聯想到這件事,他才會把卡在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從另一端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讓柳予樂無聲笑了。『你這個奇怪的傢伙……大可不必幫我那麼多,你真的很討厭。』

  「就是因為奇怪才會被你挑中當作最佳男主角人選,不是嗎?我還想看到威瑟之後的活躍的表現嘿,如果隱晦不振作的話那怎麼行?」柳予樂說的每字每句其背後目的很明顯地都是為了鼓勵他振作,上官駒能夠感受到柳予樂的用意。不過也多虧柳予樂適時的幽默,上官駒低潮情緒也順利得到拯救。

  『我還要好好思考到底要不要答應你這提議……』讓柳予樂來住家裡嗎?光是用想像的,上官駒就覺得會比獨自面對還要好,無論是哪方面。

  「答應了啦。時間就訂在寒假吧!」

  要是平時上官駒被這麼強迫的話,他絕對會毫不保留地駁斥,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有人願意陪他面對問題,願意給他勇氣,說實在地,這誘惑還真是吸引人。

  上官駒深呼吸了口氣,在不知不覺中眼淚已經乾涸,只剩下兩道淺淺淚痕,還有偶爾流下的鼻水。他打從心底覺得能夠打給他真是太好了。讓他知道,這世界並不如他所想的那麼絕望,也不是那麼狠心地想要把他逼到絕境。

  總有人願意伸出援手的,他呼叫了,而大方給予回應的,是允諾要成為他特效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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