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司令官命令我負責2B小姐的維修工作，以後我會定期進行檢查，不需要擔心喔，我們9S機種是出了名的優秀。」
──「所以說、妳可以叫我『奈茲』喲。」
──「趕緊結束這場戰鬥，我們回去一起洗個澡吧，2B！」
黑暗之中，唯有由遠而近的聲音交錯迴盪著，這些是……
──我最珍貴的寶物。
──「啊啊……奈、茲……」
──「9S……與你共度的日子，對我而言……是最燦爛的回憶……謝謝你……奈……茲。」
──「晚安，2B，願妳有個好夢……我很快就會去陪妳。」
彷若微光在平靜安穩的黑暗之中映照，漸漸驅散了視線的黑暗，但是湧上心頭的是……
──我心中褪不去的黑暗。
──「……奈茲的體溫和聲音一樣，令人覺得很安心。」
──「我……據說，舊世界的人類有一種儀式制度，彼此締結名為婚姻的契約……相互扶持，永不分離，不覺得、不覺得很適合我們嗎？」
──「2B，一直以來我都想對妳說，謝謝妳，謝謝妳成為我的生命、我的意義──所以，妳願意嫁給我嗎？」
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在這一瞬間，他看見了記憶中朝思暮想的身姿，捧著鮮花、身著白紗，自己為她揭開護目鏡，映入眼簾的是因羞怯而微泛紅暈的雙頰，美得令人摒息，這是……
──這是……？我的夢？謊言？還是……現實？
這些畫面，令人既眷戀又熟悉……可是，為什麼這麼不真實……？
即便如此，他甘願耽溺於美夢之中，幸福得令他不由自主靜靜淌下的淚水、順著臉廓滑至脖頸。
最後，睜開雙眼……
「早安，9S。」
輕顫著眼皮，半覆的睫毛底下一對藍瞳還有些迷茫而無神，待到視覺區塊完全啟動、視線聚了焦，他不由得蹙起眉，緩緩坐起身，左右張望了身處的環境……
自己由一張簡陋的木床上醒來，石砌的地板一隅有只大木箱，或許是錯覺，總感覺似乎看見了人造人的義體手臂，牆面安了兩只中型書架，各式各色的書背整齊有序地羅列在架上，一側擺放了張隨意疊了幾本書籍的書桌，以及一張堆滿了雜物、紙製資料文件與各式機械零件的長型木桌，空氣的濕度略高，望向窗外的景緻除了暖人心脾的藍天白雲，亦襯著一片綠意盎然。
綜合眼前的情報與資訊，9S低下頭、掌心撫著太陽穴滿腹狐疑地低喃：「森林王國……？為什麼我會在這種地方？」
「這裡是我的房間，不過詳情稍後再向你解釋。」
「4S……」
「你還能記得我，這是我的榮幸，雖然這是我早就掌握到你記憶殘存的程度。」
「記憶殘存……？對不起，我現在什麼也銜接不上。」
一聽見4S用上了『記憶殘存』這樣令人不安的字眼，9S表面上雖然鎮靜，但實則不由得有些發慌，他拚了命地在自己的記憶區塊中尋找著。
──2B、2B、2B……
無論是她過分粗暴的戰鬥方式、與她約定好未來一同逛商場購物、為她挑選合適的T恤、傷痕累累的她在得知自己還存在時而鬆了口氣的模樣，還有……
──「啊啊……奈、茲……」
一思及此，9S不由得瞠圓了雙瞳、掌心捂著心口、呼吸也因此變得急促。
……還好、還在，一切都、還在……
──還好，我的2B還在。
4S一眼看穿了9S自以為精湛的偽裝，所以也看得出此刻的他總算恢復冷靜了才開口：「我向你簡單說明一下狀況，希望你能在了解現況之後繼續配合我的檢修工作。」
「……麻煩你了。」
「兩週前，你前往廢墟工廠支援抵抗軍進行潛入調查作業，結果工廠內的機械生物狂暴化，導致人造人們敗退不得不撤離，獨留了在深處始終未歸的你，我發現了是你入侵竄改了那區域的機械生物網路並投放病毒才會導致那樣的結果，之後是2B在商業廢墟地下找到感染了邏輯病毒並企圖自盡的你，之後就是我暫時關閉了你的義體機能，連續兩週超時工作為你清除病毒、排除障礙、作精密檢查以後──就是你現在的狀態了。」
一聽見與自己的認知有違和處，9S瞠著眼難以置信地輕輕搖首：「不對……2B？你在說什麼？2B明明在我眼前被……」
9S因為感到混亂而抱著頭喃喃自語：「這裡……也是我的夢、還是……謊言嗎……？」
為了揪出邏輯病毒將之根除，所以4S將9S的記憶區塊地毯式地翻查了遍，因此，他由9S殘存的記憶之中看見了他的孤寂、他的絕望、他的情感、他的憎惡，以及……他那簡直超脫常識範疇的瘋狂。
無論是他對2B瘋狂的愛、抑或是從絕望而生的恨，都一步步將他逼向死亡的懸崖邊界。
那是愛到顛狂而無可救藥，拒絕救贖地擁抱死亡。
連為他進行檢修的自己險些都被他過於豐沛的情感給吞噬，所以在為他進行檢修的這兩週間，4S面臨的精神壓力除了基於一份來自家屬的焦急等待、一個家庭期許的重量以外，還有9S的經歷簡直壓得他無法喘息。
他無法想像，一段又一段足以將自己撕扯得不成人形的記憶，9S選擇的不是奮力拋開、而是緊緊擁抱，而促成這些的，全是基於他對2B瘋狂的執念與佔有。
頓時，對於9S，他不清楚該同情、欽佩，還是畏懼。
或許……以上皆是吧。
同情9S面對『命運』的坦然，欽佩那份扭曲的愛，畏懼著因此而生的瘋狂。
從以前就是如此，9S為了保護自己，只能用謊言欺騙自己機械生物沒有情感、只是無意義的模仿一事，否則身為寄葉機型與生俱來的使命感會將情感過於豐沛的他給壓垮。
所以，他早就習慣與謊言相生相存，才會在記憶產生缺失的現今分不清自己身處的是夢、謊言，還是現實……
伸出的右掌是宛如兄長般包容與溫柔，輕拍了拍9S的腦袋瓜，4S放柔的語氣中有幾絲無奈與同情：「是現實……9S，我知道你現在很混亂，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不過在對你說明一切以前，請你先配合我作簡單的問答式檢測，透過一問一答的方式，我想也能幫助你釐清現狀，好嗎？」
「……是。」
指尖一揮，4S開啟了瀏覽視窗與電子鍵盤，在雙方問答交詰作下記錄，揮去瀏覽視窗，9S的狀況與他所掌握到的相去不遠，也就意味著──這確實已是他竭盡所能所搶救回來的最佳狀態了。
淡淡吸了口氣，4S的神色十分凝重，正視著9S緩緩啟齒：「跟我掌握的狀態差不多，邏輯病毒發源於你的記憶區塊，病毒程式設定為由最上層記憶開始啃蝕……換句話說，就是由你最近期的記憶開始消失，但是我觀察過，每個記錄區塊並不是侵蝕的十分完全，所以或許你偶爾會想到某些畫面片段讓你感到一切並不真實……以為那是你編織出的夢或謊言，但是，請你相信那都是真實存在的現實。」
在經4S這一席話後，由9S腦海中一閃而逝的畫面是──那張直面著他所展露出的幸福笑顏……那是，自己夢寐以求、一直以來都希望能由自己給予她的笑容。
可是……最後他的記憶卻停留在進入了『塔』以後，由N2口中得知關於寄葉計劃的真相──被宣告他們誕生以來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僅是棄子。
與生俱來深愛著人類，人類卻早已滅亡了。
作為寄葉的士兵誓死，寄葉計劃卻是笑話。
將生命意義寄託於深愛著的她，她卻又被這個毫無道理的世界給奪走了。
就是在那個瞬間，9S覺得連『自己』都消失了，什麼也記不得了。
然而，現在4S卻告訴他，曾經在腦海中一閃而逝、那些幸福得讓人不敢奢望的片段，全是他確實經歷過的事實……說實話，身為沒有資格被世界所愛的寄葉成員，這對他而言或許不是安慰，反倒是帶著嘲諷意味的惡意玩笑。
如果一旦相信了，是否又會在感覺幸福即將握在掌心的瞬間，又如融雪般幻化消失？
……正如同他相信過的那些一樣，一個個消失、一個個成了謊言。
所以，9S沉了眼瞳，對於4S所言不作任何回應。
9S的反應確實也如同他所預料，也是呢，怎麼可能僅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能夠笑著接受他的說詞呢，更何況對方還是天生好奇心與質疑力旺盛的9S機型。
忖度了一番，4S又一次開啟瀏覽視窗，十指在視窗上飛快地敲點，隨後，9S眼前出現了檔案接收請求的通知視窗，他狐疑地抬起頭、茫然地望向4S，他便說道：「這是我的記憶區塊提取出的記憶片段，你看看吧。」
淡淡吸了口氣，9S點擊了確認接收的按鍵，將之開啟。
──「奈茲他很好，我說話的時候，他總是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聽我說話，所以沒有那回事。」
──「哼！像妳這種無法領悟愛的美好的人，怎麼可能體會和喜歡的人牽手是何等幸福美妙的感受！」
──「我帶你參與我們的家族旅行散心！因為我現在沒有辦法呼吸2B不存在的空氣，而且又有兩個孩子了，所以只能這樣了嘛！」
淚水毫無預兆地滑落，他伸手拭過面頰，才發現自己竟然流了淚，伸出的手輕輕顫抖著，他撫觸著4S記憶畫面中笑得溫柔恬靜且幸福的2B，並非總如記憶中戴著護目鏡的模樣，而是──他最喜歡的那對柔情似水的美麗藍眸。
這是……他一直以來埋藏在心底最深切的心願──願自己有朝一日能給予2B這樣的笑顏。
「……2B。」
眼前的所有畫面，全是他朝思暮想，暗藏在心底害怕被2B知曉的情感與願望，所以他……真的美夢成真了嗎？
走至長桌為9S斟了杯水，他捧著水杯遞予9S眼前道：「由於你最近期的記憶就是這一些對你而言如同夢境與謊言的美麗回憶，所以正是這段日子的記憶遭到邏輯病毒侵蝕而變得殘缺……」
9S接過水杯輕酌了一口，4S拉了張椅子入座後接著說：「你與2B小姐已經結婚了三年多了，就像畫面裡的訊息一樣，三天兩頭就來向我炫耀你們夫妻有多恩愛、2B小姐有多可愛，我只是截取其中一小段讓你看看你曬恩愛時的嘴臉，之後你們想著，若是能像人類一般擁有兒女享天倫之樂該有多幸福，所以憑藉著你過去從伺服器裡偷出來的機密資料，偕同我、怪卡絲與帕斯卡合力開發了兩具幼童型義體──也就是你與2B小姐的一雙兒女，9S醬與2B醬。」
「我……與2B之間……建立了完整的、家庭？」
輕語呢喃地說出聲，9S卻又習慣地立刻掩著嘴，像是害怕被人知曉這份情感而過分小心翼翼著。
「如果你還是不相信……嗯，你檢查自己的黑盒權限吧。」
交抱雙臂，這是4S現在唯一能想得出或許能說服他相信的辦法。
雖然無法理解4S要他檢查自己黑盒權限的用意，但是思緒一片混亂的他也僅能依循4S的引導，他開啟瀏覽視窗，在自身義體項目之中，發現了從未見過的黑盒設定項目居然開啟並且可執行操作，按理說，寄葉機從誕生至死亡，除了司令部以外，連自己也沒有任意操作黑盒訊息設定的權限才是。
「這是……？黑盒設定的項目……而且，還開啟了黑盒訊息遮蔽功能？」
面對一頭霧水的9S，4S則是指著視窗說：「我正想提醒你，麻煩你將自己的黑盒訊息遮蔽功能給關閉，黑盒設定操作現在只有身為本機的你有資格權限。」
「咦……？我、我知道了。」
依4S的要求關閉了自身的黑盒訊息遮蔽功能，9S蹙起眉、抬頭望向4S問：「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黑盒操作權限開放了？」
「這也是未解之謎呢，自從2B奮不顧身地拯救了你、由無可解釋的奇跡之中醒來以後，我第一次為你作義體檢修時看到的就是本機對黑盒操作權限開放了，當時我也向你提過的。」
一聽見自己又一次被2B所拯救，而且4S用上了『奮不顧身』的字眼，思及2B為了他而勉強著自己，雖然有些心疼，但是一股暖意緩緩熱了9S的心與腦袋，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2B……」
──2B，好想見妳，現在、好想見妳……
不是在夢中，不是自己為了排解這份吞噬自己的愛與寂寞所編織的謊言，而是……想在現實中將她緊擁在懷，不再隱藏這份過去自己認為見不得光的醜陋情感。
看著9S的神色，4S不由得悄然露出微笑──總算恢復了些原有的樣子了，這表情顯然了又進入了個人的妄想裡。
不過……
輕輕歎息，4S鄭重其事地喚道：「9S，還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商量。」
「啊、是？」
被4S的呼喚強行拖出妄想的9S微瞠藍眸，4S深吸了口氣後說道：「關於這回引發你記憶侵蝕的邏輯病毒……很抱歉，除了一個方法以外，以我的能力無法將它根除，現在只能將它封鎖在我所寫的沙盒程式避免它擴散，但是並不能保證是否會再以其他方式突破沙盒又一次發作。」
「……請你說詳細點。」
「這次的邏輯病毒發作擴散以後，我才發現原來你早就感染了病毒，只是這個病毒的運行條件屬於被動式，也就是你確實讀取了某個它所感染寄宿的檔案才會開始運作，病毒發源於記憶區塊，那個……抱歉，因為我必須作徹底檢查，只好擅自看了你的記憶……而受感染的記憶檔案，我想稱不上是愉快的回憶，所以……」
記憶本就是屬於個人隱私，再加上9S的經歷與情感的份量完全超乎常人所能負荷的沉重，因此，即便是為了作精密的檢修才不得不侵犯他的隱私，但是一思及那回憶的重量，4S仍舊感覺心生虧欠。
若說9S婚後的記憶都還留存著，或許他本人能笑看那些曾經讓自己痛苦煎熬卻甘願沉溺其中的回憶，畢竟婚後的他別說是隱藏情感了，根本是恨不得一日三餐向通訊錄名單上所有人高調炫耀夫妻恩愛的狀態。
但是現在不同，現在的9S仍是三年前那個小心翼翼掩藏自己情感的男孩，深怕他人知曉自己這份情感的9S，肯定會對於有人擅自窺探他的記憶相當敏感不安且不快吧……
9S沉下雙瞳，一言不發地開啟瀏覽視窗，確認自己的義體項目，由記憶區塊中找尋4S設置沙盒程式的位置。
在這期間，4S有些惴惴不安，邏輯病毒寄宿感染的記憶檔案……對他而言是完全無法想像的震憾彈，他無法想像9S會因此動搖。
『其實你想△※（殺了）2B對吧？』
雖然之前9S向他提及，他與2B之間並不是能夠相互信賴的關係、明白2B的真實身分是為處決9S機型而存在，但是他未能料想到的是9S對2B扭曲的愛竟會生成令他著迷且執著的殺意──一方面想永遠留在她身邊，一方面卻又想親手殺了她，這樣極端的矛盾拉扯著他的心智以至於存在意義。
「啊……」
輕洩而出的一聲低鳴，9S揮手關閉了瀏覽視窗，他抬起頭向著4S瞇起笑眼道：「謝謝你為我著想至此，沙盒已經很足夠了，就保持現狀吧。」
──與2B之間共有的回憶都是寶物，哪怕只是她一個回眸，也不想刪除……
「可是……」
「如果！如果……病毒又一次運行擴散開來而無力回天了，請你轉告2B，讓她親手殺死我吧……這是我的願望。」
9S藍瞳底下蘊藏著的光芒是4S所無法理解的，雖然無法理解，但是在親眼見證了他的記憶以後……
「……我知道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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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安，這裡是晴，對不起因為爆了字數，所以這章還收不了XDDDD
我原本抓四千左右就結束的，可是沒想到這次更新就五千多了還沒有結束，所以我不相信自己控制字數的能力，我覺得要寫到結束八九千可能跑不掉，那就拆成兩章來發佈了XDDDD
等結局的各位朋友們真心不好意思 <(_ _)>
順便說一下，我覺得正常人看到9S跟2B的記憶應該早就把他們趕出去列拒絕往來戶了，兩個神經病XDDDD（官方小說）4S應該直接把森林王國出入口全封死，掛著大大的牌子寫「9S2B禁止進入」才對wwww
還有對付病毒的方式先說我完全外行，只是以前某隻勒索病毒有看到人家類似要這樣處理，不懂程式的外行人亂寫這些真的對不起XDDDD
關於前幾日提到的尼爾集冊出刊，真的非常感謝大家願意支持！現在在尋找繪師問題上相當苦惱，這邊預計最基本要找到繪師才有辦法大略計算本子定價（然而預算不算太高，雖然應該是同人邀稿均價但就覺得不太好意思問嗚嗚）
我這邊想要算出本子大略的定價以後再發印調表單……
還要麻煩大家再等一下了，不好意思，無論是更確定的資訊或結局都是（淦！
謝謝大家，這次覺得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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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異能殺手》（原殺手十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