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在迷霧之後的小島。
在追隨著如即將熄滅的煙頭那樣微弱的紅色火星所指引的方向,身旁的海面不知何時瀰漫起了濃霧,包圍著船隻的周圍,也差點就要徹底掩去頭上的夜空,海水輕柔的波盪,銀白色的小船滑過,繼續向深處潛行。
這霧沒有喚醒沉睡的人,就好像催眠,讓人墜入更深沉的夢境,那夢裡是一片灰白的安詳,無聲的夜晚只有海潮規律的聲響。也許睡去後,就將長長久久地漂蕩,直至永恆。
等到隔天晨光大亮的時候,已經穿越了濃霧的範圍,眼前是一座深綠色的小島,遠遠看去斑斑駁駁的,有些地方綠、有些地方灰、有些地方紅,但可以肯定裡面深藏著無數的生物。
海水在這裡變得清澈無比,一點都不符合深淵之名,也許不過是欺騙世人的最後一層和緩的偽裝。回過頭去,濃霧彷彿是一道牆,阻止了進來的人再返回離去。
平和只是假象,阿畢索的真面目即將展現在抵達的人們面前。
在危機四伏的旅程間安穩沉睡,這般奢侈讓道雷克斯什麼也不多說,只顧躺下身子闔上眼,不讓寶貴時間在他的遲疑中流逝。
於夢鄉中的道雷克斯未能察覺船外的風景,只仍感覺身體隱約隨著海浪飄搖。短時間內的歇息讓道雷克斯的精神變得更好些,他將蓋在面龐上的帽子移開,坐起身子,睜眼環顧四周景象。
眼前的島嶼與海上常駐的兇惡風貌形成強烈對比,看起來富有生機,雖說若將整體環境一齊納入考量,比方說後頭的迷霧,則可以確定這座小島依然是寧靜 的。欣喜於見著目的地,但也難以鬆懈這深藏在海域之間的神祕境地。
「多謝、早安?」視線落在高挑身姿的海盜身上,本應是再普通不過的招呼語,都因為他萌生的羞赧之感讓這聲問候顯得拘謹了不少。誰叫他仍自覺,擅自睡去太放肆禮節了。「可有需要效勞的地方?」阿芙拉應該沒闔過眼,道雷克斯就他能盡的心力關心道。
微蹲右膝向前,似為伺機移動而做起準備。等待阿芙拉給予的指示,他已豎起耳朵,正要仔細聆聽。
「早安。目前沒有,抓緊。」阿芙拉回過頭看了道雷克斯一眼,出聲提醒。單人船緩緩地飄盪靠岸,在接近岸邊的時候卻是從海面上浮了起來,晶瑩的水珠從船身上滑落,灑下一片閃亮的彩帶,離海平面一公尺多才飛上了島嶼,停在接近草地交界的沙灘上。
「下去吧。進去樹林。」她拿起擺在一旁的西洋劍,比常識認知都還要多出了一倍以上的劍刃直刺船身下的潔白沙灘,等了幾秒這才催著道雷克斯提了東西就往下跳,踩在軟沙上不會受傷。
她跟著跳下,這才拖著船往樹林裡走,直到沙灘化成一團白光逐漸看不見這才停下,向身旁一直跟著自己的道雷克斯說:「不會只有我們在島上,長久待在海邊不安全。」她走向一處被遮擋住光線的陰影。
身後的道雷克斯只看見大海盜隨手一揮,藍色水流揮出隨即在半空中旋繞了幾圈,破開了一道裂縫,邊緣翻騰著水氣像是瀑布墜落,那裂縫變大,大到比人都還要高上許多,她把身側的船拉過來直接就推入那道裂縫中,等到船身被吞沒,裂痕也就跟著了無痕跡的消失了。
「走吧。中午再休息。」她回過頭說,帶著道雷克斯繼續往樹林深處走去。她們到達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距離正中午不遠,走不過一兩小時就能感覺到溫度變得炎熱。又走上一段路,才停在一處樹群偏高的地方。
阿芙拉仰頭看看附近的樹,又往前走了幾步,看準了一棵退後一點,快走兩步足尖踩踏就順勢攀上了樹枝,這才回頭看底下的道雷克斯朝著他伸出手。
道雷克斯伸手把安躺在甲板上頭的紅色字典套入自製的皮革背袋中,熟練地將之扣牢在身前後,他看著阿芙拉測試沙灘的情形,確認無異狀後,就跟著對方踏上這片似是樹林密布的島嶼。
走近樹林的同時,道雷克斯是東張西望的,不像阿芙拉氣定神閒地拖著船隻似有考量的移動著,他只能且觀且走,在行動的過程裡處處留意。 阿芙拉隨手翻弄水流便將共乘至此的船隻收納完畢,雖然這不算大海盜讓人訝異的事蹟之一,但也夠讓道雷克斯稱奇的了。
剛睡飽的他其實沒消耗多少體力,只是甩了甩腦袋舒展筋骨,以淺淡的笑意回應阿芙拉的回眸愈走愈感覺得到氣溫炎熱,道雷克斯並未因此而露出不悅的樣子,他仍然踩著規律步伐跟在阿芙拉的身後。
走了一段時間的他們,終於找到一處不錯的俯視點來觀察這片樹林。見阿芙拉靈巧地像隻貓一般輕快地踏上樹梢,在下方的道雷克斯仰視攀爬上樹枝的阿芙拉,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伸出左手拇指朝她比了一下,隨後自行登上在阿芙拉附近的另一枝樹枝,踩穩的同時,他再度對其比了一次拇指。若有似無地迴避可能的肢體接觸,乍看他外表也察覺不到任何厭惡的反應,道雷克斯再度客氣地等待阿芙拉繼續執行她腦海裡盤算的計畫。
阿芙拉挑眉收回了手,擺擺手讓道雷克斯待在樹枝上等她,接著身影就向上飛掠而去,繼續往更高的樹冠躍去,直到穿出樹頂,透過枝葉間的縫隙居高臨下地環顧四周,觀察整片島嶼的情況。
她們才深入整座島嶼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連島嶼中心都還沒走到。她抬頭看了一下太陽的位置藉此判斷方位,又從衣領口袋翻出一個指南針確認第二次。往西側的位置是一片灰黑色的陡峭懸崖;她們來時的方向是東方,那邊是一片白沙灘;北側是谷灣,那裡有許多相近的島嶼可以藏納船隻;南側是連綿群山,看來也不是好登陸的位置。
阿芙拉瞇起眼,隱隱也看見了島的兩個方位已經有幾艘船隻的風帆桅桿。很快地她又溜了下來,動作俐落地降落在了道雷克斯所在的那個樹枝,就坐在他身側,「有其他人到了。」
「西是懸崖、南是山、北是灣、東是沙灘。東來偏南或北,很有可能會碰上人。不下去就不會被發現。你注意下四周,想去附近看看也行。別跑太遠。」說完,阿芙拉向後靠在樹旁閉上眼睛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