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簡介
空與雲的歷程
莉莉緩緩睜開雙眼，眼前是厭煩至極，卻又能帶給她微弱安心感的老舊木質天花板。
頭依然昏沉，鼻腔彷彿還存著油膩的味道，很噁心，精神與力量也尚未恢復，但她別無選擇，愣了五秒後，兩手撐起身子，掀開窗簾，外頭仍是一片黑暗，不過天空已漸變為靛色，這代表莉莉必須迎接新的一天，也是痛苦的開始。
她脫下輕薄的破衣，換上粗布製的白色工作服。那種布料只要頻繁摩擦就會使皮膚裂開，且毫不透氣，幾乎無法吸收任何汗液。
她離開充當睡房的倉庫，走下往一樓的樓梯，內心充滿不安。
今天，她會做出決定，一個攸關生死的決定。
下樓之後，莉莉得先點燃照明石，接著將全部桌椅擺放定位，擦拭清潔，掃地、拖地，清洗窗戶，然後再到廚房，把基本食材與器具排放備好，簡單的部份得預先處理，切段、包捲、刮片、剝皮等。
通常到了這個時段，運送食材或牛奶等物料的車夫會到店門口喊叫，莉莉得停下手邊事務，幫忙卸貨，清點數量，再將貨品放至廚房或其他儲放位置。
當一切開店前的準備事項都處理完備，老闆、老闆娘及其他少數員工才會悠哉地從三樓寢室下來驗收品質。
「早安！」
莉莉立刻換上職業笑容向眾人打招呼。不管身心狀況如何，每天都得隨時保持愉悅的微笑示人，這也是老闆娘的規定之一。
「喂！這櫃檯角落的塵垢不是沒擦乾淨嗎！妳都來多久了還會犯這種錯啊！」
「搞什麼啊！今天的地板這麼溼！妳是不是故意想讓我們滑倒啊？」
「唉，這張椅子也沒靠到底耶，這女的真是混過頭了。」
眾人開始四處挑毛病指責，程度大小是依當日的心情而定，幾乎每天都會上演。
理所當然，汗流浹背的莉莉只能帶著笑容乾脆認錯：
「是，很抱歉，我馬上處理！」
將眾人不悅的部份解決後，便開始接受他們的早上點餐，也就是負責製作所有人的早餐，有時間及口味上的限制，不滿意就是作到滿意為止，若沒時間了則以扣薪作為處罰。另外，莉莉也得當場試吃，防止她摻入奇怪的東西。
以上，便是每日開店前的例行公事，已持續了十一年。
「維努亞」是一間位處「貧民區」的複合餐館，除了基本的蔬果、肉類料理，也販售酒、咖啡及各式甜點，因品質佳、種類多，在地方上受到許多歡迎，不論權貴、平民或外來的旅行者，皆相當喜愛。
正因如此，店內總是非常忙碌，尤其莉莉負責了所有雜務，更是沒有一分一秒不在趕忙中渡過。當老闆等人可以去洗澡睡覺的時候，她必須獨自留在一樓收拾整理、準備明日的店務，一直弄到凌晨，才能抱著疲憊的身軀去沖淋冷水、洗衣，然後就寢，不過再三、四個小時就又得起床工作。
她的世界只有一小部份的貧民區及餐館，十一年來僅僅如此。
薪資方面，扣除掉住宿、伙食，一天實際能領的錢大約為一塊普通麵包的量，但若有犯錯被扣薪的話，不僅一整週都算是作白工，還得倒貼錢給店裡。
這些年來，她不知產生過多少次想離開的念頭，也不知哭過了幾次，但她很清楚，自己沒有任何能在外生存的能力，也沒有存夠足夠的錢，一旦離開，不出幾天就會孤零零死去。縱使再怎麼苦，再怎麼想走，理性還是告訴她，不能走，僅能忍耐、忍耐，等待奇跡發生……
然而，這一切慘劇，終於要在今晚劃下句點。
一如往常，招待完晚上最後一桌客人後，老闆會跟其他員工閒聊，老闆娘則清點今日進帳，確保財務一切無誤才會上樓休息。
莉莉兩手握拳，雖有一絲恐懼，仍踏出堅定的腳步，一步步走向櫃檯，面對低著頭數錢的老闆娘，調整好呼吸，緩緩道出：
「老闆娘，我……我要……」
話未說完，老闆娘那佈滿殺氣的眼神便直刺而來，如撐開的蛇嘴般，將莉莉整顆頭吞噬掩沒。
她抓著紙幣的兩手頓時浮冒青筋，表露極不耐煩地態度：
「啐，幹什麼啊？妳是能有什麼事？啊？」然後大力拍桌：「搞不清楚狀況啊！妳礙到我數錢了！滾邊去！想被扣薪是嗎！」
高聲、怒吼，完全不敵老闆娘之氣勢，莉莉被嚇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吐出一大口氣，再深呼吸一口，遲了好幾秒才又鼓起勇氣，像是豁出去一般大聲說出：
「我要請辭！」
曾經是夢想的一句話，如今成為了現實。
由於說得頗為大聲，一旁的老闆及員工也停下聊天話題，轉過頭來望向櫃檯那端。
老闆娘將桌面上的營業額全部塞入錢袋，惡狠狠地盯著莉莉，語調緩慢而沉重地說：
「哦？妳要請辭，要離開這裡，是嗎？」
莉莉不敢面對老闆娘懾人的目光，僅能低頭回答：
「……是。」
再次表明自己的意志後，空間彷彿全然凝結，雙方都沉默不語。
莉莉有想過，以她認知中的老闆娘，自己若提出離職請求，她應會毫不猶豫就答應才對，然而實際卻非如此，她不知現在是什麼情況。
又過了一下子，老闆娘才嗤之以鼻地回：
「呵，好啊，妳要離職是吧？那現在就可以滾了，快去外頭暴屍荒野吧。」
對，這種尖銳的口吻才是老闆娘該有的反應。莉莉於心中確認著。
「那……請問我上個月的薪水，現在可以給我嗎？」
餐館一天的收入隨便都是莉莉月薪的好幾十倍，她認為當場將錢給她是件非常簡單的事。
不料老闆娘卻笑著表示：
「呵哈，當然不能給妳啦，因為上個月的薪水得用來支付妳的離職費嘛，我沒跟妳多收已經很好嘍。」
「怎麼這樣……」
雖然只是一小筆錢，但勞苦了整個月才能換取的微薄收入，卻被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奪走，心情上實在難以接受。
看到莉莉失望的模樣，老闆及其他員工也笑了起來，並跟著一齊附和老闆娘的話，整間餐廳即刻瀰漫著嘲弄、譏諷及羞辱的聲語。
「還有，工作服不必說，妳只能穿最破的那件衣服離開，包含鞋襪、內衣褲，都不准帶走。」
所謂最破的衣服，就是將一塊很大的薄抹布對折，再把兩側穿洞用線綁起來，最後從上面剪出一個頭可穿過的洞，便是衣服了。
莉莉早知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但真沒想到竟會敗壞到這種地步。
她感到憤怒，使勁全力衝上二樓的倉庫——自己睡覺的地方，將身上衣物全部脫下，再奮力、激動地甩至床上。
這些東西……才不要！我才不要你們的東西！
片刻之後，莉莉穿著深褐色的破布衣出現，手上捧著一個小錢袋，那是她十一年來掙的積蓄。
老闆娘仰頭看著儀容凌亂不堪的她，甚為愉悅：
「恭喜，妳獲得『自由』了。順便告訴妳，貧民區每天都有人想進入店裡工作，隨便都是可以取代妳的人，不論體能還是價格，品質都比妳好，妳明白嗎？讓妳在這工作純粹是作善事啊，是我們施捨妳的，妳應該要抱著感恩的心情向我們道謝，不是嗎？」
莉莉無視掉老闆娘扭曲的笑臉及言詞，她不願再看到那些人的嘴臉，僅是靜靜地，慢慢地步出餐館。隨著腳步移動至店外，訕笑聲也逐漸遠去。
第一次，這是她第一次憑自己的意志於夜晚離開餐館，而且，也立刻就感受到了自由的美好。
受光線吸引，抬頭仰望——
星點照亮整片夜幕，在遠空及雲層後方連結成天之布簾，一片一片，盡展紛華色彩，像一道巨大的海潮沖過地平線的彼端，滿滿星芒，璀璨瑰美。
壯麗的景緻瞬間即刷去了莉莉的激憤。她很少看見此種景象，即使有，也遠不如這次規模來得宏大廣闊。
睜大的雙眼不自覺落下幾滴淚水，莉莉綻放笑顏，天真地想：
「呵呵，一定是天空之神在祝我旅程順利吧！嗯，總會有辦法的，現在的我已經有『這個』了。」
她一手撫著胸口，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溫暖及力量，正默默守護著自己。接著，轉頭對向餐館：
「莉莉，謝謝妳陪伴我這麼久，妳代表了我過往的一切，但是，我真的好想親眼看看天空的另一邊會是什麼模樣，待在這裡是辦不到的。所以……現在的我是『小草』，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誠摯道謝，告別舊有的自我後，莉莉邁開腳步，走入林間，纖瘦的身軀很快便隱沒於黑夜之中。
對她來說，新的人生及挑戰，才正要開始。
第一章 啟程
儘管莉莉每日都過著忙碌的生活，但一天裡還是會有一小段休息時間。
中午過後，享用正餐的客群會轉為愛好下午茶、一待便是數小時的悠閒客人。由於老闆等人會利用這個時段與地方或官場上的高階份子攀關係、拓展人脈，因此他們也不希望像莉莉那般骯髒的下人隨意出入，乾脆就讓她休息一小時，不過依然限制外出。
這幾乎算是她唯一可利用的私人時間。
通常她會好好吃頓午餐，或著整理個人用品、打掃房間，但最主要、也最讓她感到快樂的，是與其他客人們聊天，因為能藉此知悉外面世界的輪廓，也因而認識了一點熟客。
所謂奇跡，乃為常理上不可能發生之事，然而命運難料，總是毫無預警便掀起萬丈波瀾。
莉莉終於盼到，也逮住了機會。
剛開始純是好奇求知，而後欲望戰勝了良心。她從一位喝醉酒的先生嘴中，套出一項機密情報——某個組織正在招攬人手，經驗能力不拘，只要入團便送上「天空之核」。
天空之核——簡直是禁忌的話語、惡魔的誘惑。
對莉莉來說，則為無窮的希望。她自是無法抵抗，打定決心，備好計畫，挑了一天休息時間從二樓倉庫的窗戶脫逃出去，前往那個組織用來招募人員的臨時場所。
地點位於貧民區外圍的原始森林內，他們用木頭在距地四十米的大樹上搭建了一棟木屋，階梯也是同樣風格，奇形怪狀的木板隨興嵌入木幹內，呈螺旋狀朝上排列。由於全部都作得頗為簡陋，可以想見他們若募集夠人選，便會直接將屋子徹底摧毀。
莉莉很害怕，她不但從未爬這麼高過，腳還只能踏在那細窄而不穩的板子上，彷彿隨時都會踩空塌落。
果真走沒幾階，恐懼就迫使她停下腳步，內心亦不由得產生了放棄的念頭，不過當她一昂首仰望，發現上方也有數名像要來應徵的人後，又再次激起鬥志，硬著頭皮繼續往木屋前進。
她不斷提醒自己，機會可能一生就只有一次，絕不能退縮。
一手扶著樹幹，一手張開控制平衡，接著慢慢伸出一腳往前上方的木板踏去，踩穩後另一腳才跟上，全神貫注，眼睛只緊緊盯著板子，不朝上、下或其他地方觀望，也不再多想任何雜事，確保自己不會因分心而發生閃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前進。
折騰一段時間，總算是順利進入小屋內部。
裡頭有約三十來人，其中身處最後方的五人穿著特別不同，很像是莉莉在店內常看到的旅行者裝扮，風格豐富，且具備老練的氣質。
所有面試者排成一個隊列，輪到的人就上前與那五人交談，其他則在後方等待。莉莉加入隊伍後，馬上就聽見了面試官傳來的斥罵聲：
「哈哈！你這蠢小子，真以為可以唬到我們嗎？只會耍嘴皮子的話，老子現在就能讓你嘗嘗懸在空中的快感嘍！下一個！」
那名被當眾譏笑的應徵者頹喪地從旁邊出口離去，看樣子是失敗了。
時間流逝，應徵者的數量持續減少，迄今為止還沒有人是掛著愉快的表情離開。於是，終於輪到莉莉上陣。
多年的餐館工作經驗令她毫不怯場，心理上也克服了無謂的緊張。步姿平順，從容地向五人敬禮：
「你們好，我叫莉莉。」
一靠近，五名面試官立即朝她投射出尖銳目光，尤其是中央那位體態最為壯碩，看起來頗似首領的男人，即使不說話，也不停散發強烈的壓迫感，足以鎮住全場。
「啐，中間人的水準還真差，盡找來一些懦弱膽小，不然就是滿嘴胡言亂語的笨蛋，而這次又來了什麼？一個女孩，平凡至極的小女孩！當我們在玩家家酒啊！」
其中一人很快即對莉莉的樣貌發表評價。或許是對之前一連串應徵者的表現感到不滿，口氣盡現憤慨，失望透頂。
深知居於劣勢，莉莉立刻試著扭轉自己的印象，堅定不移地說：
「雖然我看起來很平凡，但毅力跟鬥志絕不輸給任何人，甚至是空游者。」
似乎是觸動了關鍵字，那位男人露出一副百般不敢置信的臉，語氣極度嘲諷：
「妳？空游者？小妹妹，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
旁邊的面試官也搖搖頭：
「可憐啊，沒本事的人就是毫無自覺，不自量力又愛做白日夢，這種人實在見得太多了。」
莉莉覺得自己被大為羞辱，很想當場辯駁，卻又不知該如何回話，只好先忍住不甘，再多思考看看要如何說服他們。
不過，她還來不及想出方法，中間那位沉穩的面試官就先說了：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核』而來，它所具備的傳奇及信仰帶給無數人翻身的美夢，是最貼近現實的憧憬，但我認為，成為空游者的下場，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差別而已。總之，妳可以走了，下一個。」
隨著他這麼一句話，五位面試官的眼光也挪至莉莉身後排隊的人身上，不再看她一眼。
莉莉的內心開始紊亂動搖，彷彿看到希望之光全然熄滅，僅剩一片無窮盡的黑暗在述說自己未來的光景。
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她的腦中只有一股想法——絕不能就這樣結束！
當她回過神來時，已經脫口而出：
「請等一下！」
喝阻的聲語令眾人目光再次返至莉莉身上，後方的應徵者也暫時停止了腳步。
她穩住忐忑心緒，視線對向中央的面試官：
「抱歉……是因為我的外表嗎？因為我看起來什麼都不會嗎？」
莉莉的舉動讓其他面試官頗不高興，準備要開口叫罵、趕她走時，中間的男人伸出一手制止了他們。
他凝視著莉莉真摯的眼神，深覺悲哀——只有弱者才會不知道自己欠缺什麼。然後，低沉地回應她：
「我們傳出去的消息有寫明，經驗能力不拘，所以這並非問題，而是，只有沒智慧、沒歷練的人才會拿努力、毅力之流來說嘴。妳並不符合我們要找的人，請走吧。」
失敗——莫大的打擊，光明已然離自己遠去。莉莉從沒想過努力會成為自己落敗的原因，她無法再思量，僅能靜靜陷入絕望之中。
「……就是這樣，然後我就很難過地走到出口，用旁邊綁的繩索滑到地面上，當時心情不好忽略了高度，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恐怖啊，重點是後面！我趕回維努亞時早就超過時間很久，結果被扣了一年多的薪水，休息時間也減少……真的好慘哪，好想哭。話說回來，努力到底有什麼錯啊！這竟然會是我沒有通過的理由，不能接受！」
莉莉在餐館的吧檯後方對一名男子抱怨著。
下午時分，由於維努亞的用餐人潮減緩，店內所劃分的兩個區塊也逐漸明朗。一邊是恭迎來此享受閒適時光、聚會談天的上流階級區，一邊是混雜了當地居民、旅人、冒險家、士兵、學者等各方人士的平民區，老闆等人自然是以上流那方作為主要服務對象。
在裝飾方面，兩邊亦有明顯落差。為迎合有錢份子的品味，老闆早於開業沒多久便計畫增設昂貴的飾品，純手工精製的絨毯、出自知名藝術家的畫作、銀器金椅、水晶燭臺等，而隨著與他們關係愈來愈好，老闆投下的金額也越趨提高，終於打造成如宮殿一般的富麗空間，專門開放給有財力之人使用。
相對於那平時以特殊門鎖封住，僅只老闆一家人能自由出入的富貴場所，其他空間則很隨便，簡陋地木桌椅、瓷盤、玻璃杯就已是最高水準，頂多再加上幾個樸素的花瓶。
坐在吧檯前方的男人，舉起小杯子，啜了一口蘋果酒，平緩地說：
「嗯……我想，他們的意思應該是『光只有努力是沒用的』吧。不過，妳一個年輕女孩居然敢單獨前往那種地方，我倒是對這點比較驚訝。」
「當時只想著要把握機會呀，哪知變得更慘……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我現在也不知道了。」
莉莉皺起眉頭、鼓脹兩頰，回想這整個過程，也只有體驗到何謂希望破滅的痛處而已，剩餘的就僅是無奈與不甘。
餐館的平民區有兩個吧檯，一新一舊、一大一小，較小的那個已沒在使用，但因莉莉被要求下午不得隨意走動，而她又想多與客人交流，所以就將舊吧檯重新打造成自己專用的調飲檯，位於陰暗的角度，只開放服務給熟客及有緣人。
因此，她前方的男人正是熟客。
平均每個月會來一至二次，身穿學者風格的旅人用服飾，外邊並套了件樸素的大斗篷，深褐色頭髮完美融入其俊俏相貌，氣質高尚，儀態優雅。光從外表看，應該會是什麼探險隊的領袖，或著某一專業領域的精英，然而卻自稱無業，又隱約透露似有空游者身份，名為「羅嵐」的奇特男人。
他用開導般的口吻勸告莉莉：
「妳所期盼的外面世界就是那個樣子。雖然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但要走的話，還是需要長遠的計畫。」
這種事莉莉自己再清楚不過了。她無視羅嵐的好意，眼神消沉下來，提出一個自己妄想許久的請求：
「唔……羅嵐，你何不乾脆帶我一起走就好了嘛，一個人在外頭逍遙，放人家在這自生自滅，你都不覺得過份嗎？」
羅嵐依舊沉穩：
「我不是在玩，而且跟著我對妳也沒益處。」
一再遭受拒絕，儘管莉莉早有猜想會是這種結果，實際耳聞仍不免感到失落。
不過她很快就想到另一方法，振作起來，興奮地說：
「那不然，你教我一些謀生技能吧，好嗎？」
羅嵐先是語帶遲疑，接著還是如實回答：
「這……我想妳是學不來。」
莉莉半舉起手臂握拳，擺出奮發圖強的姿勢：
「我有信心學會！教教我吧？」
看著她那堅持到底的意志，羅嵐想起自己的生命中似乎少有這類人，倒多得是不敵現實而被完全擊潰的人。
他感到有些懷念，又喝了一口蘋果酒，表露微笑說道：
「自信是讓人遺忘失敗的麻藥。」
莉莉偏著頭，滿腹疑惑：
「唔，什麼意思啊？你真愛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耶。」
「就是有信心也沒用的意思。」
又是個否定句。莉莉抹下臉，身體靠到身後的木牆上，望著天花板慨歎：
「哎，難道我就一直這樣下去了嗎……」
「我是很想幫妳，不過最近還沒辦法。」
莉莉維持著同樣姿勢，低下頭，視線轉為吧檯的下方：
「謝謝你啦，那句話我應該聽過快十遍有了吧。其實我也不想依賴別人啊，不過真的是想不出方法了……」
這時莉莉突然驚覺：
「啊啊，哦，這應該就是傳聞中的詛咒吧？一定是有什麼人對我施咒吧？一定是。」
山窮水盡後就開始尋找逃避現實的理由啊？
羅嵐一手握拳抵住因笑意而浮動的嘴角，接著才開口否定：
「我認為不是，而且那沒有獲得證實，單純的故事而已。妳的確聽太多故事了。」
羅嵐將蘋果酒飲盡，而莉莉依然沒有任何動作。若是以往狀況，她應該會主動詢問是否要續杯，看來這次低潮陷得很深。
羅嵐一改輕鬆面容，稍微嚴肅地問：
「如果真的能離開這裡，妳想做些什麼事？」
聞言，莉莉立刻站挺身子，一掃陰霾，雙眼閃亮，猶如孩童在高談未來夢想似的說：
「當然是去乘坐飛行獸啊！穿越白雲後的景象到底是什麼模樣呢？我一直都有在腦海裡描繪呢！然後最終目標是潛下雲海，攻上雲頂！」
邊說還邊配合肢體動作，最後以高舉單手的「出發」姿勢作結。
看著莉莉如此熱情亢奮的演出，羅嵐僅是面無表情，過好一下子才褪去正經神色，恢復淺笑：
「真是位愛幻想的小公主啊。」
接著將玻璃杯往前輕推，平淡地說：
「有夢想或許是件好事，但沒有人告訴妳，夢想也會替人帶來痛苦。我的建議是，平凡就是幸福。」
莉莉收起心中的無限憧憬，拿起身後櫃上的其中一個酒瓶，準備幫羅嵐倒入白葡萄酒。
「可惜我不是過著公主的生活啊」
金黃色的液體緩緩流入玻璃杯內，色澤晶瑩剔透，彷彿是寶石化為的湖水。
除了完全的獨居者外，住在「費格恩」大陸的所有人們，不分職業、種族、身份、年齡，都十分清楚一件事——這個世界飄浮在空中，天上是千變萬化的「雲像」，底下是無窮遼闊的「雲海」，而至今仍沒有任何人能探究雲像之上、雲海之下有著什麼事物。
因此，莉莉純真的想法，確實是遙不可及的夢。
待續……
第2回連結 大家好，這是空與雲的正篇故事，不過誠如短篇後記說的，正篇目前只寫了1萬初字（兩年前寫的），之後會不會繼續寫也不知道，因此可視為斷尾、未完成之作。
由於個人不喜歡斷尾的感受，本來並沒打算貼出來，但因有人感興趣（謝謝），所以大致上修一下沒問題就放了。不論是曾看過短篇或碰巧路過的人，雖然沒結局，還是可以稍微看一下啦……
還有一段可貼，下週見。
謝謝能看到最後的人，在現在這時代，我由衷感激有耐心閱讀文字的讀者o(_ _)o。
創作內容
〔小說〕空與雲的歷程 序 + 第一章-啟程 (1)
〔小說〕翠綺指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