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Baking Paradise
男孩瞪著手裡的食物皺眉，方才它明明不是這種樣子。它應該是一個鼓脹、紮實的巧克力菠蘿麵包，上面灑有各種顏色的糖粒，他記得那混合麥梗和可可粉的濃郁香味。當他準備好要享用之際，攤位的主人突然叫住他，遞來一小碟黃色的醬汁，攤主說，他們的麵包沾上這種醬是阿斯嘉特的絕配。
男孩深信不疑。
因為這個攤位是傳說中的Euforia Bakery。上一個和上上一個觀眾，接連試吃完比西瓜大的氣球餅乾和閃爍金屬光澤的糖錠之後臉上滿足的表情，他好生羨慕。終於搶在其他人之前高高舉手，得以第一個試吃神奇點心攤的下一輪神奇點心。從攤主住手那兒接過碟子，男孩興奮地將麵包整個沾上去。
就在這一刻，他發現沾到醬汁的東西並不是麵包，而是一塊堅硬、比掌心稍小的大可可豆。男孩嚇一跳，手一搖，突然有許多小東西從手指間掉落在桌上，他吃驚地一瞧，那全都是麥梗，生的，不停旋轉、滾落。他呆愣在原地，聽見觀眾之中有人「哇喔」的驚呼，甚至還有輕微的笑聲。
男孩覺得自己被騙了，他還只是個孩子，不懂得花力氣去堅強地相信一件事。這絕對是個惡作劇，就像同學們時常做的事情一樣。男孩滿臉不高興地放下可可菓，抬頭直直瞪向攤主眼鏡後面的瞳孔。對方肯定在心裡偷笑他，他深信不疑。
「你剛才拿麵包沾醬的時候，是順時針旋轉，還是逆時針啊？」
男孩覺得莫名其妙，這問題好怪，跟可可豆有什麼關係？原本衝到嘴邊的抗議硬生生停住，他忍不住認真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呵呵……」攤主讓他的助手把碟子拿回去，聲音充滿愉悅的惡趣味：「你一定是逆時針至少轉了三圈以上。一圈就足以讓麵包變成烘焙前的生樣子，三圈嘛，連我都還沒試過。」
正待男孩要開口抗議，攤主手一揮，桌上一塊跟方才一模一樣的巧克力麵包就像壘球一般飛進他手裡，穩穩拿著。
「這是你的獎賞，孩子。感謝你勇敢的為現場朋友們示範『時軸酵母』的使用方法……別擔心，這塊麵包非常安全，它既沒有毒，也不會變成巧克力或其他玩意兒。剛才的可可豆，就送給你吧。」
❉ ❉ ❉
他側眼瞧男孩困惑不已的回到觀眾之中，並推眼鏡輕笑。他經驗老到，時常開類似的玩笑，而且屢屢點到即止，並在事後不忘了給客人小確幸。
「各位，這就是『時軸酵母』的威力，以提亞倫岡海裡鐘塔水母的墨汁發酵製成，它能夠扭曲一定範圍內的時間。當然，作為原料它是混亂無序的，沒有時間的方向性，必須要經過提煉──」助手雙手捧起那碟沾醬，「──才得以控制。如果剛才我們的小先生是順時鐘轉三圈，那麼結果就會是一塊風乾縮水的麵包，它『未來的樣子』。」
「哦……」觀眾席中有好幾個人紛紛望向滿臉通紅的男孩，「難怪是可可豆啊。」
「還有麥梗，那大概是全麥麵包的基底吧？」
「沒錯，那是『過去的樣子』。」他從助手那兒接過碟子，放在桌上，朗聲道：「好啦，我把沾醬放在這，有興趣的朋友歡迎來嘗試。順帶一提，它的味道很像千島醬，只是淡了點兒──如果你有勇氣吃下沾了它的點心的話。」
「請大家一個一個排隊遵守秩序～沾醬用完的話我們會補充噢～」助手拉下口罩，拿出擴音器。她的聲音清亮又甜美，在場許多年輕男士們趕緊搶著到桌邊，霎時之間一條長長隊伍就已形成，沿著世界樹商圈內的河岸邊排列過去。
白流羲又推了推眼鏡，向不遠處開始吃麵包的男孩微笑。Euforia Bakery在廣場上舉辦的食材說明派對總是特別熱鬧，而今次更勝往常。或許是因為先前陰雨綿延的天氣把市民們給悶壞了，連親水的史萊姆都開始流行起感冒，加上一年一度的城慶典禮，把人們都引出來了吧。
他繼續觀察幾個市民把手中點心變成一個又一個不能吃的焦灰，帶著竊笑轉身來到助手身旁，與她一起把下一場節目的食材擺放在桌上。
「薇塔，『超臨界集合』不用展示每樣東西，那太多了，材料A和D可以收起來。」
「嘿嘿，好喔。」助手開心的點頭，她粉紅色的可愛捲捲髮辮隨之抖動，「阿羲喝一點水吧，你剛剛講好多話！」
「不是喝妳做的小紫花汁嗎？呵呵。」
「水是簡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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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
正當阿羲作勢要搔薇塔癢的時候，一位頭上長角的男客停在EB攤位的櫃台邊。他手裡拽著一塊看起來像是杏仁粉、抹茶粉、糖和蛋白以及其他玩意兒混在一塊兒的黏糊糊漿團。
「先生，這原本是馬卡龍吧？」阿羲憋笑問道。
「是，這的確是馬卡龍。」男子眼神飄移向旁邊，「我轉幾圈不重要，但我的這位小朋友想找你的助手聊天……」話還沒說完，卻聽旁邊一個女聲搶著道：「賽維爾，你說誰是小朋友？」
「希薇亞，別插嘴耽誤人家，辦活動很忙的啊。」
「哼呼。」順著聲音望去，阿羲見到男子身邊，有一個身穿短洋裝的白髮少女，手裡抓有幾顆完好的馬卡龍，直直盯著薇塔看。薇塔似乎也認出對方，水藍色眼瞳眨了又眨。
「呀，是妳！妳是狼群的孩子對不對？」
「妳是薇塔，我在很遠的地方，就聞出來了。」希薇亞說道。
「呵呵。」阿羲對男子擠眉毛，後者則是聳肩。
希薇亞走到薇塔面前，手掌攤開，把一塊馬卡龍送給薇塔，「上次在樹林裡，把妳誤認為是掠食者，對不起。這個送妳。」草莓紅的小點心在手心晃盪，薇塔看了兩秒鐘，她經典的無辜表情慢慢出現，「嘿嘿，不用說對不起呀，妳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反而是我好像嚇到妳了呢。」她吐吐舌頭，接過馬卡龍。
「原來妳的名字叫做希薇亞，好好聽哦，而且妳會說通用語了耶！還穿漂亮的衣服～妳習慣阿斯嘉特了嗎～？」粉紅髮少女拍動翅膀，真情流漏，心中的喜悅全寫在臉上。狼子回頭瞥男人一眼，接著苦笑，「經歷了不少事情，學會許多東西，全說出來太累了，真的。很多人自以為在幫我，但……嗯，算了，總之我算是開始習慣了吧。」
「哇嗚～太好了！」薇塔只差沒有把她抱起來興奮的轉圈圈，「薇塔那天回家後，一直在想妳的事，晚上都沒有睡好……隔天我回去那片樹林，妳已經不在那了。唔嗯……妳知道嗎？人家確實從一些來店裡的客人談到『狼子』來到阿斯嘉特的故事哦，我就在猜那會不會是妳，嘿嘿，人家最後還是猜對了！好棒喔～」
「她就是妳口中的那個鳥人？」名為賽維爾的男子問道，希薇亞斜眼看他，「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先不要管我。」
在眼前喋喋不休的女孩子停下來之前，希薇亞耐心的等待著，自討無趣的賽維爾於是在攤位周遭閒晃，思考著該如何把自己在另一攤買的、貴得要死的馬卡龍恢復原狀。白流羲一點都沒打算來干預，他指導剩下的客人試用時軸酵母，同時用玩味的眼神瞧薇塔的笑容。
「所以……」狼子拿起桌上一冊EB三月號型錄，「你們這是開一間麵包店？」
「對喔。」
「不僅是一間麵包店，你們賣的點心不是做工高明，就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薇塔點點頭，「就連上次我用來幫妳把肉烤熟的刀子，也是我們的點心之一唷！它會不斷發熱，食物很快就熟了。」
「原來是、是那樣的嗎？我一直以為那是真正的武器，或者說人類邪……嗯，人類的一種工具而已。」希薇亞正好翻到那一頁，「阿撒佐牛排刀」字樣印在眼裡。
「阿羲總說，好的點心是連對我們自己都有用的點心。」粉紅髮少女驕傲的說：「就連妳現在手中拿著的型錄，它的原材料──其實也是食材喔！」
「啊？」
「嘿呀！」
卻見薇塔飛快地從狼子手中抽走型錄，將它舉高並展開，讓世界樹的光芒照射其上。希薇亞瞇起眼，她見到在型錄原有的文字和圖片變淡了，紙上照映出密集排列的細紋，隨薇塔的手移動，它們折射出細細的虹彩。
「這叫做『可食用數位紙』，就像薄餅一樣可以直接吃，但是也具有紙張的用途！」薇塔解釋道。見狼子一副理解困難的模樣，她學學院老教授一般清清喉嚨，繼續說：「只要把我們店裡其他點心的圖片和文字印在上面，它吃起來就會是那種點心的味道喔。」
「呃……？」
「現在希薇亞妳看到的，是我們『超臨界集合』食材系列的展示～」粉紅髮少女往旁挪一步，讓出攤位柱子展示空間，上面至少掛有七種不同「食材」的透明盒。「超臨界集合都是非常先進的材料，是阿羲從南方科技中獲得靈感研究出來的，每一種做成的點心都有特異功能！」
「像這個『重力鹽』聽起來很重，其實一點都不是，反而它能讓餅乾自由飄在空中，不用伸手嘴巴也能咬的到。這個『衝撞餅殼』非常非常的硬，連巨龍都咬不破用它所做的糖果，可若只要是花錢買它的人親自吃，就算他是可愛的小瓢蟲，也能輕易吃下呢。還有還有，這個『衝茵奶油』，是人家的好姊妹亞茵……」
如果賽維爾此時抬頭一看，肯定會見到狼子罕見的困惑模樣。鳥人的智慧博大精深，實在難以融會貫通，她不禁覺得當狼真幸福，至少在吃飯方面，只要是肉就不用煩惱了，不像人類什麼都得講究。
「唔……所以型錄的味道是它上面的所有點心；種莉炎會飄走，得飛起來吃它；務必用金幣換沖壯柄咳；另外還要去找一個叫做亞茵的人，對她用力吹氣，她就會給妳能不斷加速的沾醬，是……是這樣嗎？」希薇亞相當勉強的確認道。
「雖然有些地方聽起來怪怪的，不過基本上都答對了，嘿嘿～」
「南方的科技……好難懂。」
「薇塔也這麼覺得，但是它們最好玩了，不是嗎？」薇塔拍打翅膀輕輕飄起，好似她吃了一大塊重力鹽餅乾。
一個月以前，希薇亞完全不能理解這些古怪人類玩意兒為什麼要存在，就算是現在的她也是。它們違背自然界古老的法則，造就奇怪的現象，眼見之物不再能為憑。據說這種把戲叫「科學」。前幾天，賽維爾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強讓她明白身穿白衣的人類和身披厚毛的狼都是靠「經驗」理解周遭的世界，唯獨方式不同而已，想當然如此勉強的說明無法解釋會發熱的金屬刀為什麼可以是蛋糕。
不過，人類的生活圈倒是令她學會思考，她漸漸分辨得出本能與理智；現在，至少有一種現象是她可以觀察到的，就是眼前這個粉紅髮的羽翼少女在描述這些點心時非常快樂。
正如同當自己自由奔跑在微風輕拂大草原上的心情。
「薇塔，妳剛剛說，你們的麵包店叫什麼名字？」
「Euforia Bakery，攸符利亞烘焙屋！」女孩子驕傲的說。
「Euforia Bakery。我會把它記住的。」狼子的視線飄回手中型錄上，「我和賽維爾在剛剛那個男生轉麵包沾醬之前就來了，那時，我還以為你們在惡整他，故意用科學的力量，把麵包變成不能吃的東西。我錯了。」
「嘿嘿～」
Euforia是幸福快樂的意思。她說。在世界陷入灰暗不清的漩渦之際，更得用力的握住這支船舵，擺向人群之間。一個小玩笑，比彼此之間因為不信任而存在的冷漠，還要甜美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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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們聚集入座的同時，白流羲開始測試擴音器，新的節目即將登場。
薇塔住手安排希薇亞和她的朋友在視野最好的位置，重新戴上口罩的她兩隻眼睛閃亮閃亮，就像夜空中璀璨的星星。兩株小紫花活力非凡，坐在柱子的兩側，反覆噗啾叫喚，為接下來的精彩拉開序幕。
「妳不是說聞到熟悉的味道，待一下就要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鐘頭啦。」賽維爾的語調極度刻意。希薇亞不理他，專心關注阿羲擺在桌上的玻璃罐，裡頭裝有許多看似沉甸甸的果實。
「薇塔，接下來會是什麼東西？」
「通用文字果實！」
「通用……語？」
「沒錯～只要把這種果實的果汁倒在平面上，一行行通用文字將會神奇的出現呢，做蛋糕的時候充分利用它，就可以產出有真正含意的東西，讓食物除了是食物以外，也是可以吸收的知識。」薇塔微微欠身，那是EB迎接客人的姿勢，「接下來，是語言課哟～」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