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話：那就是台灣
尚恩並未回答，只從旁邊拿來一部筆記型電腦，看起來與海倫配置給她的那部十分類似，只是外面刻印著「FBI」的字樣。他將筆電放在她面前桌上，然後掀開螢幕，她看到上頭有個世界地圖，地圖上有架小小的飛機圖示，疊在一條曲線上面。凡是使用過導航裝置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那條曲線就是預定的行經路線，飛機圖標就是自身目前所在的位置。
蔡婷芸心頭一跳，因為那條曲線已經超出美洲、跨越大洋，而其最終的目的地則是菲律賓。
她訝異的瞪大雙眼望著尚恩，發現他雖然保持著微笑，眼神卻變得相當嚴肅。她已經約略猜到此行的目的，於是神情也跟著緊張起來，緊抿著嘴唇聽尚恩緩緩的說：「這杯咖啡，我們到台灣喝吧。」
「喀喀喀…」桌上的瓷杯和杯盤敲擊出聲，飛機依舊平穩，是蔡婷芸按在桌上的手不斷顫抖所造成。她的手在桌上借力、慢慢的站起來與尚恩對視。
她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艱難的吞嚥了幾下之後再度閉上。就這麼幾度開合後，她才啞著嗓子擠出一句：「我…我們要去台灣？」
尚恩回應：「希望如此…我們現在要去位於菲律賓的美軍基地，以『戰略顧問』的身份為接下來的軍事行動提供情報支援及策略建議。」
蔡婷芸重重坐下，像是遭受重擊、又彷彿如釋重負。尚恩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和海倫瞞著她安排這個意外的驚喜，看來已經得到預期的效果。
蔡婷芸在諸般情感的衝擊下失了神，過了好一會兒才顫聲說：「不、不行…我們必須取消行動。」
尚恩看她雙眼發直、茫然的瞪視著前方，嘴裡卻吐出這麼一句話，以為她心情起伏過大、一時難以接受，正想出言安撫；沒想到蔡婷芸卻從座椅上彈了起來、衝到他面前，不顧二人的身高差距、揪著他的西裝外套大聲說：「你們想利用這個機會奪回台灣是嗎？我計算過了，這是你們最可能採取的行動之一，所以對手一定也想到了、也一定預作準備…不行、你們一定要放棄行動！」
尚恩溫柔而堅定的望著她，緩緩握那雙緊抓在他胸前的柔夷，然後說：「妳害怕發生在天津的事，在台灣重演？」
蔡婷芸的雙眼慢慢聚焦凝視著他，然後堅定的說：「不、我擔心的是更糟的事態。」
她揪著尚恩上衣的手，和尚恩蓋在其上的手同時鬆開，她後退了一步，接著解釋：「姑且不論中國是否會故計重施、天真的期望盟軍會上同樣的當。在上次的失敗之後，美國既然決定趁此時機進擊，必然傾盡全力、務求必勝。而中國如果也已預見這一點並預作準備，那麼台海之戰必定異常慘烈，甚至採用一些反人類的手段，對嗎？」
尚恩微退半步，瀟灑的斜倚在另一側的座椅椅背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必須承認美國政府確實有志在必得的決心，但我覺得妳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去推想。要知道上一次盟軍雖然撤退，但其實不算失敗。真要看戰損，中國遠比我方要大得多。是最後中國百姓發了瘋似的堆屍推進，我方真是殺到於心不忍、基於人道考量才退兵。」
蔡婷芸抿了下嘴唇後說：「有一部份的理由難道不是因為盟友們受損超過預期、經濟上的耗損已無法久持，而美國的補給也已經十分勉強，如果再不撤退就只能採取『非常手段』以求速勝嗎？」
尚恩並不否認：「是的，不過那是因為中國突施偷襲，我方並沒有準備萬全。而且許多發展實在超乎預期。」
蔡婷芸步步進逼：「而這次盟軍已經完全掌握狀況了嗎？在中國進行全面封鎖這麼多年後？」
尚恩並不退讓：「這就是我們需要妳的原因，『戰略顧問』將協同各方情治系統，提供即時的戰況分析，力求不再有意外發生。」
蔡婷芸牙關緊咬、粉拳緊握，尚恩則從斜倚的姿勢站直了身體，上身微向前傾，濃眉下的藍色眼眸盯著她說：「雖然是趁機而動，但美國和盟友們並不是臨時起意，自從上次會戰後我們就一直在準備。亞太地區的盟邦都得到我們軍事上的充份支援，相對地，他們也慷慨的將機場、港口借給我們進行徹底的整建。這些年來我們囤積的補給，從武器彈藥、油料糧食到戰機艦艇，能想到的全備齊了，就是在等這個時機。」
他的信心並未緩解蔡婷芸的緊張，因為她知道他們很可能有一個重大的誤算，就是他們的對手。而她苦無證據，因此一直不敢隨便開口，而且深怕弄得不好反而害了自己。
最終她只能接受木已成舟的事實，頹然坐回真皮座椅上不發一語。尚恩見狀體貼的從一旁拿出一條毛毯遞給她，她接過後道了聲謝，將毛毯蓋在大腿上後對尚恩說：「現在我真的需要喝一杯。」
尚恩諒解的看了她一眼，微笑著為她斟了一杯看來頗名貴的紅酒，隨手將整個瓶子留在她桌上後，就坐回自己的位子。她瞪了他一眼，然後慢慢啜著紅酒，瀏覽著筆電上的資訊。
可惜筆電上內存的資料並不多，也理所當然的無法運作她家地下室的超級電腦；好處是能夠正常連上網際網路，所以她可以檢視各地的新聞報導。然後她對盟軍的情報操作也不得不佩服，如果她不是坐在這架飛機上、聽尚恩告訴她此行的目的，而是待在家裡的話，大概也想不到大戰一觸即發。
她所看到舖天蓋地的報導，全都是美國國務卿在初次接觸後，繼續對中國施壓，要求中國公開透明的提供人權和環保等相關議題的資訊；中國則回應在三個月後提交完整報告；美國對此並不滿意，限期一個月給予滿意的回覆。美國國務卿的態度和措辭十分強硬，就算中國不再秉持過去的「戰狼外交」，大概也嚥不下這口氣。
如果是一般民眾，甚至是許多國家眼中看來，美中情勢再度緊張，預估在一個月後將會有外交衝突，搞不好就會打起來。而蔡婷芸知道這就是美國想要的效果：當眾人都以為一個月後才會發生事情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傾注全部的力量奪回…收復台灣。
如果是尋常狀況，要瞞過全球的耳目展開戰前動員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按照尚恩所說，準備的動作早已完成。她認為美國急於行動的原因之一，就是維持這樣的態勢成本太高，尚恩輕描淡寫的一句「能想到的全備齊了」，背後的支出恐怕是難以想像的天文數字。在中國破釜沉舟的連同台灣進行反向封鎖，造成巨幅的金融經濟衝擊後，絕對無法久持。
這也正是蔡婷芸所擔心的，在戰略上，中國只要內部還能自給自足，維持這樣的僵持就能逐漸拖垮以美國為首的藍色聯盟；就算美國樹大根深，歐洲幾個國家的經濟可經不起雪上加霜。因此中國希望繼續拖下去，但也算出藍色聯盟已經到了極限，很可能在此時不顧一切採取行動。所以中國先發制人，提出談判的意願。
「中國想繼續拖，藍色聯盟則不能再拖。」她認為這個情勢判讀是正確的；然而圍繞著這個情勢所展開的行動，她就不確定了。
中國既然看出藍色聯盟不得不動，也就必定做好了準備。攻擊中國本土等於直接宣戰，而且容易被宣傳為侵略行為，在情報不足的情況下，以中國廣茂的領土，也實在不知打哪才是要害，搞不好還會陷入當年越戰的泥淖。在這個前題下，打台灣是個顯而易見的選擇。
「就因為太顯而易見了…」蔡婷芸在心中暗嘆。雖然不是什麼軍事專家，但她認為：「就算將盟軍分散成幾個軍區，給予各軍區的領袖充份授權、讓他們見機行事、進行襲擾，也勝過於採取敵人早就預料到的行動。」
藍色聯盟和中國的軍事實力確實存在落差，這是尚恩、也是美國自信的來源。但是在戰略戰術層面，所有的行動恐怕都在對手的設計之中；她幾乎可以肯定，中國早已準備將台灣當作戰場，而被當作戰場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烏克蘭的殷鑒不遠；無論中國和藍色聯盟哪一方獲勝，台灣都是輸定了。
離開台灣的時候，她年紀還不大，又旅居國外多年，對於台灣的情感並沒有多強烈，她擔心的是母親和弟弟知歲。她利用職權之便，已經大致可以確定她們二人並不在藍色聯盟的國家裡，甚至很可能在當年就沒能離開台灣。那麼如果還活著的話，很有可能還在那裡…如果中國沒有像清朝收取台灣後、某些大臣的倡議那般，把所有台胞遷入大陸。
還有一層考量是父親蔡飛鳶，自己身為他的女兒都已經備受美國關注，如果中國一切變故發生的契機確實是蔡飛鳶的話，那麼他的妻子和兒子又會受到中國如何對待？
「她們一定也在中國的嚴密看管之下。」想通這一點之後，她選擇不再徒勞的據理力爭，因為她也很想確認親人的下落和安危。
但是不安的感覺還是緊緊的壓在她心頭，如果敵人如她所想的那般，那麼藍色聯盟恐怕高估了自己的優勢。
「如果那個量產無人機超級工廠的計算就是來自敵人，那人很可能複製出整個系統。雖然建置這個系統的核心是高階晶片，而台灣淪陷時所有關鍵人材都被帶往美國，幾個科學園區也都被徹底摧毀，但以那人和爸爸的關係之深，中國過去造不出來的晶片，恐怕…」
胡思亂想之際，她從啜飲變成豪飲，過不久便在酒意中沉沉睡去。直到尚恩輕輕的搖醒她，讓她睜著惺忪的睡眼望出窗外，然後說：「看到那邊的小點嗎？那就是台灣。」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