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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

拜占庭修士 | 2023-05-29 00:48:32 | 巴幣 1104 | 人氣 197


沒有人愛你,對吧?

(有古卷加:史由勝者書之。)

顫抖只不過是生理反應,人腦無法handle的事多得很,血肉之軀,肉體凡胎,有些事情直到(有古卷加:你)將死之際你才能明白。死祭。

你是誰?

於萬千黑暗與迷霧中,你是誰?是誰呼喚你來?

我叫多馬。德意志第三帝國親衛隊(德語: Schutzstaffel 說明·資訊,簡稱SS,直譯為(希特勒/黨魁)直轄衛隊)成員,奉命逮捕猶太人,天主教徒與耶和華見證人。

是嗎?你來得正好啊。

波本酒的香蕉味已瀰漫了整個寢室,我看不見一絲光線,也許僅有一絲,從塵埃中透漏出來到我腳上,我能聽到「他們」(有古卷加:精神病院的)正在逼近,我能明白「他們」正在逼近,大地在抖動,奧地利藝術家與喬治亞神學生,瞧!我們有何不同?

說說你的故事吧。

我?

對,你,多馬。你。我臨死之際的朋友。

你相信神嗎?

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也許你是該相信了,起碼在這最後的時刻。

我是來聆聽故事的,不是來聆聽佈道的。

我叫多馬,一個日爾曼人,高貴的金髮野獸,積極的基督教徒,吾乃使歐洲其他文明顫抖的高貴的德意志人。我的任務是負責逮捕那些傳達邪惡教義的信徒。即,耶和華見證人。

我知道他們。他們拒絕當兵跟輸血,不是嗎?

是的他們拒絕。他們亦拒絕效忠德意志第三帝國,只效忠他們口中的「神的國」。

有趣。

我從來沒懷疑過我自己。我熱愛我的職責。我熱愛我的帝國。我熱愛我的民族。我熱愛我的元首。我熱愛看到他們被丟入集中營裡。

有時候我也樂於見到他人受苦。

不,你錯了,並不是因為他人受苦而快樂,我從來不會那麼相信。我僅僅是相信——我正在為帝國清掃障礙。亦即,我從不相信我在做什麼必要之惡,而是積極的善。

積極的善。我喜歡。這個想法我喜歡。

你想聽故事了嗎?

你不正在說嗎?

還沒開始呢。那是我親眼見證的一個故事。在我追捕那群人的時候,我親眼見證的。

說吧,我們沒有時間了。

我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是在一個辦公室裡。你可以理解成類似軍營的地方,為我們黨衛軍而設計。那地方是帳篷,但有鐵做的桌子。還有幾位人員,還有我。我在那裡,我沒抬眼看他但我知道他在那裡。他在說話,他來找蓋世太保。

「我來向你們提供他們的訊息。」
「誰?」
「耶和華見證人在德分部。」
「你們有幾個人?」
「加上我一共十三個。我們是從美國來的。」

蓋世太保笑了,我從來沒看過他笑,他並不是一個常常笑的人,照理來說我們會逮捕這個人,但太保不這麼做,他後來告訴我們,他覺得這個人很有趣:

「多跟我們聊聊他們。」

他告訴了我們全部。他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幾個人,平時日常活動,甚至是他們的教義,以及一些瑣碎到不能再瑣碎的事情。

太保知道他就是他要找的人。

「很好,你回去那裡,繼續幫我紀錄跟追蹤他們,如果有特別大的動靜記得第一時間回來告訴我們,我們再安排時間見面。」

這真是個好故事。我好像聽過類似的故事。

加略人猶大?

加略人猶大。

我那時從沒聯想到加略人猶大。我只覺得,我應該逮捕那些人,那是我一生志業。他們教導說,耶穌(有古卷加:為日爾曼人,阿們)死在木樁上而不是十字架上,相信這種奇怪的教義,而且效忠於美利堅帝國。我們有義務逮捕這些人,連同那些猶太銀行家與法國軍火商,一同抓進集中營裡。

你的信念很徹底跟堅定呢。我笑了。

是啊,我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從小便是(有古卷加:感謝主讓我是金髮碧眼的日爾曼人,阿們)。

第二次見到他已經是很久以後了。那天我正在那個房間外面。

你是說那個辦公室?

抱歉,我的錯。我應該指名清楚。不是在「辦公室」外。雖然我不知道一百年後的你們是否稱呼這地方為「辦公室」。但這不是辦公室,而是「他們」的總部。你可以說是「總部」,就像軍隊有指揮部一樣,只是裡面沒有(有古卷加:高貴的日爾曼)軍官和軍人,而是充滿了他們的信徒。不多不少,十二個,與他站在對立面。我猜測這地方並不是他們的,應該說買來的,而是租的,或甚至是我曾經一度相信的,他們悄悄潛入這裡而沒被發現的。他站在我們前面,門的裡面,房間裡面是他們,房間外面是我們,他正在裡面,門的旁邊,身後是我們,還有蓋世太保,笑著看著大家,是阿我從沒看過他笑,而他伸出手,我永遠記得,是右手,效忠帝國時我們會舉起的手,伸出手指,指著他們中地位可能最崇高的那個,說,就是他。儘管我們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他們是耶和華見證人,我們是德意志第三帝國的虔誠的且高貴的德國國教會基督徒(有古卷加:阿們)。然後我們逮捕了他們十二個人全部除了他。

他們有害怕嗎?

我看不出他們害怕或恐懼或流淚或尖叫我甚至聽不出來,因為我彷彿喪失了聽覺和視覺和一切感覺,彷彿在人生的某些時刻你的知覺會喪失而僅僅留下最不重要的。但我永遠記得,我永遠記得,再一次強調,我永遠記得,他,臉上的表情。

什麼表情?

沒有表情。

沒有表情?

沒有表情。沒有任何表情。沒有竊笑,沒有憤怒,沒有哭泣也沒有恐懼。沒有任何表情。彷彿他的靈魂不知道該表現出什麼表情一般。

真是有趣。我笑了。我喜歡這個故事。

故事還沒說完呢。

阿,那我又打岔了。你繼續說。他們快來了。

是啊他們來了。我能感覺得到。故事接下來有部分是我聽說的。我聽說蓋世太保後來又私下見了他,並給他一筆錢,說他可以逃離這裡,逃離德國,逃去伊朗或阿根廷或什麼鬼地方。但他沒有去。我們第三次見面是在集中營裡。我們都是囚犯。

你也是囚犯?

我是囚犯。我被換上囚服,與我一生逼迫的猶太人與天主教徒在一起。因為我有良心。那是我從來沒有被剝奪的,但那在某天覺醒了。是在我被逮捕後覺醒的。他們說我效忠的黨衛隊分隊有間諜,我有可能就是他,於是我被關進了這裡。和他一起。我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

他沒有去伊朗嗎?

他沒有去。

你們有說話嗎?

我們沒有說任何話。但我們說了任何話。我看得出來。我從不肯定,現在亦然,他如今已經死了,他究竟有沒有後悔,後悔指證出他們,會不會他正是因為後悔而進來的。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其他原因進來的,或許他從不後悔。

但我後悔。

你後悔?

我後悔。

你後悔什麼?

我後悔一切。因為我發現,我們是一樣的,在同一座集中營裡,同一片土地上。我們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傷害任何人,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猶太銀行家,美國傳教士,或是我,這世上不存在高貴的與不高貴的,我們全部都是一樣的。所以我,現在,這個時候,在我被送入「浴室」以前,跟你說話的此時,我想對你說,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錯了,我很抱歉。

你不必跟我道歉。

我要跟你道歉,我要跟站在我身後的任何囚犯道歉,任何人,哪怕他是波蘭人或是殺人犯,只要是人,他都有權利聽我道歉。我很抱歉。

故事說完了沒有?說完了嗎?

哈囉?

他走了。

這是個傳教的故事。只有將死之人會聽見。來自一個臨死前改變了堅定信念的人,唯一的問題是,你在乎嗎?

吃下這顆子彈吧,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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