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有意無意偷看我，而我也總是不經意捕捉到他的眼神。
18.
謝雅芝在床上悠悠轉醒，陽光從右邊的窗戶傾瀉進來，這個方位讓她頓時安心下來。她最近比較少做惡夢，即使事情發生了，還是能透過誦經和冥想讓思緒回歸平靜。
她照慣例給自己烤一片土司，煎了兩顆蛋當早餐，打開電視看一下他台的晨間新聞。
「......深夜兩點警方在中和的一棟加蓋鐵皮屋逮捕性侵嫌疑人林......」主播字正腔圓地播報新聞，語音未落，謝雅芝飛快將電視關掉，心臟突然跳動得厲害，彷彿能衝破胸腔。
她抽出兩張衛生紙堵住淚腺，匆匆起身目視潔白的牆面，全白的顏色以及淡淡的漆痕就像雪野，或是雲端，能淨空腦中的污穢。她緩緩蹲下縮成一團，也被自己的行為嚇到了，以前即使有心裡過不去的障礙，也不曾有這麼大的反應。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謝雅芝這才從一片空白中驚醒，雖然拿起了話筒但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雅芝？」是李婉清的聲音。
「是我。」謝雅芝多希望自己聽起來不像是剛哭過。
「妳還好嗎？」李婉清有所察覺，「是不是又......」
「我沒事，妳怎麼打來了？」謝雅芝聽到她的聲音頓時放鬆下來，這個世界再度運轉，剛才的恐懼消去大半，彷彿突如其來的偏頭痛。
「想說找妳聊聊。」李婉清頓時有些歉意，「但現在可能不是好時機。」
「沒關係妳說，我也正好需要有人陪我聊天。」謝雅芝將電話改成擴音，「妳老公回家了？還是有找到證據了？」
「嗯......公婆昨天來家裡，晚上復華就回來了。」李婉清的聲音宛如細絲。
「哦？」謝雅芝被提起了興致，「他有特別說什麼嗎？」
李婉清停頓了會，謝雅芝能感覺到她在電話另一頭頻頻搖頭，「跟平常差不多，吃了晚餐還有陪文婷玩。我們在陽台有坐一下。」
「怕妳在他爸媽面前打小報告吧？」謝雅芝哼了哼，語氣不屑，「只有這時候才想到妳。」
「他不敢馬上回老家探口風，但我也沒有透露什麼，就讓他去猜吧。」
「妳真的有跟公婆抱怨？關於外遇？」謝雅芝的心跳微微加速，彷彿也是自己的遭遇。
「唉......如果說了有用就好了。」李婉清嘆了口氣，「公婆還在介意我沒跟復華回南部，就算說了他們也不會相信的。」
「女人怎麼能不站在男人身旁呢？」謝雅芝像是在跟她說話，也像自言自語，「少了女人就像少了一條胳膊或一條腿，連走個路都沒尊嚴了。」
「為什麼我們長大後好像都過得很苦？」李婉清試著用調侃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
天剛微亮，宋晁廷已經停好車，站在廟的外頭等待師兄師姐開門。這是他連續第三天提早報到，一進門就拿張椅子坐，眼巴巴地望著外頭，直到上課時間才走。有時候他連中午都出現，帶著便當在廟裡吃，晚上當然也在廟裡度過，直到十點才肯離開。
他知道鄭寶樹前幾天有事外出，最晚下禮拜才會回來，但他還是希望能在第一時間與師父碰面，就算機會渺茫他也願意等。
「怎麼今天這麼早來？」暫住在承天廟的師姐第一天早上開門看到他便問道。
「我妹妹生了怪病，去診所去醫院看不出結果，很需要師父幫忙。」宋晁廷這樣回答，接著又應付好幾個類似的關心，他盡可能讓這個故事簡單一些，沒有太詳細的回覆。
「昨天怎麼沒看到品瑜？」經常在廟裡出沒的師兄隨口問道。她已經連續兩天沒到廟裡服務，這不是什麼罕見情形，但她們多少都會關心一下。
「她最近有報告要忙，暫時離不開學校。」宋晁廷說出早就想好的說詞，學生的外務本來就多，師兄師姐也習以為常，經常鼓勵他們在學校要拿到好成績，甚至替趕功課的黃品瑜感到高興。
宋晁廷趁大清早人還不多的時候進入金水殿跪拜濕婆，嘴裡念念有詞，懇請她不要把黃品瑜帶走，如果有任何災厄請怪罪到自己身上云云，但不管怎麼說怎麼拜，他還是打不通她的手機。
為了怕其他人起疑，宋晁廷在事發當晚就將紅巾蓋了回去，後來紅巾再也沒落下過。
就在他準備離去時，熟悉的引擎聲從外頭傳來。宋晁廷喜出望外，心情一陣激動，終於在今天等到了！他盡量掩蓋自己的情緒，以免被其他人看出端倪。
鄭寶樹停好車，剛走進廟裡就一眼瞥見宋晁廷，頓時滿臉疑惑，看看手錶時間又看看人。
「師父，我有事相求，非常急迫。」宋晁廷攔在鄭寶樹面前，難得展現出一股威壓感，這幾天累積的壓力使他身心靈都快撐不住。
鄭寶樹立即察覺有異，趕緊要他進辦公室，他去倉庫放個東西速速回來。
平常都是各方信徒坐在辦公室前的那張椅子上，宋晁廷有時挺不以為然的，直到今天輪到自己坐在這，終於意會到為何大家來求見時都是那樣的表情和態度。
鄭寶樹坐進自己的辦公桌，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用眼神示意對方可以開口了。
宋晁廷的嘴巴開了半晌，猶豫了一會才發出聲音，「承天廟禁止......禁止發誓，我想問，之前有沒有人在這裡亂發誓？如果發了毒誓，是不是會遭遇不測？」
「發誓跟發願不一樣，你說的是怎樣的誓言？」
「我只是聽到有旅客在討論，他們請我問清楚細節......」宋晁廷避重就輕，說完還不自然地傻笑。
鄭寶樹頓時心裡有底，但面不改色，「濕婆是公正祥和的神明，但他們跟人一樣，也有自己的堅持，也就是規矩和禁忌，如果信徒觸犯了規矩，再三告誡仍不悔改，那麼神明就不再給予庇佑，並透過廟方傳達旨意，如此而已。」
宋晁廷想起那天在話筒裡聽到的怪聲，彷彿不規律的底噪，也有點像海浪拍打著岸邊，他從來沒在電話裡聽過那種聲音。
「如果你在廟裡發現有人發重誓，務必讓我知道。」鄭寶樹看這小助理滿頭大汗，嘴唇微微發白，大概推測出幾種發展，「濕婆雖然靈驗，但性格也有些古怪，觸犯告示牌上的禁忌，我這邊一定要反覆溝通，觸犯者也得當面請罪，才能讓濕婆心安。」
當面請罪？宋晁廷突然為之振奮，心想事情還有轉機，只要黃品瑜願意回來，師父這邊幫忙做法，以濕婆的善心一定願意原諒他們的。
「謝謝師父，我沒什麼問題了。」宋晁廷起身鞠躬，帶著微笑離開辦公室，開始盤算何時去台北找人。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