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人說有要事稟報，說什麼急須私下面聖，以便祕密參奏。」在禁宮偏殿之中，姜后端坐在竹簾之後，幾乎可說是正在用鼻孔看著匍匐在正門外的言往聖與考絕學，冷冷地說：「本宮當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呢？原來只不過是安平宮主找戲子的小事而已，早就有人稟報啦！」
言往聖說：「皇后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不是微臣知道內情，又怎敢驚勞娘娘呢？」
姜后的語氣依然冷若冰霜。「什麼內情？還能有什麼是連東廠的探子跟細作都不知道的內情麼？」
考絕學道：「啟稟皇后娘娘，試問安平宮主傳召戲子，是叫人傳話呢？還是她另有手諭呢？」
姜后沈默了片刻，接著才開口說話，但語氣仍然不變。「那又有什麼不同？」
考絕學說：「一個神智失常的人，如果想要看戲，那並不會很奇怪。而一個神智失常的人，仍然還會寫字，那也不甚奇怪。然而一個神智失常的人，若還能用刀筆在竹簡上刻出整整齊齊的筆劃，還能適度的填入墨水跟硃砂，並且用字遣詞完全沒有絲毫奇怪之處，恕微臣鬥膽敢問皇后娘娘，這個人像是神智失常之人麼？」
這話一說完，接下來的沈默時間就更長了。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姜后再度開口，但語氣和緩多了。「你們手上有無憑證？」
言往聖正要從袖口中掏出他當初暗自從閔平勳那裡竊來的竹簡之前，考絕學先阻止了他的動作，並且對姜后說道：「皇后娘娘若有興趣，請先容微臣再次斗膽向皇后娘娘直言無隱的進諫。」
姜后心中暗地裡翻了一下白眼，說：「好罷，考大人，請您直說無妨。」
「啟稟皇后娘娘，微臣二人並不求什麼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今日之事，純粹只是忠君愛國，完全是自願為朝廷略盡綿薄之力。」考絕學說：「而今皇后娘娘英明果決，即使古往今來之聖君明主，也不過如此，當然更遠在先皇太后之上。而先皇太后曾立銅匭之制，有進書言事者悉可以此親啟密奏，由是君上能知悉多所人間善惡之事。而今皇后仍遵行此制，所以微臣二人才能以區區從六品秘書郎之職，而能有面聖之榮焉……」
姜后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說：「少來這套，直接說你們兩個想要什麼？」
考絕學笑道：「皇后娘娘，能否讓微臣先把話說完呢？」
姜后說：「好罷，但請長話短說。」
考絕學道：「若在往昔，有人這樣直接向先皇太后告密的話，絕對會在次日暴斃，若無人能知其下落。而在三五月後，京師西城之外，總會多出一具無頭腐骸。皇后娘娘，雖然先皇太后這樣做，終止了奸佞謀害忠良的歪風，但也同時阻止了忠良制裁奸佞的正道。」
姜后道：「原來你們是擔心這個。放心好了，先皇太后素來多行不義，所以天降奇禍，使其暴斃。這種事情，當然不會再次發生。至於你們二人這次若立了大功，事後自有重賞。但要是那個姒杏娘真的只是裝瘋賣傻，另有不軌之圖，那也需要兩位鼎力相助，豈會對你們有不利之舉呢？」
兩人連忙叩首，說：「多謝皇后娘娘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是『千歲』，這兒畢竟是皇宮，小心別給皇上聽見了。」姜后雖然很樂，但仍然從容的對他們說：「好了，現在竹簡呢？」
言往聖看了考絕學一言，將竹簡從袖中抽出，遞交給一旁的宦官。然後宦官們各自轉交進殿，最後放進了姜后的手中。
姜后詳端了許久，說：「兩位大人果然所言不虛，這絕對不是一個瘋婆子所能寫出來的字。」接著又問這是從哪弄來的，等兩位秘書郎解釋完後，姜后又道：「看來閔太傅恐怕也有點問題，不然看閔平勳那副模樣，他哪有膽幫姒杏娘暗中進行什麼大逆不道的勾當？」
兩人也趕緊附和道：「是啊！閔太傅一定是有問題的！」
姜后道：「不過話說回來，姒杏娘裝瘋賣傻，這點已經確定無疑了。但她要找戲子做什麼？而且她還在此之前對皇上說要請客吃飯跟看戲，難不成她想要藉著這個機會來謀刺皇上麼？」
考絕學馬上跟著附和說：「一定是這樣的！」
言往聖卻同時反駁道：「恐怕那是不可能的！」
姜后問：「此話怎說？」
言往聖說：「啟稟皇后娘娘，若要謀刺皇上，請戲子幫忙下手，前朝不是沒發生過。但好歹也應該找個專靠武生為主的戲班子，但安平宮主找的卻是專唱花旦跟文戲的蘋園，那些老戲子能弔嗓子不換氣的連續唱半個時辰的曲子，讓人變成聾子還有餘地，但用來殺人那可就無能為力啦！」
姜后問：「是麼？殺人哪需要這麼麻煩？在酒水湯餅裡面下毒就可以了。」
言往聖說：「皇后娘娘，如果安平宮主能如此奸詐狡猾的裝瘋賣傻，她會蠢到在自己舉辦的酒席上面，光明正大的毒殺皇上麼？」
姜后又問：「好罷，那麼她會想要幹什麼？」
言往聖說：「啟稟皇后娘娘，微臣惶恐，實在不知道安平宮主所圖何謀？」
姜后怒道：「那你適才所說的，不全都是廢話？」
考絕學連忙打圓場說：「娘娘請息怒，言大人只是想要提醒娘娘一件事：安平宮主的奸謀決沒有那麼簡單，但只要我方有所完全的準備，自然什麼陰謀詭計都無可趁之機，所以不妨見招拆招。有道是：『若有人橫逆而來，我必中正之道以應之，如此橫逆必無可趁之機而自敗。』皇后娘娘以為如何？」
姜后暗暗點頭，但語氣仍舊十分冰冷的說：「既然如此，那就不妨看看那丫頭想要搞什麼鬼？」
考絕學道：「不過，娘娘，防人之心不可無，微臣建議若安平宮主要求設宴，那必須設在宮內。並且召集文武百官，派大批禁軍圍場，以防萬一。」
姜后說：「這還需要你來說麼？皇上早就準備這麼打算了！」
考絕學連忙說：「吾皇聖明！微臣惶恐。」
姜后說：「現在有個要務給你們去做：即刻出宮，監視閔平勳！姒杏娘如果要搞怪，就必須靠他來對外牽線了。好好看牢那個小子，必要的話，你們要做什麼都可以，但事後得向宮裡報備，懂麼？」
言往聖問道：「可是，皇后娘娘，我們只是從六品的小官……」
姜后說：「那還不簡單？皇上有一枚小璽寄在這裡，待會兒門外那位公公會在送你們出宮的時候，才轉交到你們手上。這樣你們還有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啊？」
兩人伏拜道：「娘娘果然英明蓋世，對微臣如此看重！我等必粉身碎骨，殺身以報！」
創作內容
寒暑——冀宮遺事 第九回
雜談聖經 (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