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公寓門口,紀楚麒再三確認時間已過凌晨,才拖著疲倦的身體邁入電梯。
抱著不願面對夏裕哲的心情,他和打工前輩換了晚班,營業後整理桌椅,又反覆掃地拖地,忙到現在才回來。
回來的路途他還走得特別慢,為的就是多拖延些時間,讓見上夏裕哲的機率降到最低。
但這些不過都是多此一舉,畢竟長達一個禮拜的新生訓練還有一天,那人不可能這個時間還沒休息吧?
隨著面板顯示停留在數字「五」上,電梯門左右打開,他不由地嘆了口氣。
光是注視家門口,他就情不自禁回想起夏裕哲回來第一天的場景,那時他多驚訝,甚至被深深地吻了都沒什麼反應……
現在想起來,當初那人所說的打招呼方式,大概只是吻他的藉口而已,而愚笨的他,卻連這點都沒察覺。
不過,若那時就發覺那個人對自己有這份感情,或許他就會直接甩門不理了吧。
直接拉開距離,就不會產生現在無法言喻的痛苦,更不用擔心會二度受傷……
「算了,我現在還胡思亂想有什麼用……」
倒不如思考,怎麼樣才能讓兩個人相處時別那麼尷尬,不然他還能躲避對方多久?
苦笑著把回憶揮出腦海,他乾脆俐落地打開門,黑暗籠罩的客廳靜悄悄地彷彿針尖落地都清晰可聞。
「果然睡了嗎?」聽出自己明知故問的語氣充滿失落,紀楚麒暗自苦笑。
莫不然夏裕哲會像電視劇裡癡情的伴侶,為了晚歸的他等到半夜,甚至因此在沙發上睡著嗎?
看了看沙發,當然沒尋獲高大的身影,他忍不住嘲笑自己天馬行空。
他真是個矛盾的人。
那個人是說過喜歡自己,但他都直直接接拒絕了對方的告白,還有什麼義務等待他?
默默嘆了一口氣,宛如要甩開所有情緒地扔下沉甸甸的包包,大步踏入浴室。
三兩下褪下衣物,他一口氣扭開水龍頭,有如細雨的冷水頓時澆了滿頭。
狹隘的空間如此靜謐,嘩啦的水聲顯得震耳欲聾,他拿起蓮蓬頭沖洗全身,彷彿要洗刷縈繞不去的惆悵,可順排水孔而去的始終只有澄澈的水澤。
直至濕冷混入一絲暖流,他才大夢初醒地關上水流。
混亂的思緒並沒有因為淋浴而恢復鎮定,反而令他回想起青梅竹馬專注得可怕的眼神,以及令他全身發燙的告白。
他以為拒絕就能擺脫多年的情思,卻只意外證明初戀對人類而言有多刻骨銘心。
也許他從頭到尾都搞錯了方向,初戀本來就忘不了也放不下。
忽然,急躁的腳步聲進入耳畔,他疑惑地回頭,浴室門「喀擦」一聲重重打開。
「楚麒!──」
一臉焦急的俊美男人喘著氣,勾魂攝魄的碧眼一凝向他,便綻射驚訝的火花。
不等他搞清楚狀況,火熱的雙臂已經用力把他攬入懷中,彷彿要確認他實際存在似,緩慢縮緊臂彎。
宛如被一隻大型犬飛撲,渾身僵硬的紀楚麒不知所措。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整個腦袋掛在紀楚麒肩膀上,悶悶的嗓音讓他莫名心疼。
沒多久,他才緩慢地意識到,原來青梅竹馬並不是先睡了,而是直到剛才都在外頭尋找他。
「我只是換了晚班,況且我不回家還能去哪裡?」
「因為你這幾天一直躲我,我以為……」
當深邃的五官揪緊在一起,露出難過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他便明白逃避的行為非但使自己難受,也令心上人受了傷。
他忍不住伸手回擁顫抖的身軀,宛如共享同一份溫暖似,感受熱度迅速攀上赤裸的肌膚。
原先只是慰藉之意,沒多久,汗水淋漓的背脊變得略微僵硬。
「怎麼……」在灼熱的注視下,他終於認知到自己一絲不掛的事實。
一股羞恥掠上心頭,紀楚麒滿臉通紅地用手肘抵開緊貼的胸口,試圖把健壯的身軀架開,卻反被前所未見的粗暴力道攫住雙手,壓上頭頂的牆面。
「你!……」
夏裕哲逕自俯下身,把他的抗議通通封入唇吻中。
室內迴盪著失神的低喘,他無意地攀住青梅竹馬。
寬厚又結實的臂膀充滿令人安心的味道,可他淚眼迷茫,終究靜靜泫然欲下。
顫抖著挪開身體,紀楚麒抬起手,朝英俊的臉龐重重搧了個巴掌。
清脆的聲響在狹隘的空間反覆迴響,終是消逝地無影無蹤,而感受著臉頰那股火燙,才注意到自己做下何等淫行的男人,登時宛如石雕般全身僵硬。
「楚、楚麒……」
「你出去。」無力地推開夏裕哲,紀楚麒顫抖著揪了條大毛巾,掩住身體,同時背對青梅竹馬。
他環抱自己,像是再也不願面對對方,揪緊浴巾的指尖甚至因此泛白。
「求你了,出去……」
佇立在身後的男人隨他哽咽的聲音愈發僵直,原先打算觸碰他的手伸在半空中,像是被無形物體絆住似,再也動彈不得。
良久,夏裕哲沉重地後退。
若紀楚麒回過頭,或許就能看見夏裕哲寫滿自責的臉龐,正露出比他更懊惱的苦澀表情。
「喀擦──」聽見浴室門輕輕被關上,紀楚麒頓時跌坐在地。
他居然、居然在夏裕哲愛撫下到達高潮……
紀楚麒顫抖地環抱自己,卻不經意想起大掌撫過肌膚的舒適滋味。
氣惱與羞愧浮上心頭,可他完全不感毛骨悚然,反而對火辣的觸摸記憶猶新到有些意猶未盡。
他明白,其實自己並不討厭被夏裕哲觸碰,甚至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喜歡對方為自己陷入情慾的性感模樣。
可他更明白,方才那回事根本不該發生。
那只是讓他更加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青梅竹馬。
原以為拒絕了青梅竹馬的告白,惹得雙方傷痕累累,已經是最糟糕的情況,沒想到一不小心,還搞上這一齣……
「到底該怎麼辦……」抿住下唇,眼淚又盈了出來。
難道該要求對方搬走嗎?可這樣既不近情意,又違背父母旨意,更重要的是……
他真想和那個人分離嗎?
猶如不給他思考出答案的時間,沒多久,他就被浴室門口壓抑的淚泣聲震懾。
看向毛玻璃,模模糊糊透出個捲成一團的高大體格,當他分辨出泣不成聲的男人口中是對他的道歉,紀楚麒怔住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的無意強迫你……」宛如被父母拋棄的孩子般放聲大哭,熟悉的痛楚又在胸口肆虐。
他擦乾身上的水珠,迅速地套上乾淨衣物,一面感嘆自己非比尋常的心軟,一面拉開浴室門。
為什麼對著這個人,自己總有著不計上限的心疼,總沒辦法狠下心對待對方?
「都幾歲了,別哭成這樣……」他蹲下身軀,撫摸隨泣聲顫慄的黑色髮絲。
明明是他差點就給這男人強暴,怎麼好像委屈的人是對方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
「傻子,對心上人產生性衝動是正常到不行的事情,所以你就別哭了。」努力催眠自己並不是受害者,紀楚麒硬擠出一句自認正常的安慰。
但窩縮成團的男人搖搖頭,似乎比他還不原諒自己。
「嗚……我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持續囁嚅著道歉,好聽的嗓音沙啞地矇上更多苦澀。「都是我不好……」
他想要說出「沒關係我原諒你」,卻發現這並不容易。
「要是我沒和你告白,我們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
心頭湧上無盡的酸澀,他原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對此無話可說。
要是青梅竹馬沒有告白,他們就會一直和平地相處下去嗎?
「我、我好後悔衝動和你告白,我……」猛地抬頭,泛淚的大眼小心翼翼地凝望他,「你能不能忘記我喜歡你?」
心頭一震,紀楚麒更加說不出話來。
夏裕哲一把握住他雙手,又馬上宛如觸電般收回,可憐兮兮地垂下眼。
「我真的不想再被你忽視了!真的不想再看你逃避我……」無助地抹著淚水,夏裕哲再度央浼。「拜託你!能不能忘了我喜歡你,我們做回普通青梅竹馬,讓我守在你身邊就好……」
懇求的碧色眸子定定與他四目相對,面對青梅竹馬荒唐的請求,紀楚麒發現自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就是對夏裕哲而言,最底限的渴求嗎?
咬著下唇,紀楚麒有些糊塗了。
他開始不明白,讓自己喜歡、也喜歡著自己的人如此痛苦,就是他想要的嗎?
為了避免自己受到二度創傷,因此不顧他人,自私又卑鄙地逃開真心真意,迫使對方放棄一切,只求能夠留下……難道這就是他希望的結果?
他不明白,也無法思忖出答案。
但或許這就是現階段最好的選擇。
只要答應了夏裕哲的請求,他就再也不用煩惱和青梅竹馬尷尬的相處,亦不用獨嚐拒絕心上人而產生的莫名罪惡感,甚至,不需再承受做出違心之論的反覆煎熬。
於是,紀楚麒不坑一言地點頭應允,並被厚實的胸膛又一次抱緊。
感受著溫暖的體溫排山倒海地吞沒他,紀楚麒忽然明白了。
回歸最純粹的青梅竹馬關係,就是對多年來難以割捨的初戀而言,最美好,亦最理所當然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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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可若真的愛得放不了手,那麼退讓到勉強能夠接受的位置,說不定也是種好的選擇?
聽說,溫柔偶爾也能成為利刃。
我想,小紀矛盾卻不計上限的溫柔對阿夏而言,大概就是種利刃吧?
不經意地給予可能性,卻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開他,而推開他時又總露出比被推開的人更加苦惱、懊悔的表情──這樣阿夏怎麼放下呢?
所以有人說,溫柔才是傷人最深的表現。
哈哈哈哈(笑什麼(#
這兩個人走下坡真的有點、好難過啊QAQ
我覺得這個選擇一點都不好啦老實說,什麼變回青梅竹馬,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啊?
飲鴆止渴的作法治標不治本,而且這感覺就是要繼續下坡啊(雖然很快就會雲霄飛車似上升回來
現在的問題在於小紀無法突破內心陰影,導致他始終畏懼那份離別之苦,所以總妄想著只要繼續維持普普通通的關係,就能避免那份苦。
不過,恐怕也沒這麼簡單吧(苦笑
總之我們還是來祈禱有善心人士助攻吧(默默看向某人
最後一樣謝謝大家支持,希望大家看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