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伶一宣布完該宣布的事情之後,再度率先離開客廳;那位叫蘇菲雅的女性管家開口說得是字正腔圓的中文,帶領著我們走向排練室走廊旁邊的那道階梯。
陳先生跟周姊緊跟在蘇菲亞身後,他們交頭接耳的,似是在交換著得到真相之後順利從此處脫身的方法——方才韻伶交代的規則看似完整,卻是忘了說大家最在意的一點,假如這裡真的像她所宣稱的這麼偏僻,那他們該怎麼從此處離開?雖說就算是步行一兩個小時也並非是遙不可及的距離就是了……
「洛克哥。」
梅菲醒來之後走在我前頭;她抱著自己的那頭粉紅色頭,一派輕鬆自在的模樣;我離她還有兩大步距離,當我聽到天實喊我,回頭的當下,蘇菲雅已經帶著周姊走上階梯了。
「怎麼了?」
天實眼眶含著淚水,就連踩在柚木地板上的腳步也顯得有些不穩。「她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妳問的是哪一件?」
「當然是我哥是被自家人害的這件事啊!」
蘇菲雅冷不防插話道:「請兩位跟上我,別造成我與其他玩家的困擾。」
因為我們停止不動了嗎?我瞪了那個外國美女一眼,「走,我們邊走邊說。」
天實揩著眼角,那副模樣讓人看了不忍。
我猶豫了一會兒,吐出我不想告訴她的殘酷真相。「應該是真的,天實……K的那份真相,會帶給妳們家很大、很大的衝擊,這個衝擊大到妳們的長輩會不擇手段奪取、破壞那份資料,甚至就算是傷害K也在所不惜。」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罪證?為什麼連我都沒聽過?」
「只知道是跟醫療實驗有關。」這次我已經沒有任何保留。我帶著她踏上階梯時,梅菲已經快要走到二樓了。「雖然妳身為董事長,但想必也不是任何機密計畫或是實驗報告都會經過妳的手裡吧?就連曾經被視為接班人的K都是花了這麼多時間才終於收集到這份報告……」
天實啜泣著,我領著她走上二樓。蘇菲雅已經在分配房間,解說著彼此房間的配置與發配房間鑰匙;梅菲則是像個沒事人站在遠處的玻璃窗觀看海景。要不是現在天色陰暗冷寒,夏天來這裡度假應該是非常好的選擇吧?
「那洛克哥……當初我哥是打算把這份報告……交給你對吧?」
迎向她疑惑的視線,我十分無奈的點點頭。「你為什麼沒接?」
「這還用說嗎……我還想多活幾年啊;而日後K的『意外』更加證實了我的決定似乎是正確的,似乎是。」
天實咬著嘴唇,她的下唇泛白,雙手也在發抖著。「哥是想等到一個適當的時機點把真相公開,對吧?」
「沒錯;但妳想想看,我一個普通的私家偵探,怎麼可能有辦法保護這個至關重大的真相?不是一口氣公布出去,要不然就是把它交還給妳們……但在那個當下無論哪個都不是好的選擇,持有真相又會惹來殺身之禍,我該怎麼辦?」我像抱怨似的把所有的話往天實身上倒。最後重重的喘了一聲。
「所以洛克哥才……我終於懂了。」天實的眼睛還濕潤著,就像被眼淚清洗過之後,是乾淨透亮的眼神。「我不會怪你的,我們都怕死,你沒做錯!」
「……謝謝妳,天實。」雖然聽見她這麼說,多少令我心中的罪惡感減輕了些,但我的心底還是有些難過;我為了自己,把責任轉嫁給K與韻伶,造成了這一場遊戲……
「那,洛克哥現在的想法呢?把真相交給我……」
「這是我們契約裡明文規定的不是嗎?」
「是沒錯;可是如果真的給我拿到,我一定會把它帶回去銷毀掉。」天實的語調很堅定,這也是她之所以會來到這裡的目的吧?「這樣……真的好嗎?你跟哥哥之間……」
「天實,妳知道嗎?我曾經有想過一個方法;我當時應該接下真相,然後偷偷的把真相交還給妳們!如果這麼做可以換來K的安然無恙……就算他事後會恨我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不說這個了,我把真相交給妳,至少還能保護妳跟韻伶……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天實低著頭,我隱約聽見她說了一聲「謝謝」;就在此時,蘇菲雅似乎已經安排好周姊跟陳先生的住處,她來到我們身邊。「抱歉,打斷了你們的談話,您是江天實江董事長對吧?」她對天實露出完美無瑕的微笑。
「對!呃……可以不要再叫我董事長嗎?妳可以叫我江小姐,或乾脆直接叫我的名字。」
「抱歉,小姐特別交代要我好好招待您;既然是您的要求,那我叫您江小姐;江小姐,請跟我來。」蘇菲雅帶著天實前往上了樓梯左手邊的房間;那房間似乎很大,而且擁有絕佳的景觀。果然是特別待遇啊?
「跟那個小女孩說了什麼感人肺腑的真情告白啊?」這種毫不留情的挖苦顯然就只會從惡魔的嘴裡吐出。
我回過頭,那一瞬間把腦袋裡的所有想法清空。「沒什麼;妳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了嗎?」
梅菲舔著棗紅色的雙唇,她正帶著如毒蛇般的眼神緊盯剛走進房間的天實。「呵!我只看到一個假惺惺的女人正把某個人當作笨蛋耍;哦!不只一個女人假惺惺,有兩個……還是三個呢?」
「妳到底想說什麼?」
「別太相信江天實;她身上帶著扭轉戰局的武器。」梅菲譏諷般的笑著,伸手去拉腳上的束帶。
「我以為這種武器只有我有。」我望著她,而她難得回了我一記激賞的眼神。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洛克,你知道嗎?你是我換到這個身體以來最有趣的一位契約者。」
梅菲在我之前還跟過好幾個契約者——包括近代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她說她待過莫斯科絕非謊言;但我實在不想去追究那堆陳年往事,更不想知道當她得到年輕充滿能量的肉體時是多麼的「無所不能」。
「儘管是身份最不顯赫,又有點優柔寡斷的無名偵探,但我還是喜歡的不得了啊。」那上了煙燻妝的魅惑雙眼正巧與天實那純淨無瑕的眼神相反;我從來就無法自梅菲臉上的表情與說話的語調判斷她所說究竟是真是假?
「呵!不打啞謎了,總之你得小心她……真相什麼的交給她也無所謂啦,反正對你來說,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對了,我剛剛好像終於看到適合我使用的身體了。」她往我身邊傾靠,雙眼直勾勾的望著那無人的房門——是天實的房間。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梅菲這麼說!「妳說的是……」蘇菲雅?!
「就是她!」她露齒一笑,我則是鬆了一口氣,這表示我有機會奪回我的另一半壽命了!
「妳一直都不肯跟我說該怎麼樣從這個身體過度到另外一個身體的方法,現在可以說了吧?」
梅菲輕撥著那頭粉紅色短髮,白皙的手臂輕輕勾住我的臂膀。「急什麼?就算要換我也必須等待最好的時機;那過程有點血腥,不過很快就會完成,等到完成更換之後,我會把壽命還給你,同時再跟你重新簽訂一次契約。」
「還要再一次?」我差點眼睛沒掉出來。「可以不要嗎?」
「只怕到時候你捨不得不要!哈!好了啦,先不說了,等到那個時候你再來決定還不遲。」她指著天實的房門,我望向那裡,只見身材姣好、面容無瑕的蘇菲雅再度來到我們面前。
「夏洛克先生與梅菲小姐,請跟我來,你們兩人同住一間。」
我瞄了梅菲一眼,不自覺顫抖著。「可以分房嗎?」
「這是小姐的交代,何況二樓只有四間客房;放心,最後一間是兩張單人床,不會讓兩位太尷尬的。」蘇菲雅舉起右手,指向那最後一間空房。「兩位,請跟我來。」
看來別無選擇啊?
***
一進房間,梅菲就先說要去沖個澡;她雖然沒有一般人該有的正常生理代謝——因為惡魔的魔力讓那些全都停止了——但是她卻特別特別喜歡洗澡?是因為我們居住的環境太髒,還只是她單純的特別愛乾淨?這一點我從沒試著去弄懂過。
房間裡面的空調跟外面是分開而各自獨立的;終於可以不用忍受這麼強大的暖氣,不過進來這裡三、四個小時之後也漸漸習慣了。梅菲走出浴室時脫掉了她原本穿來的衣服,只穿著浴袍;浴袍是短版的,所以裙襬只能遮到她的膝蓋……
因為洗過臉,她的眼妝跟臉上的妝都被洗得乾乾淨淨;我必須說,她素顏也很好看,但是梅菲似乎很喜歡化個大濃妝,她不化妝就像小丑少了白色大花臉,讓人很不習慣。
但「上妝」對梅菲從來不是個問題。
「這浴袍好厚,觸感也不夠細緻;那個大小姐就只能給得起這種二流飯店的貨色?」梅菲端詳著自己穿上浴袍的樣子,先是拉了拉襟口,然後撩起衣袖,露出較一般東方人還長的體毛;胸前的深V讓她小巧的胸部若隱若現,但她從來不在意這種生活細節。
「別抱怨了,我記得管家剛剛說過準備了各種尺寸的衣服;覺得不舒服為何不換一件滿意的?」
梅菲撥著濕潤的粉紅色短髮,在觸碰到的那瞬間立刻完全乾燥並且充滿躍動感般的亂翹。右手遮住嘴唇,像是在思考。「好像是,哎!算了,等要吃飯再說。」手掌滑過那張素顏的臉,就在移開之際,蜜粉、棗紅色口紅與煙燻妝全都回到臉上。
那就是「時間倒流」,讓身體狀態回到她想要的姿態;她就是運用這樣的魔力讓自己永保年輕。但僅限於她自己,她沒辦法把這份能力用在別人身上或是其他物體;她說這是為了「平衡」。雖然我不確定這種已經是犯規到極致的能力究竟哪裡「平衡」了?
她輕壓著遠離房間門的那張單人床,因為外面這張已經由我佔據。她像是終於滿意了,然後跳上床鋪,整個人躺在上面呈大字型,只有小腿還掛在床邊。
我趕緊收回視線!梅菲不會在沖完澡後就把貼身衣物穿上。我說過了,當我聽到這副身體實際年齡已經超過一百歲之後,無論她擺出任何誘惑的姿態都無法引發我絲毫「欲望」!
「你不洗嗎?」梅菲傳出放鬆般的聲調。
「是想稍微洗一下……妳的衣服不是還丟在裡面?」
「幫我拿出來啊,我摺好放在馬桶蓋上。」
「妳會不會太理所當然了一點!」
她雙手抱頭,棗紅色的嘴唇擠壓成一個難以解釋的唇形。「會嗎?惡魔差使僕人是很平常的。」
「妳也曾經用這種語氣去命令以前的契約者?」
「史達林曾經舔過我的腳你信不信?」她雙腿併攏,終於把腿抬到床上;我鬆了一口氣。「哪!就在這裡,在這裡……」她屈起右腿,指著自己的腳背。梅菲那得意的表情真的讓人很想呼她一巴掌。
約瑟夫.維薩里奧諾維奇.史達林,前蘇俄的獨裁者,當然他在二戰時期與希特勒的軍事對抗是我對他所能回憶起的第一印象。「那個史達林?」她點頭。「為什麼?」不敢相信那樣的人居然會低聲下氣的乞求一個惡魔。
「舔我的腳換得癱瘓德軍的暴風雪,你覺得划算嗎?」
好吧!我無話可說!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幫我把衣服拿出來?放心!我會給你點獎賞,像這樣……」
梅菲拉下了左肩的浴袍,她臉上帶著魅惑與勾引的笑容,那雙眼足以電暈任何一個有行為能力但是意志堅定的男人。
不行!這是個「阿嬤」……是「阿祖」!「太祖」!「阿太」等級的女人!夏洛克你要是真的動心你就真他馬的沒救了!我用力地甩著頭,差一點沒把頭甩下來。「我幫妳拿就是了!妳趕快把衣服拉起來!」
「呵!你真的這麼狠心拒絕一個十九歲俄羅斯美女的邀請?哪……我說過的,這副身體你可以用,而且不需擔心會有副作用!我有時間倒流,保證乾淨,怎麼樣?」
「我還沒喪心病狂到去上一個實際已經超過一百歲的女人,即便她的外表是個超級不科學的美魔女;敬老尊賢是華人應該具備的傳統美德。善哉善哉!」我雙手合十,用力抹著臉走向浴室。
「去你馬的!」伴隨著這句笑罵的是一顆塞滿羽毛的大枕頭。
「我決定了,夏洛克!我一定要讓你心甘情願的臣服在我的裙襬下,我說到做到!」
一個惡魔居然也有女性自尊心?
我不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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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連載到這裡,也應該算是漸漸步入中段了吧?
在獵.魔者第六章完成之後,我接下來會盡可能把這部作品在短時間內結束;目前本作品存稿還很充足,請大家放心追文吧= =b